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没死透又回来了 第13章 其实这是过渡章

秋闱放榜比太医院遴选结果来的要早些，来自西南小地方、名不见经传的庄允良居然高中探花 ，一时间风头无两，他所住的小宅院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

夏言贞自然也为他感到高兴，但如今他正是需要交际的时候，自己便也没去打扰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在福来居里等着自己的结果。

遴选放榜那日京城也迎来了冬日的第一场雪，夏言贞特地换上了一身新衣裳，菱纹菊花夹裙与貉袖兽皮袄，领口还有一圈暖融融的兽毛，衬着她的小脸清丽可爱。

考核在国子监，放榜的地儿也在国子监，老远便能看见人头攒动。

夏贞贞这幅身子个头不算高，她来的又晚，挤不进去的她在人群后面一个劲的蹦，蹦的满头大汗也看不清那榜上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她是在没办法，只得在边上的一间茶铺坐下，叫了一碗茶，准备等人群散去些再看。

小二端着茶来，见到漂亮姑娘总是忍不住搭两句话：“姑娘也是女医来看榜的吗？”

“是的，只是我挤不进去，干脆等等再看。”

“我看姑娘年轻，跟那边那些女医都不一样。姑娘还未婚配吧？怎么想着要去太医院当医女呢？这进了宫做了医女，可就不好嫁人了啊！”

小二言语间不免有些惋惜，宫女们有些到了二十五可以获恩典出宫，可医女就不一样了，她们越有资历越吃香，除非犯了错的，一般都得到古稀之前才能出宫颐养天年。

可到了那个年纪才出来，无儿无女的，晚景多数凄惨。故而一般未曾婚配的女子不会来参加太医院医女的遴选。

“多谢小哥提醒，我原先已有婚配，只是郎君不慎离世，我便发誓此生不再嫁人。”

出门在外谁能认识她是谁？夏言贞便无所畏惧地胡诌起来，说道动情之处甚至挤出了几滴眼泪，看得小二怪心疼，只得暗暗叹气。

“姑娘情深义重，到时我惹了你伤心。”

“没事的，是我自己想到了伤心事，都过去了。”

正说着，一驾马车走到了人群后方，从上面下来一个衣着讲究的女子，还有几个婢女开道，拨开人群往里走去。

“小姐小姐，你入选了，还是头名！”一个婢女惊叫着。

“头名？那就是刘太医家的三小姐了。”

“咱们这次参加遴选只有两个为婚配的女子，一个是西南那个小村姑，一个就是刘三小姐。”

“刘三小姐不愧是出身医学世家，头名实至名归呢！”

人群中议论的声音不小，连坐在一旁的夏言贞都听得清楚。

刘太医家的刘三小姐？夏言贞想了好久方才想起来，刘太医家的三小姐应该叫刘秀宁。

只不过她家出事那年，刘秀宁还未及笄，只是喜欢研习医术，不大愿出门玩，按理说这样的家世何必要来参加遴选呢？夏言贞想不明白，但也懒得想。

那边刘秀宁看见自己的名字位居榜首，又听得周围人一片赞赏，当即高傲地抬起头，表情颇为得意：“今儿本小姐高兴，周围的，赏！”

婢女应声，从前袋子里掏出一把铜钱，往人群里撒去。

当今世道虽然不乱，但也没有人愿意跟钱过不去，所谓苍蝇再小也是肉，人们当即一窝蜂围上去哄抢起来。

等到人群逐渐散去，夏言贞才慢慢走到榜前，在不上不下的位置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三日后，夏言贞退了福来居的房，带着为数不多的行囊住进了太医院安排的学舍。

太医院的学舍在宫城外，这些过了遴选的医女们还需要经过三个月的学习，三个月后还有一个大考，考核过关的才能正式留在太医院，计入名册成为正式的医女。

夏言贞跟着布告栏上的指示找到了自己的房间，一间屋子里可以住两个人。

但她走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三个人，正是先前见过的刘秀宁和两个面生的医女。

不知道是不是太医院故意将这一批入选医女里唯二两个未有婚配的女子安排在了一间屋子，只见刘秀宁的行囊堆满了房间，连夏言贞的床上都是摊开的衣物。

刘秀宁并没有理会夏言贞，只是抬眼看了她一下，继续坐在椅子上喝着茶，闲适自在。

而另外两个医女，则卖力地帮刘秀宁收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中一个医女不小心把一件桃红色的外衫掉到了地上，惊得刘秀宁大叫：“你们手脚轻些，我那衣服可是蜀锦做的，金贵得很，弄坏了你们一辈子都赔不起。”

