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口 第20章 20. 真相

林云说的“走几天”，一走就是五年。这五年音讯全无。

本来林云还有些忐忑，刚回到家，面对家人可能的催婚压力，还有林芸可能会询问他的归期……没想，两边都没有“如他所愿”。

家人不再催婚，刘芳也好像突然懂事了不少，更多心思花在学习处理自家公司业务上，两家见面也更多聊的是公事，两个年轻人私下也只聊公事。两人越来越有默契。两家长辈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似乎早有了某种默契。

或许是觉得林云这会儿不想结婚就暂时不结了吧。反正刘芳还有五六年的时间可以等。只要这丫头铁了心就是要嫁给林云，那再过几年再谈婚论嫁，也是不迟。就先让林云习惯了已经长大的刘芳在他的身边，让他知道她能够帮到他，不再把她当个小妹妹看待。

大家都在为他俩的未来一步步谋划着。但林云却不是这么想的。除了公事部分的他——是在这里，感情部分的他——一直还在外面徘徊着，并没有跟着他的身体一起被带回这个圈子，这个家里。对他们的这些算计，他全然没放在心上，一副始终置身事外的与己无关着。

时间一晃，五年过去。最后还是林云先着急起来。林芸真的一丁点都不在意他！她那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他雇佣的私家侦探给他定期发来的消息，除了有两次提到林芸自己去过医院，是当日去当日回，其他的日常她始终一如往常：半年在京，半年外出旅行，去某个小镇待上一个季节或者半年的。依旧是独来独往。

五年去两次医院，林云没太在意。而且林芸她那么瘦弱，会有点发烧感冒需要打点滴的，也不是太严重的事情。

五年了，过去失去的又重新回来了。包括曾经失去的那份自信。只不过，比起从前，林云比之过去更加清楚了这份自信究竟是来自于哪里，也因此而变得更加的脆弱——完全不像他表面示于人前的“标准接班人”形象。他比以前更加清醒地认识到：一旦失去家族的支持和保护，他就什么都不是。

这让他更加不想失去。不想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不想失去他的家族。

可是，他也不想失去林芸。

五年了，她竟然一次也没找过他，连旁敲侧击地通过姜琳询问他的情况也不曾有过。李锋甚至还说，姜琳找过她几次，都找不着人。最后林芸她只是发短信让姜琳别没事打扰她，就让姜琳闭了嘴。姜琳也不生气，就是叫李锋别再管他俩的事了。

“她们女人之间的友情，我是看不懂了。”最后，李锋只能这样表达自己的爱莫能助。然后就做甩手掌柜，不再管她们那些是非，也让林云以后别找他问有关林芸的事。

“我知道的你都知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还雇了人隔三差五向你汇报她的近况。那还需要问我什么？反正，以后她的事我都不管。你别找我。”弄得林云一时还真有点心虚。之前还有些在意李锋背着人家调查她，现在自己做得比他还过分。确实不好再说什么。

心里不免有些焦虑，酝酿了好几日，终于在一天得空时，一时心血来潮，又生怕自己会有半点的犹豫，赶紧买机票，行李也不收拾就直接飞去京城找林芸。不打声招呼就直奔她家去。

路上，林云竟有些被自己这样已经几十年不曾有过的少年般会为了情而不顾一切的冲动给感动到。心里一阵的悸动，一股热流涌上心头。他笑了。真的好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

第三次不请自来到这扇门前，林云没多想，直接摁密码。

“嗯？”却发现，门又打不开了。她又换了密码？

确认了两遍，林云才确定不是自己输入错误，的确是林芸换了密码。

林云顿时有点生气，也受了不小的打击。理直气壮地给林芸打去电话。全然忘了她有静音的习惯，就算是短信，也得看她有没有心情回复。

连打两次电话没人接，林云才想起来她未必是故意不接电话，而是设静音根本没听见。

她这个习惯，就是后来他们关系缓和不少的时候，他多次要求，她也置之不理。只是那时候，他就算不能掌握她外出的动向，也能在晚上门禁前在家等到她回来。所以不会太在意找不着她。倒是他自己如果不报行踪，她多半是找不着的。

然而她从来没有过问过他的行踪。是他自己总是主动向她报备自己要去哪儿，去了哪儿，什么时候回来。如果门禁前临时有事不能回来，他就会提前告知她他不回来了。

当初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让她知道“他在”。同时，也让他感觉自己好像有了个叫“家”的牵绊。确实有段时间，让他的心里获得了一种他想要的幸福感、满足感。一直这样地自我满足着……

至于那时候林芸是否真的在乎，是否真会领情，是否真的也有与他同样的感觉、以及期盼，他倒是从来没有在意过。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没有在意过。

*

“你怎么在这儿？”

被人从迷糊的半昏睡中推醒，蹲守在门口的林云睁开眼，逐渐看清眼前站立的人，正是林芸。

“你回来啦。”这会儿还没全醒，林云一副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好像他还在这儿住着、从没有离开过一般的，很日常地跟她打招呼。

“你在这儿待多久了？”林芸不耐烦道。嫌弃的目光半点不加掩饰。

“你干嘛这样看我？我回来，你不高兴？”林云总算清醒，想起来了当下是什么情况。

“请你注意措辞。这里是我家，不是你家。你不是‘回来’，而是‘又来’。还有，你来干嘛？”林芸没有打算开门。

林云欲言又止，想了想，做了妥协，商量道：“有什么事，我们进屋后再说。站在这儿说，不好。”

