解梦也算心理疏导[无限] 第43章 虫蠹之地（三）

手机人的竞赛里，人物角色是缺失的，虽然她们穿着同样的衣服，但没人知道自己到底是干嘛的。

除了和手机人交互时小心注意，平时动作和思考不会有被同化的风险。

但在这里，背景完整，身份清晰。这个厄梦拥有更强的逻辑性和代入感，让梦境的闯入者不会显得突兀而生硬。

它看似体贴的为每一位游客提供贴心服务，实则把危险蕴藏在每一个看似寻常的瞬间。

晴山必须很努力的调动精神，时刻提醒自己身处何处，才能避免着了梦魇的道。

校车开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所有学生都被惯性向前推去，却没有一个人发出下意识的惊呼。

那些人偶同学像不倒翁一样面色如常的重新坐好。

司机扭动钥匙，重新发动了几次都未果，只能从驾驶位离开下去修车。

他从座位上缓缓站起来，到车门短短几步的距离，他却手脚迟缓走得很吃力。

坐在司机旁边的老师也跟着走了下去，她用抑扬顿挫的嗓音提醒司机，“师傅快点，别耽误了上课。”

司机半个身子已经爬到了车下，晴山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窗外的景象，司机卖力修车，老师在一旁催促。

这一幕也带给人一种熟悉感，她恍惚之间，险些又被厄梦催眠。

她转头提醒任鸿雪，“别盯着看太久。”

“好。”听了她的话，任鸿雪没有任何犹疑的将目光移开，浅棕色的眼睛百无聊赖的望着车顶。

蒋筠趁此机会赶紧扭头找她，晴山回以一个放心的口型。

校车坏了，老师比司机还急躁，她一边盯着修车，一边透过车窗巡视车上的情况。

明明这些学生像钉在座位上一样听话，她还是看的非常仔细。

她看学生时的目光不是成片的游移，而是认真打量每一个座位，好像生怕她们逃学跑了。

所以她巡视的动作变得无比漫长。

第一排第一个、第一排第二个……第三排第四个……

晴山眼看着她的目光步步逼近，最终落在自己身上，仿佛苍蝇落在皮肤上，在这个燥热的下午，又脏又黏，驱赶不散。

于是她抬头与她对视。

这个瞬间变得无比漫长，她的眼球贴着她的眼球。

红血丝在老师的眼睛里蔓延膨胀，划出一个个血腥的格子，在她瞪圆的眼眶里飞速繁殖。

有一霎那晴山好像看到了无数复眼，拥挤的血红色六角形里，倒映出数不清的自己。

她是万花筒里的一块镜面，正在静默地疯狂旋转。

“喀嚓——”

车辆点着的声音重新响起，晴山倏地回神，司机已经坐回了驾驶座上。

老师早已移开目光，掀开衣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催促他继续开车。

一只苍蝇不知什么时候飞进了校车里，划过晴山眼前，落在窗户边缘。

又是一段漫长的旅程，但即便车子行驶了这么久，窗外仍是三四点钟的太阳。

同样的温度，同样的光线，连从窗户照进来的角度都别无二致。

终于，校车拐过一个弯，驶入了一扇简陋的老旧大门。

晴山只匆匆看到，花蕊中学的铜牌悬挂在门上，金属氧化发黑，字迹浅淡。

车停在一个稍显破败的院子，满地落叶无人清扫，在地上铺了一层，风一吹就呼啦啦的刮起来。

院子后面有几栋校舍，墙皮已经脱落褪色，补了好几次后，显得颜色斑驳，怎么也变不回崭新的样子。

学生们按顺序走下校车，安安静静的等着老师安排。

蒋筠趁机溜到晴山身边，小声嘀咕，“这么洋气的校车，我还以为要把我拉到艾利斯顿商学院呢。”

“校舍看起来是老旧了点。”晴山也有些惊讶。

她们身上的校服也很精致，布料考究，没想到学校竟然是这样。

蒋筠也认出了晴山身边的任鸿雪，高兴的和他打了个招呼，正式交换名字。

在厄梦里遇到活人实在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老师轻轻拍手，学生们站成了两列笔直的长队，他们缀在队伍最后，跟着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如果说外面破败是受制于经济条件，但楼里的脏乱似乎不能用疏于打扫来简单概括。

