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口 第9章 9. 合谋

“喂，李锋，你帮我个忙。”当晚，林云就从家里搬走，根本没打开过的行李又原封不动地带出来，带去酒店。打算坐明天的飞机直飞去林芸所在的城市。

“你那边应该已经是凌晨了吧？这么晚还不睡？有事？”李锋问。

“有事。我需要你的帮助。”

李锋沉默片刻，询问他：“这么严重？感情上的，还是工作上的？我需要看情况再来谈条件，条件合适的才能帮你。你知道我的原则。”

“我知道。所以才找你。也只有你能信任。”

“看来是工作上的事了。”

“不。是两方面都有事情需要你帮忙。”

“两方面？”李锋又沉默片刻，推测道，“你家老爷子找你麻烦了？”

“哼。你还真是一点就通。”

“是你的情况‘简单’，让人一看就透。只有你自己还以为自己有多复杂。你呀，根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成天的顾影自怜。”

林云默声不应。

“好啦。不数落你了。反正说了你也不懂。没经历过，哪里知道柴米油盐的普通人的艰辛。”

“我也是自己一步一步经营起自己的工作室的，没有依靠家族的资源！我也是吃过苦的！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的辛苦？”林云不服气道。在这点上，他罕见地存在敏感点，一碰就着。

或许，心里还是有些不自信吧。——无论他多少次地告诉自己，他凭的是自己的实力。

“是吗？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没看出来？就算你家里什么也不给你，你的名字，你的背景，你过往跟你的同窗、还有你交往过的各种圈子，你所在的圈层等等——你真的以为你所谓的‘人脉’真就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你，而不是看在你背后家族的价值的面子上，才给了你帮助，给了你资源，选择优先跟你合作？你以为你的种种优先权是怎么来的？——哪怕是你个人实力中最重要的‘眼界判断’，这也是你生下来就有的吗？

你真的觉得自己的个人能力是无可替代的？到底是你个人的实力价值更大，还是你背后的家族影响力的价值更大？——他们更多的是冲着什么才愿意选择投资你，与你合作？——林云，你一直在骗自己吗？那你骗过了吗？”

李锋说得林云无言以对。他确实心虚。只是，当真的有人将这些事情对他说破，让他无可回避之时，他虽是羞恼，但也承认自己看清了一直回避的那份不自信的真正缘由。——他其实是知道的，只是一直不肯正视真相而已。他能改变自己，他能坚持，肯努力，可是，他改变不了这个社会系统，改变不了这个社会里头的每个子系统相互之间的合作会更多参考不成文、但基本都默认的那些衡量价值的共识标准。

又是一阵的沉默。良久，林云才主动开口，“总之，我需要你帮我这一次。哪怕是看在我家族的面子上。毕竟，我是我爸唯一的儿子。我终会继承了我爸的事业。”

李锋在电话那头长叹口气，“好吧——虽然需要顾及当下，但也需要布局未来。你说吧，需要我帮什么？”

“帮我从姜琳那儿问来林芸的住址。我还要你们想办法说服林芸答应让我租在她家里。我会交房租的。比市场价高三倍。绝不会让她吃亏。”

“你？”李锋有意控制住自己，想了想，冷静不少后才问他：“你的时间已经这么短了？你家老爷子到底给你多长时间？”

“三个月。”

“哼嗯——那你岂不是分秒都不能浪费？”

“你就说能不能帮我办到？”

“放心，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成，以后你也不会考虑与我合作。换做是我，我也不会考虑投资入股帮助壮大这样的小公司。看项目，更得看人。我又怎么能让你失望呢。而且，还有你家老爷子的那双眼睛盯着呢，我要是拿捏好了分寸，他不但会信任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忠诚，还会相信我的实力和应变力都能堪当大任。——比起得到的，现在这点小试牛刀，简直是低成本高回报的好买卖。我一定不会失手。”

“最好是这样。我明天的飞机。在我下机之前，把事情帮我办妥。”

“一定。”

*

“什么？你竟然答应林云帮他住进林芸家？——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谁给你的权利？”才刚回来的姜琳，还没收拾好情绪就得知了这件事，一下怒火蹭起。

“你怎么了？不就是让你帮忙去说说，而且不是免费的，林云他会付房租的，还是市场价的三倍。林芸不吃亏。”

“亏不亏不是由你来决定的！你以为林芸是你？”

“你什么意思？你这是人身攻击，还是迁怒？”

姜琳被提醒，这才稍微拉回些理智。出于对林芸**的尊重和有意保护，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林芸不想让别人过问的她的身体状况。

过去没事时，姜琳都对林芸保护有加，这会儿就更激发了她对林芸的保护欲。即便对着李锋，她也生起了几分敌意。

“不管怎样。这个忙我不会帮。就算是你来拜托我，我也不答应。”说着，姜琳作势要走。

李锋迅即拉住她，“你别走，这事不仅关乎你们朋友之间，还关系到我们一起的事业，还有我们夫妻俩的未来！”

