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很静。
弯弯的月亮像是嗅到了危险的味道,飞快地躲进云层后还将自己的影子埋了又埋。
天上唯一的光消失,大片的云层也开始流动,一层叠着一层的,夜色更暗。
宴楚笑容凝住。
所有发散的心思也都收住,就连点在屏幕上的指尖也突然顿住。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静悄悄的,只有几缕清浅的烟雾在左手的指尖处燃着。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好半晌,他才有了动作。
齿间咬着下唇,轻嗤地勾起嘴角,眼底阴翳着冷漠,比夜里的云层都厚重。
敢删他的联系方式……
他眼里的光更加晦暗。
又盯了那个红色的惊叹号好一会儿后,重重吸了口烟,浑身散着冷气,皮笑肉不笑地摁灭手机。
第二天起床后,他直接套了件白色T恤下楼。
吃饭的时候,宴展安瞥了他的脖子好几眼。
一个非常明显的咬痕。
他忍了又忍,但还是没忍住质问:“怎么弄的?”
闻声,宴楚看向他,又顺着他的视线抬手摸了摸。
小牙印处已经细细密密的结出痂,有点不舒服,还有点痒痒的。
他思绪短暂地飘忽了会儿,想起昨天人家的警告。
“你不是要和我暧/昧吗,喏,你就告诉他们,这是你女朋友咬的啊,不用谢,也不用不客气,十个亿我也不要了,我还这么配合你,开心吧?……吧……”
宴楚就啧了啧,那颤颤微微的小尾音,还有点挺可爱的。
本来还在困倦的眼尾,倏然就染上了一点惺忪地笑。
当嘴角勾起来时,笑意就更深,像是有多甜蜜似得。
少年一身张扬,但又刻意收敛,他回答的礼貌又叛逆。
“您不熟悉?”
“咬的,女朋友咬的啊,您没被咬过吗?不能啊,这个,您不应该比我熟吗?”
这就是个逆子!
可又让他逮着大逆不道的机会了。
听着那种吊儿郎当的语气,宴展安觉得能把自己气死,他的血压蹭蹭往上涨,摔下筷子就走人了。
宴楚不冷不淡地瞥了他一眼,还将忤逆的不孝子演得淋漓尽致,低头,继续吃着自己的饭,没吃饱,又慢悠悠地盛了一碗。
饭后,他的电话就响了。
宴楚盯着电脑里还没修完的图,摁下免提,魏涵嫣开口便是质问:“昨天去哪了?”
他的指尖在鼠标上一顿,漫不经心地回:“我去哪,你不知道?”
魏涵嫣沉默半秒,语气认真,“我说的是送完晓晓后,你去哪了?”
宴楚看着屏幕里的女孩,她手中拿着大大的单反,侧头看着魏涵嫣,笑得一脸阳光的样子。
随后,他也笑了,吊儿郎当地回,“怎么,我现在去哪,都需要跟你报备吗?”
魏涵嫣忍着脾气,咬咬牙,“我在跟你好好说话。”
宴楚:“我也没和你吵架啊,废话那么多干嘛,你倒不如有事说事。”
魏涵嫣只觉一片真心喂了狗,这个烂人就是无救可药。
她说话的时候,咬字都很重,“从前,站在你身边的女孩你看都不看一眼,可是现在呢,就这一个月,你看看自己混成了什么样?宴楚,别那么饥不择食行吗?”
宴楚就轻吸一口气,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
他的视线落在屏幕里,女孩嘴角上扬着笑,眼睛清清澈澈的,特别干净。
几秒后,他语气很淡地问:“我怎么饥不择食了?”
魏涵嫣压着火气说:“你爸刚给我好一顿骂,说昨天参加完我的生日宴回来,你的脖子就被人啃了,还问我,交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朋友。”
宴楚听后,懒散地往身后一靠,无甚在意地哦,“然后呢?”
“别跟我提然后!”
魏涵嫣怒气冲冲地指责,“我认识的小姑娘可没有会啃人的,顶多是逼急了咬个人,所以,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宴楚的嘴角就浅浅地勾起点笑,“能干什么呢。”
他漫不经心道:“无非就是送完人,回家,洗澡,发个消息,再睡觉。”
魏涵嫣被这话噎的半天没出声,她忍着怒气问:“那你脖子上的东西,是怎么弄的?”
脖子上的东西……
“齿痕?”
他没有丝毫避讳,视线也随之蹇了蹇,轻嗤一笑的,“你认识的小姑娘,不是没有会啃人的吗,所以啊,”他不紧不慢地说:“肯定是咬的啊小姨。”
魏涵嫣瞬间就沉默了,好半晌后,才琢磨过来这话的意思,宴楚也不急,继续等着她问。
于是魏涵嫣就难以置信地皱起了眉,问:“晓晓咬的?”
“可为什么咬你?”
“你别在这里血口喷人!”
她又想起宴楚只用一个月,就把自己混成了浪荡公子,蓦地就提起一口气,心都跟着抖了抖,语气加重,“是不是,你看人家小姑娘好欺负,特么的一上来就禽兽了?”
宴楚就也沉默了。
同样也是好半晌后才轻啧地抬起手,捏了捏眉心,也觉得心脏有点抽搐。
又被人咬又被人打的,然后自己还大发慈悲地想要给人家赔偿,却被人家莫名其妙地删掉联系方式,最后,还被扣上一顶这么大的帽子。
所以禽兽啊……
禽兽可没有这么心善的。
魏涵嫣:“是我让你送她回家的,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我怎么做人?”