“你也知道不好？这里是我家。让不让你进去，由我决定。快说，你究竟有什么事？”哪里想到，林芸根本不在乎。完全不打算配合他。

她早就注意到他这次没有带任何行李，一脸的疲态。敢情是直接飞过来的！——他又发什么疯？

林芸不想再让他踏进她家半步。已经两次了，一次是为了还朋友人情，一次是为了配合林父——也是为了她自己。那这回，她可再没任何理由要再忍耐他一次！

“林芸，你怎么了？我们以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是不是……是不是你生我气了？”

林芸有些诧异，又有些莫名其妙。

“我知道是我不好，说好了只是走几天的，结果一走就是五年。还一次都没联系过你。我，我只是怕一听到你的声音就会忍不住想要回来。我怕控制不住我自己。可是，在我没有重新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之前，我没有脸回来啊。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假装看不见你对我的包容。你也介意的对吧？怎么可能会不介意呢？不过，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了。这次我回来就是要接你走的。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说着，竟然就上手将林芸一把揽入怀中。

“放手。”林芸没有激烈挣扎，也没有迎合。她只是一动不动地冷冷拒绝道。

林云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假装没有听见，依旧紧紧抱着她，而且抱得更加紧了。

“再不放手，我就喊了。到时候，我们就直接用法律解决吧。”

林云这才身子一僵，犹豫了下，还是放开了她。他不敢试探她的话的真假。毕竟，从认识她到现在，她连玩笑都没跟他开过。他哪里敢赌她是在说谎试探他，而不是动真格？——即便他不认为他是在骚扰她，更不觉得这样的事情会闹大到需要去警察局。

但如果真闹到了那个地步，他们之间的关系势必会恶化。而这，决不是他想看到的。

“你果然生我气了。”林云难过道。

林芸歪着头看他。眼里满是无语。似乎有话要说，但思忖片刻，又决定不说了。

“你想说什么？”

被林云自己挑起话题，林芸这才回复道：“你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事，我说了又有什么用？——你根本听不懂。”

“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会听不懂？”

“你的所作所为告诉我的。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你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怎么可能会只是因为我说了，你就知道自己错了？”

林芸认为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逻辑。不过多年的生活经历，让她认识到一个普遍的事实：她能理解的一些简单逻辑，却是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懂的逻辑。因为已经超出了他们能够理解的认知边界。这与学识无关。或许是个人的悟性，也或许是个人的境遇不需要他们懂得那些也仍旧可以过得很好，那么人性自然会偏向选择不必太费力气就能让自己过得好的方案来活——不管这代价会需要别人为自己偿付什么，偿付多少。

“林芸，你为什么会这样看我？”林云比过去坦率了不少，愿意向她展露他脆弱的一面，更想当即就让她知道她伤到了他，“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你就像是我的一面镜子，就像镜子里照见的我的另一面。我真的觉得你才是真正的我，我一直想要活成你这样的。林芸，你就是我的理想，我需要你，你不能这么对我。你应该更加理解我。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不能这么对我！”

林云的眼眶已经泛红，泪水在眶中打转。双手嵌住林芸的双臂，紧了紧。没有松开的意思。

林芸看着他，面无表情。完全没有被他现在的情绪感染分毫，而是静静地完全不做任何回应地等着，等着，等到他自己终于觉得无趣了，自己的情绪终于过了时效了，然后因为始终没有得到她的回应而最终自我消解之后——她能感觉到氛围的变化，直到这时，她才开口故意道破眼中的真相：“你父亲没有告诉你吗？”

“我父亲？”林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我爸应该告诉我什么？”

“告诉你，我已经跟他做了交易。当初让你住进来，只是我跟他做的一笔交易。所以，你不用多想。从头到尾，你认为的‘关系’只是你自己的以为。但在我这儿，它只是一笔交易。”

林云当然听懂了林芸说的字面意思。只是即便从她嘴里亲口说出，他也不信。不相信林芸会为了钱而背叛他，欺骗他的感情。而且，如果是真的，那她为什么还要特地告诉他？不说破不是对她更加有利？

“不。你不用为了气我就撒这么明显的谎。完全不合逻辑。如果你真是为钱，那也应该是我爸爸来告诉我这件事，而不是你来告诉我。而且，我现在自己找来了，如果你真是为钱的话，你完全可以继续骗我，继续利用我，这样才能拿到更多的钱。还不止于钱！——可你却要推开我，还告诉我你只是为了钱。

林芸，你连谎都不会撒！还是你想要告诉我，是我爸爸逼你的？——你告诉我，是不是我爸对你做了什么，所以你才不得不疏远我？——你告诉我。我会帮你解决。你要相信我！”

说着，林云竟然抬起右手想要触摸她的脸颊。

这一次，林芸直接上手拍掉他试图接近她的右手，义正言辞地警告道：“林云，你太自恋了。你爸爸没有逼我什么，相反，他还帮了我。只是现在看来，他答应我的还没有完全做到。我不知道这是他没想到，还是仍还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我不知道？——所以，我才想要问问你！”

林云愣怔。

林芸甩开他没怎么用力仍抓着她手臂的左手，退后两步，与他拉开距离，“看你的样子，原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那就请你回去替我跟你父亲带句话：既然承诺了我，就请说到做到。别活了一辈子，最后反倒在这点小事上失信于人，毁了自己一生的信誉。”

“你是在威胁吗？威胁我爸？”林云有些不敢置信。而林芸的口吻，的确像是手中握有什么实质证据。

“随你怎么想，反正你帮我把话带到，你父亲自然会明白我的意思。”

说完，林芸上前，侧过身，没怎么用力就将还在整理才刚知道的这些事情、还没及消化接纳它们、一时有些混乱的林云，推到一边。背对着他，开门，然后进去并关上门，将他隔绝在门外。

这一次，林云只是呆呆看着重新关上的那扇门，独自站立了好久。他没有再叫门。沉默好半晌后，自己折回机场，决定回去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