教学楼的瓷砖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尘，学生们走上去就会踏出一个清晰的脚印。

等他们这条长长的队伍尽数通过，俯观下来应该很像一条虫子蠕行留下的痕迹。

两侧的墙壁上展示了一些画报和学生的绘画作品，也全都落满灰尘，不伸手擦一下很难看清里面的内容。

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越往教室的方向走，走廊里陆续开始有一些蝇虫飞来飞去。

长长的走廊上有一排教室，门口分别挂着一班二班的红色铜牌，没有年级区分。

老师每走到一个班级，就会从队伍里分几个人进去。

一条长廊走到尽头，队伍里只剩下站在最后的七八个人。

涂着浅黄色油漆的木质教室门前挂着小小铜牌。

九班。

此处，已经不能用杂乱或者脏来形容了。

晴山很少会在生活里见到聚集着这么多苍蝇的地方。

走廊里随意摆放着几张废弃的课桌，上面放置的可能是一摞试卷，苍蝇正在上面爬行飞舞。

墙壁上、地砖上、空气里，黑色的蝇虫扇动翅膀，嗡嗡声划过耳边，耳廓就泛起一阵恶心的战栗。

甚至老师抬手敲门时，趴在门上的几只苍蝇幽幽飞起。

晴山下意识抿紧了嘴巴，第一次产生想要离开的想法。

教室里并没有人回应她，老师伸手推开了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晴山越过她的背影，看到教室里有一团黑色雾气乍然腾升。

伴随着巨大地嗡声，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才那股雾气居然是数不清被开门惊动的蝇群。

它们原本安静的落在桌面上，现在受到了惊吓，杂乱无章的围在教室房顶上乱飞。

蒋筠僵在原地，片刻后忍不住躬身干呕起来。

站在前面的老师投来了困惑不满的目光，晴山连忙拉起她，佯装一切正常。

老师让几人走进教室，进来后随手关上了门。

这间教室里已经坐着一些东西。

这样形容是因为这些趴在课桌上的学生，已经没有了完整的人形。

它们两人一张课桌，就像晴山上学时一样。但椅子上的学生们没有五官和四肢，它们缓缓蠕动着，像一团颜色恶心怪异的史莱姆。

因为它们身上全是腐烂的痕迹。

如果它们有人形和骨架，那一定是丧尸一样恐怖的场景，但因为这团腐化物看起来毫无攻击力，所以只是透着一种诡异的恶心。

刚才那些苍蝇就是落在它们身上，现在全都飞走了，才露出里面的样子。

它们安静地坐在课桌后，似乎正好奇地看着几位新同学。

“新生按照名字坐好，一会儿要上课了。”老师的声音在晴山身后响起，但她却不想遵从这个指令，走进那团学生中间。

但其余的人偶学生已经自然散开了，她们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每张课桌的左上角都贴着一个小小的名字，她顺利找到了自己的，只不过这次没那么幸运和人挨着。

几人分散到了不同的位置，晴山深吸一口气，面色如常的坐在了腐化物同学的身边。

她的这位同桌体积不算太大，所以自己的半边桌子并未被污染，只不过还是有零星几只苍蝇正环绕着它飞来飞去，有时会飞到晴山脸前。

撇开卫生问题不说，这真是一种很烦人的生物。

晴山忍不住伸手驱逐了一下面前的苍蝇，谁知旁边的同桌反应却很大。

它忽然大幅度的朝着另一侧移动身躯，想要离晴山远一点，似乎怕她会嫌弃。

没想到这些腐化物竟然会有作为人的意识，晴山有瞬间的怔愣。

看着它不好意思的尽量蜷缩身体，她连忙解释道，“我只是驱赶苍蝇，刚才有一只飞到我脸上了。”

同桌听到她跟自己说话，似乎顿了一下，很慢的转过身来，晴山和它目光对视，没想到看见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原来这些腐化物是有眼睛的，只不过隐藏在半透明的皮肉之下，似乎蒙了一层青绿色的罩子。

只不过它并没有盯着晴山看太久，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趴在自己的课桌上，尽量缩成小小的一团。

蒋筠坐在晴山前面不远的位置，绷直着背。

她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合理推断她应该已经口吐灵魂了有一会儿。

校车老师离开没多久，又一个老师模样的盘发女人走了进来，两人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穿着打扮也完全一致。

她摊开手里的教案，一本正经的讲起了数学。

和梦外的世界一样，讲的是简单的二元一次方程。

晴山有点记不清这是小学课程还是中学课程，单看台上的老师和她讲的内容，那种无孔不入的熟悉感便又会袭来。

她心中警铃大作，刻意不去听她讲课，从挂件里偷偷放了米糕到脚边玩。

同桌似乎看不到小猫，她只是纳闷晴山为什么不认真听课。

这段时间还算安静，除了让人心烦的苍蝇，在桌面上落下又起飞，一遍遍穿过耳畔，发出讨厌的嗡嗡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