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雁,你放开。”
相同的话,沈溪月又再重复一遍。
只不过这一次,她声音更沉,语气也更冷,似乎这只是一句冰凉的命令。
“姐姐,我不想放。”
季明雁在她耳边小声嘟囔着,像是担心她硬要将自己的双手掰开般,又暗自加重了力道,紧紧搂于她腰间。
沈溪月能感受到她手上力量的加重,也能感受到,其实她到底还是收了力道,并没有用尽全力,全然不顾自己,勒到自己难受的程度。
她并没有这样,实际收了力。
强忍着没有低头去看,沈溪月依旧只从镜中看向季明雁。
季明雁趴在她肩头,埋着脸,五官因此被遮挡得严实,像是刻意遮掩着,哪怕她回头,也根本无法看清她的表情,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自己肩上那一片季明雁触碰过的滚烫。
“最后一遍。”意识到若再不强|制季明雁离开,自己今晚的时间就算是彻底被她毁了,沈溪月试图抬高语调,声色俱厉,“季明雁,放手!”
记忆中,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去凶季明雁,这在之前从未有过。
她觉得自己明明已足够严肃,板着脸仿佛要用眼神里的利刃硬生生剐了季明雁,季明雁的行为却仍不遂她愿,一意孤行要将路偏向另一侧。
“不放!”季明雁下意识地喊,随即愣了愣,才继续低声呜咽,“我不想放……我们好不容易才见一面,姐姐,我不想再放手了……”
沈溪月被季明雁搂着,后背与季明雁温热的胸口紧贴着,听着对方距离自己那么近那么近的声音,脑中一阵嗡鸣,有些眩晕,也有些茫然。
她清楚三年前的那一日,她送季明雁离开自己家时,季明雁就如现在这样,抱紧她始终不愿离开,从低声啜泣,再到放声大哭,听得她心发颤,却硬忍着抬眼向上望,不让自己的眼泪也随季明雁而落下。
三年过去,如今季明雁竟又在她身后上演这一幕。
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此时此刻,与那年那瞬,早已不再一样了。
沈溪月终于放下吹风机,右手顿了几秒,才迟疑着落在季明雁手背,轻轻拍打几下。
她动作极其细微,本不想触碰季明雁,就怕即便只是短暂的触碰也足以诱自己陷入,那只手却还是落了下去,在触碰到季明雁肌肤后又迅速弹起,再是第二下、第三下。
再然后,她收了动作,垂下手,再也没有去触碰季明雁半分。
她又一次抬起头,看向镜中的季明雁。
沉默的那几秒,沈溪月或许是在为自己做着心理建设,随后才无奈开了口:“小季,过去的那些……就让它们过去吧,现在我们都该往前走了。”
那么平静的语气,本该就像是一杯白开水,无色无味,她自己喝下去,本该尝不出味道,却反而品到了淡淡的涩。
只是她并没有想到,季明雁竟还能找出话来反问她,并成功让她掀开双唇,却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季明雁说:“姐姐,我们是一直在往前走啊,没有停下来过,可是往前走,就代表着永远不会再遇见吗?可不可以我们又在前面的路上相逢了,又重新开始了?”
沈溪月想说“不可以”,张嘴却是一片无声寂静。
“叮咚——叮咚——”
突兀响起的门铃声,让僵持不下的氛围被骤然打破,就像玻璃上突然出现一条清晰可见的深长裂缝,季明雁或许可以不去在意,沈溪月却与她相反,她做不到视而不见,这醒目的裂痕总归会对她产生影响。
听见门铃的那几秒时间里,沈溪月极小幅度地动了动身体,想要移步前去门口,背后那个“挂件”却依旧保持不动。
仿佛当真将自己视为长在她身上的某样部件,与她的血肉生长在一起,非要硬扯下来,就会撕下皮肉,洒出滚烫血液。
原本平和的口吻倏地转了调,沈溪月再一次警告季明雁,“季明雁,再不放手,我就要请你出去了。”
季明雁迟疑一下,终究还是慢慢放开了手,退开几步,鼻尖还残留沈溪月发丝上几分淡香,很快也将完全消散,她仍低垂着头,将脸色尽掩。
沈溪月瞥她一眼,顾不上理会她此刻情绪,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匆匆走向门口,同时迅速整理歪斜的睡衣,捋了捋那头有些凌乱的长发。
她身后,季明雁站在原地没有动,抬起头,目光跟随沈溪月的背影而动,看见她打开门,探出手去接过什么,又关上门,重新转回身来。
出现在沈溪月原本空空如也的手中的,赫然是她点的那份外卖。
将外卖放到茶几上,她全程不看杵于一侧的季明雁一眼,兀自拿发圈扎起头发,在沙发前坐下,开始解外卖包装。
房间里异常安静,除轻微的塑料袋摩擦声,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
季明雁仍站在池子前,沉默地望向沈溪月方向,脸上阴晴不定。
掀开盒盖后,汤面淡淡的味道朝沈溪月鼻尖扑来,她搅了搅面,一言不发吃了起来。
面还有些烫,灼了她的舌尖,却不见她有任何反应,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停,接连不断地往自己口中送着面,以最快速度解决完这一顿晚饭。
“吃完聊剧本。”
恍惚中季明雁似听到了这一句,可沈溪月头也不抬一下,无动于衷的模样又让她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听,其实沈溪月什么也没说,刚才那一句,根本只由自己下意识幻想而出。
“好。”短暂停顿过后她还是应了声,“姐姐,我等你。”
随后,她又盯着沈溪月,盯得紧了,生怕漏看半秒都能让沈溪月从自己眼皮底下突然消失。
她自觉回应时的音量挺大的,可惜沈溪月依旧没有反应,充耳不闻,只自顾自吃着面。
季明雁心里有数,是她打扰了沈溪月吃饭,她也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显然印证着自己心中根本没有数。
无所谓。
她心想,无所谓,只要沈溪月时时刻刻在自己眼前就好。
方才某一刻,她并不担心沈溪月所说的“请”她出去,她只怕之后的那段时间里,沈溪月会刻意与她保持距离,她怕到了戏外,自己连接近沈溪月的机会都不再有。
她怕沈溪月将那扇门关得太紧,她怕好不容易见了面,自己却会再次失去沈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