姜琳站定住，“你说什么？”

“我早就看出来，不管林云对你朋友有多认真，他们俩注定不可能走到一起。——林云的家族一定不会允许，而他也一定无法真正脱离他的家族。至于你的闺蜜，她对林云根本就不上心。而且，我想她应该对婚姻本身就很抗拒吧？这其实也是我们的一大助力。

我们只是答应了林云给他争取个机会，那他一定会记着我们的人情。就算最后他们不能够在一起，你的闺蜜也不会伤心，而林云那边也不会成为我们的对手。日后，等他接管了家族事业，还会分给我们更多的资源。

跟他们家族比起来，他们可以没有我们这个合作伙伴，甚至可以与我们为敌，但是我们却没有实力与他们对抗。而且我们也会需要他们。

你想想，我们从事的行业他们也有涉猎，怎么可能会碰不到？圈子这么小，你能躲到哪里去？那到底是要跟他们做朋友好呢，还是做他们的对手好？”

姜琳有了些动摇，很是为难，“可是，这么做就等于是在出卖林芸。她会恨我的。就算不恨我，以她的脾气，她对别人只给一次机会，一旦我触犯她的底线，她一定会跟我绝交。那我就会彻底失去她。要是那样的话，你拿什么来赔我？你赔得起吗？”

李锋想了想，而后坚定地握住姜琳的双手，将它们拢贴在自己心口前：

“我们是夫妻，真正能陪你走到最后的人是我，不是林芸。真正在你需要帮扶、一起共渡难关的时候，能够陪着你，帮助你，和你一体共命的人，是我，不是林芸。你好好想想。这才是我们想要结婚的原因，不是吗？

既然我们都是这么想的，我们也都选择了彼此，那么我们就是会陪着对方走完这一生的唯一不离不弃的人。这是我们对自己的婚姻，对彼此的承诺。不是吗？”

姜琳有些恍惚，但还是点了头。

“那，现在你是不是该做出选择了？是为了我们的将来而暂时委屈下林芸，还是为了林芸而牺牲我们的未来，我们的所有？——你做出选择吧。无论怎么选，我们都一起面对。当然，你肚子里我们还没出生的孩子，也会陪着我们一起。”

李锋特地轻描淡写一语带过的“孩子”，一下击中姜琳的软肋。

是的，自从认识林芸到现在，孩子才是姜琳唯一会优先于林芸考虑的因素。哪怕是面对“婚姻伴侣”“家属”“父母”这样的关系亲密者，在姜琳心里，他们其实都是排在林芸之后的。

林芸的紧急联系人，是姜琳当初要搬去另一座城市，在临走时硬要她加上的；而姜琳自己的紧急联系人，以前写的是林芸，结婚后又多了个李锋，现在怀孕了，她的心里，孩子就排到了第一位。林芸和李锋就顺位地往后都退了一位。

“好。为了孩子，我答应你。”忍着心中的愧疚，姜琳做出可能会伤害到林芸，甚至会让她彻底失去她的决定：

“我和林芸认识将近二十年，和她一起生活了近十年。那十年，虽然她在精神上疗愈了我很多，我也一直到现在还觉得她给我的是我永远都没办法报答的——是她让我感受到了真正的尊重，是她帮我看到了我自己。——但是我也确实在物质上帮了她很多。尤其是在她到处投稿的那几年。

她曾经承诺过我，会答应帮我做一件不违背她原则的事，无论是什么事。但一旦用掉这个承诺，之后的这辈子，她都不再欠我什么。”

说到这儿，姜琳低下头。她知道，她们之间的友情能够维持到现在，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们互相心里都觉得还欠着对方。而一旦有一天，任何一方不再有这种亏欠感了，那么她们的感情维系将变得更加艰难，需要更加地小心翼翼，且更加脆弱——尤其是林芸那边。只要她心无欠疚，随时都会仅仅只是自己觉得两人结束了，就单方面不告而别，彻底的一下子就从你的世界里消失，让你再也找不到她。

她的家属是这样，她的第一个朋友——据说是她上小学一年级时认识的，也是这样。

林芸主动删掉了对方所有的联系方式，还将对方拉入黑名单避免被骚扰，还把当时还留在她身边的任何有关他们的痕迹——短信、电话记录、电话录音，还有一些会让她想起他们的东西，包括她自己那些年拍的留在相册里的照片，都不会放过。全都会一一清理干净。

就像是将他们彻底地从她的世界里完全抹去一般。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在她的世界里出现过、存在过。

——那么姜琳呢。

姜琳认为，自己不会是个例外。——不是出于自知，而是出于对林芸的了解。她对别人残忍，对自己更加残忍。她都能恨不得早点将自己彻底抹杀掉，又哪里还会在乎别人在不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