夏言贞看了一眼这三人，心里便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无非是嚣张跋扈的官家小姐花钱雇平民医女为自己办事罢了。

“我告诉你们我爷爷可是太医院院史，我来这参加考核不过是走个过场，跟你们可不一样，对了，你”刘秀宁眼睛一斜，来回打量了夏言贞几下，说：“你能跟本小姐住在一间学舍是你的福气，以后你就是本小姐在太医院的贴身婢女了，每个月给你二两银子工钱，怎么样？我很大方了哦！”

夏言贞摇摇头，没有表现出欣喜也没有表现出厌恶：“多谢小姐抬爱，但民女是乡下来的，手脚粗苯怕是伺候不好小姐，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刘秀宁到也没恼，只是点点头，说：“你这话倒也不假，你身上穿的连我家二等婢女都不如，确实不配伺候我。罢了，你以后在学舍里爱干净些就行，别把那些乡下的脏毛病带来。”

若是从前的夏言贞受到这样的折辱早就与她争辩起来了，可如今的她早经历过抄家流放，骄纵小姐的言语根本无法伤她分毫。

“我知道了，还劳烦刘小姐请人把我床上这些东西收拾一下，我需要收拾东西铺铺床，我的东西都是乡下带来的，别把刘小姐这些名贵衣物弄脏了。”

夏言贞不咸不淡地开口，刘秀宁虽然觉得有些不爽，但她说的话并没有什么好让人抓住把柄的地方，只得不耐烦地挥挥手，让那两个医女去把自己的东西拿过来。

等到刘秀宁的东西全都收拾完，月亮已经高高挂起，夏言贞洗漱完换上寝衣准备入睡，可刘秀宁却不让她睡。

“夏贞贞，你是除了我之外唯一一个还没成亲就来参加太医院医女遴选的，你是为什么？不想成亲了？”

“嗯，我不想成亲，这辈子也没有成亲的打算。”

“那你爹娘不说你？”

“我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世了。”

刘秀宁啧了一声，表示惋惜，随后自顾自地说：“唉，我跟你恰恰相反，我是为了嫁人才来的。”

夏言贞虽然不是很想理她，但出于礼貌还是随口问了一句：“为了嫁人？”

“对啊！”刘秀宁坐在被子里，手指头绕着头发一脸娇羞地说：“我为了嫁给当朝宰相程越之程大人才来的。”

听到程越之的名字，夏言贞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顿时困意全无。

她一直以来都极力让自己不去想也不去了解关于他的任何消息，以为这样就能把他忘记。

可他的名字就像是夺魂咒，只要听见，自己就会被他摄取魂魄。

等自己反应过来，那句询问已经脱口而出：“你想嫁宰相大人跟你来太医院有什么关系？”

刘秀宁坐直了身子，说：“你西南乡下来的当然不知道程大人的事。其实早年他是有定了亲的，可定亲的那家出了事，人全被杀头了，包括他那未过门的妻子。后来呢，程大人非但没有忘记她，还办了场婚礼娶了个牌位回家，你说这么深情的男子，谁能不心疼呢？谁不想照顾他一辈子呢？”

娶了个牌位？该不会是......

夏言贞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见的。他没有像程夫人说的那样，择一门好亲事，助力他在官场平步青云，而是娶了自己的牌位？

刘秀宁见夏言贞呆若木鸡的样子，也没想太多，毕竟这样有违常理的事自己第一次听也消化了好些天。

过了好半晌，夏言贞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问：“可他都娶了牌位了，你还想嫁他吗？”

“当然！那人都死了能对我有什么威胁？这男子和女子相处时间久了总能处出感情来。那程大人且不说他是当朝新贵，开朝以来最年轻的宰相，你是没见过他，那是全京城最好看的男子，什么芝兰玉树如玉君子丰神俊朗，什么好听的词你都能在他身上看见，我在他高中状元游街那会见过他一次，又在去岁七夕等会上见过他一次，他对我笑了一下，比烟花还好看。”

刘秀宁说着红了脸，过一会又想起什么，恶狠狠地对夏言贞说：“你个小村姑可不许喜欢上他啊！”

夏言贞瑟缩了一下肩膀好似被吓到，又问：“那你不是官家小姐吗，想嫁他来太医院干嘛？”

“哎呀你不懂！我悄悄跟你说哦，程大人娶的那个牌位，那个人是原来太医院院正家的孙女，两个人青梅竹马，听说那个夏大小姐医术了得，我这不是想投其所好嘛！”

