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 第3章 03

打小杜乐莹就知道，杜乐丹对她有着极强的占有欲，杜乐丹纠缠她，就像心爱的玩具必须得紧紧攥在手心，不容他人染指。她厌恶杜乐丹视她为私有物，却不知该如何拒绝，从未有人教过她，直到杜乐丹把她逼到了不得不拒绝的地步。

青春少年情窦初开是常事，只是杜乐丹的心动委实太过惊世骇俗。

“乐莹。”

“姐。”

“杜乐莹。”

不知从何时开始，杜乐丹不再软软地叫“姐姐”，反而喜欢直呼姓名，父母念叨过几句，说杜乐丹没大没小，杜乐丹从来都是左耳入右耳出，杜爸杜妈见说了也没用，懒得再啰嗦，便随她去了。

杜乐莹始终没什么反应，不管她有没有反应，最终都是这么个结果——随乐丹去吧。

人心长的位置本就是偏的，恰好她离得远。杜乐莹如此安慰自己。与其为此自艾自怜，不如直接承认自己从未受到偏爱。

父母工作忙碌，无暇顾及年幼的小孩，只希望孩子能懂事些，而懂事的人有一个便足够，这个角色自然而然落到稍微年长的杜乐莹身上。

杜乐莹与父母、妹妹之间毕竟隔着六年光阴，这个家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初初进城那段时间，她很感激杜乐丹的热情。

杜乐丹的手小小一团，挤进杜乐莹掌心，阵阵暖意随着指尖流进心脏，一点点消解了她内心的忐忑。

杜乐莹谅解杜乐丹对于失去的过度敏感，愿意包容妹妹小小的任性。

“姐姐，你的朋友只能是我。”

杜乐莹权当这是孩子的玩笑话，揉揉杜乐丹的脑袋，笑眯眯地说：“乐丹当然是姐姐的好朋友啦。”

“不是，姐姐的朋友只有我一个。”

“好好好，姐姐的朋友只有乐丹。”杜乐莹低声哄瘪着小嘴的杜乐丹。

不过戏言一句，结果成了真。

每个接触杜乐莹的人都挨了杜乐丹一顿骂，若对方不肯退让，杜乐丹还会上前撕打，力气不大，气势却凶猛。

杜乐莹的朋友缘迅速湮灭。

事情被父母知晓，姐妹俩站在一块，杜乐莹挨骂时，杜乐丹嘴里正嚼着杜妈递过去的糖果。

“乐莹，你是姐姐，应该看好妹妹，怎么那么不懂事呢。”

杜乐莹垂头，一声不吭，咬牙让即将夺眶的眼泪流进肚子里。

杜乐丹心有愧疚，回到房间，她伸出小手悄悄去拉杜乐莹，想像过去那样撒个娇，求姐姐原谅。

小杜乐丹不知疲累与苦涩为何物，只记得姐姐对她仿佛无底线的宠爱。

可这回不管用了。

杜乐莹侧身躲开杜乐丹的触碰。

“姐姐？”杜乐丹怯生生地望着杜乐莹，先前大吵大闹的气势荡然无存。

杜乐丹还未长开，脸颊边肉嘟嘟的，杜乐莹总爱用拇指和食指分别抵住两团肉，捏上好久。眼前人的外表可爱依旧，此刻映在她眼里，却成了恶魔一般令人恐惧的存在，偏她心中的害怕无人可诉。

“乐丹……”我不想做你姐姐了。杜乐莹多番张嘴，终究没说出后半句。

姐妹俩的关系从此有了裂痕。

杜乐莹身边也再没出现过新朋友。

杜乐丹以姐妹情为名织的大网一日日将杜乐莹笼罩在内，越收越紧。

纵使如此，假若杜乐丹没有暴露占有欲背后隐藏的真相，杜乐莹依然不会反抗。

起因是一支口红。

杜乐丹收到新礼物，特别高兴，兴冲冲奔入房间，将杜乐莹按在镜子前，拧开口红，往杜乐莹嘴上涂。

“哪来的？”

“别人送的，”杜乐丹兴致颇高，“你别说话。”

涂完后，杜乐丹将视线移至镜面，细心给杜乐莹整理好耳边的碎发，双眸闪烁着杜乐莹看不懂的亮光。

杜乐莹感到不自在，想要起身，但杜乐丹的动作更快，于是她又被按坐在椅子上，并且整个人都被杜乐丹用双臂圈在原地。

“你干嘛？快让开。”

杜乐丹不理会杜乐莹的抗拒，只凝望姐姐的脸：“杜乐莹，从来没人说过你好看吧？”

杜乐莹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别过头，眼含一点怨。

杜乐丹瞧得真切，低笑一声，又说：“真好，只有我能看见。姐，你好美。”

说话声越来越近，呼吸声越来越重，双唇相贴。

杜乐莹瞪大双眼。她想过百回千回，仍想不明白杜乐丹对她的占有欲从何而来，如今窥见杜乐丹吻她时那满脸虔诚，她才恍然醒转。

可她们都是女人啊，还是亲姐妹。

眼看杜乐丹再次倾身，杜乐莹回过神，用尽全身气力推开杜乐丹，杜乐丹反应未及，人向后仰，砰地一声倒下。万幸，后面是一张床。

杜乐丹坐起来，对上惊慌失措的杜乐莹，心沉入海。

这些年杜乐莹越发沉默，成日不语不笑，总耷拉着头，脊背微弯，明明是花季少女，却活成了经年压抑后麻木了的老人模样。

杜乐丹已记不起上次看到杜乐莹神色大变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杜乐莹脸上有惊，有恐，有厌恶，有心烦意乱，唯独没有认同。

长发凌乱，东一缕西一绺，狼狈极了，杜乐丹无心去管。

楼下超市时不时有人进出，越发显得房内寂静无声。

早些年杜爸杜妈倒腾过各种买卖，摆过路边摊，混过菜市场，后来为了让杜乐莹、杜乐丹上学，花了几年积蓄盘下现在的房子，一楼装修成超市，二楼住人。

杜爸耳根子软，客人每每让杜爸减去零头，杜爸无有不从，杜妈阻拦不及，夫妻俩又为这点小事拌起嘴来。

父母的声音传入耳中，方才姐妹相亲的画面在杜乐莹脑海里反复回放，逆道乱常的刺激萦绕心头，压得杜乐莹喘不过气。

“为什么？”

杜乐丹听懂了这句没头没尾的疑问，掩下苦笑，扬起下巴，伪作骄傲样：“还能为什么，姐，我喜欢你啊。”

“……杜乐丹，你疯了。”杜乐莹的嗓音微微发着颤。

杜乐丹冷了脸，摔门而去，出门后，满面颓然终成泥石流之态，倾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