“哦，这样啊！不过我听说什么郡主小姐的想嫁给他的人挺多的，我看你也挺难。”夏言贞强压住内心的波澜，假装不在意地和刘秀宁说道。

“还有谁？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在茶馆喝茶的时候听来的，你知道的，那种地方人多嘴杂什么消息都有。”

“她们是她们我是我，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行了，本小姐困了，你不许说话了，我要睡觉了。”

刘秀宁说完，房间里便陷入安静。

夏言贞躺在黑暗中，满脑子都是程越之的脸，他这么骄傲的人如何会做出和牌位成婚的事？这些年他定受过许多非议吃过很多苦吧？

她恨不得立马奔到他的身边，抱住他，告诉他自己还活着，告诉他自己很想他，每一天都很想他。

可是她不能，如今她是西南乡村里来的夏贞贞，无权无势无依无靠，况且她所谋求之事极为危险。

自己孑然一身烂命一条，可程越之如日中天前程似锦，她爱他，便不可能把他也拖入深渊。

曾经心中还存在的最后一丝希望的火光熄灭了，她注定与他今生无缘，就让自己在他心里死的再彻底些吧！

程府

程庭之带着一身戾气来到程越之住的玉竹轩，砰地一声推开书房的门，把在房中侍奉笔墨的立松吓了一跳，上好的松烟墨飞了出去，把挂在墙上的美人图染上好大一块墨迹。

程越之抬眼，见兄长一脸不快，便放下笔，问：“你这是，又在白姑娘那儿受气了？”

“她是女人吗？她是吗？她就是只野猫，你瞧她给我挠的。”程庭之说着，拉开衣领，锁骨到胸膛处赫然一道长长的抓痕还渗出点点血迹。

伤在这么暧昧的地方，程越之当下便知道自己的兄长刚刚做了什么荒唐事，一脸嫌弃地说：“所以你到我这来干嘛？你自己犯了混让我去给你哄她？”

“我不是”程庭之捶了一下桌子，忿忿地说：“我把一颗真心都掏给她了，我愿意让一个乐伎当我程家大少奶奶，她还有什么不满足？非闹着要做侍妾，我是那种人吗？”

程越之瘪瘪嘴，摸了摸鼻头，觉得有些尴尬。

他们兄弟俩感情好是事实，可兄长房里的事来找他说，他除了宽慰也不好说什么，可今日之事实在尴尬，他只能低着头一言不发。

程庭之发泄完了，转头看了看发呆的弟弟，知道自己方才有些失态。于是清了清嗓子，问：“你......你见到那个小医女了？”

“嗯。”程越之点点头。

“我没骗你吧？她跟言贞从头到脚没有一点儿相似的地方。你啊真是疯魔了，看见个绣花纹样就说她还没死，她要是真活着，以我们两个的能力还找不到她吗？”

程越之承认兄长的话说的十分有道理，可他靠近她时那种熟悉的感觉却做不得假，眼下该怎么办他也没有眉目。

程庭之看出弟弟还没死心，想了想又说：“我告诉你我可看的真真切切啊，今年那个探花郎，人家可对那个小医女喜欢得紧，二人是旧相识，也算是一桩好姻缘，你一个鳏夫就别为了虚无缥缈的线索去祸害别人啊！”

是了，今年的探花郎，庄允良，才思敏捷文采斐然，在他的授意下已进了翰林院。

如此想来，也确实是一桩好姻缘，可他和贞贞也曾是天造地设的好姻缘啊！

送走兄长后，程越之回到卧房，看着那盏很久没有点燃往生灯，露出了虔诚的表情。

“贞贞，如果你还在人间，你告诉我好不好？”

说完，他哆哆嗦嗦地打开了火折子，点燃了往生灯。

火苗闪烁，久久未曾熄灭。

程越之苦笑一声，眼泪忍不住滑落眼眶。

屋外，程家两个小厮站在廊下谈天。

“前几日二公子房里那个灯，连着好几日点不着了，吓得我今日赶紧换了个灯。”

“那可是二少奶奶的往生灯，你也敢换的？”

“哟你不知道吗？往生灯灭了可不是好兆头，我怕二公子多虑，赶紧换了灯油和灯芯，你看，这不点着了吗？”

“那原来那盏灯真的点不着了？”

“可不，说来奇怪，那灯好好地，一点就灭一点就灭，可渗人了，你说二少奶奶不会......不会没有往生吧？”

一阵风吹来，二人都打了个寒噤。

“哎哟你可别说了，怪吓人的。”

夜很长，没有人睡了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