可宴楚正在想,既然你都把我想成禽兽了,那你还做什么人?
他慢悠悠地为自己狡辩,但是胡说八道。
“怎么,我就非得禽兽吗?”
“做起那种事,就不能是两情相悦吗?”
“况且,在你介绍之前我们就已经认识了。”
两人之间就又再一次的陷入沉默——
“放屁!”魏涵嫣突然骂道:“你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热搜,苏安阳说是因为你见过喻晓的照片,又恰巧遇见,所以两情相悦?你能认识她多久啊就两情相悦?狗屁的两情相悦!”
宴楚眼底有点恹恹,语气也有点烦了,“他这么欠呢,是我一见钟情了不行?”
电话里,很清晰地就传来一声低笑,男人的声音有点轻微的沙哑,“那也不是两情啊,是1还是2,还是要说清楚的。”
宴楚蹇眉,“你在?”
苏安阳身上穿着浴袍,闻言,擦着头发的动作停下,微一倾身,似是想要离着电话更近一点,可轻吐出的热气却全都滞留在魏涵嫣耳边,他说:“这不是托你的福吗。”
魏涵嫣蓦地就凝住呼吸,心跳加快,侧眸就瞪了他一眼。
宴楚的指尖敲在键盘上,几秒后,缓缓哦,“那她还有时间管我闲事呢?啧。”
这声轻啧,啧的就很微妙。
苏安阳的长睫下压着一沉,嗓音低着,“嗯,确实没时间,若不是因为你的破事,被你老子打扰了,我们……”
电话被挂断,魏涵嫣气的瞪他,耳根红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安阳就露出了恶意得逞地笑,然后又乖乖地坐到她的对面,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分析。
“你看,这种事情,你不愿意跟别人讲吧,那你觉得,这种事情,不管你怎么逼问,宴楚会跟你说清楚吗?”
魏涵嫣觉得自己都快被气糊涂了,可再一想,觉得苏安阳说得也没错,她犹豫:“那我问晓晓?”
“你怎么问?”
苏安阳说:“但凡宴楚主动一点,你见过哪个女孩是不动心的,万一真的动心,你去问她,你们两个昨天干什么了,那你认为,她会好意思答你吗?”
他一边观察着魏涵嫣的表情一边循循善诱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一个月,宴楚是把自己混成了禽兽不如的样子,但是你看传出来的照片,有哪一张是这种距离的。”
他将那个热搜打开,递到魏涵嫣跟前,“你不觉得,但凡跟他有过肢体接触和亲密接触的人,都是这个女孩吗?”
这么一提醒,魏涵嫣突然意识到什么。
苏安阳收回手机,继续道:“他对这个女孩不排斥。”
“跟宴楚相处,对喻晓来说是不公平了些,但是我们先观察着看,万一能皆大欢喜呢。”
魏涵嫣犹豫半晌,她知道苏安阳一直在哄着自己说话,但是说得也不无道理。
她刚要将手机放下,电话又响了,是宴楚打来的。
苏安阳眉头皱了皱,直接摁下免提。
电话里静了两秒,宴楚:“那个,再打扰一下,我就是想问问,有喻晓电话吗?”
魏涵嫣和苏安阳对视一眼,苏安阳挑了下眉,那意思是在说,你看,我说得对吧,是不是有戏?说不定真的一见钟情呢。
于是又在魏涵嫣的允许下,他翻出电话念完,慢悠悠道:“还有事吗?”
宴楚就客气挂断,“回见。”
挂断电话后,他盯着这个号码愣了会儿神,最后又嫌弃地扔到一边。
他还是觉得,没人会傻到放着这么好的发家致富机会而不要。
或许,她正在进一步琢磨着怎么敲诈勒索他一笔的策略呢。
于是,他没急着联系人家,偶尔瞥一眼手机消息,直到半夜,月亮又静悄悄地挂在天上时,他脸上地笑也一点点的消失了,随后就特别厌烦地扔掉手机,冷着脸躺在了床上。
今夜碧空如洗,月亮无处躲藏,透过窗子,与那人冰冷的视线对上时,水波映出的倒影,清晰地抖了抖,月亮虽然找不到云层,但可以躲开他的窗,它静悄悄地移,往他看不见的地方移。
接下来两天,宴楚满脑子都是喻晓咬完他就跑,然后还一瘸一拐的样子,也终于有所觉悟,那个人是真得没有一点想要联系他的意思。
他扔掉鼠标拿起手机,干脆利落拨出一串号码。
电话那边静默两秒,紧接着——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宴楚呼吸凝滞,几秒后,又冷淡地瞥向手机。
他又间断地拨过几次,依旧是关机状态,心里突然就有点烦躁,不高兴了,拿起车钥匙,起身就又给苏安阳打了个电话。
另一边。
喻晓几乎是整天整夜东躲西藏地盯着商奈。
可盯梢这件事,确实很折磨人。
经过几天的跟踪,她知道商奈来到京市确实是出差,也没见过那个女人几次。
于是趁着商奈办公的时候,她才靠着花园里的长椅,稍稍地闭会儿眼,但是也不敢睡沉。
谁知刚一迷糊着,手机铃声就吵得要死,喻晓见是被标记过诈骗的陌生号码,就直接摁下关机。
下午的时候,她又打起精神,跟着商奈来到花店,随后又到商场。
那花是买给谁的,自然不用多说。
喻晓心里不痛快,举起相机留下罪证后,就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几分钟后,她跟着商奈上到五楼,再定睛一看,出现在眼前的,赫然是一家充满少女心的主题餐厅。
喻晓顿时就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被这满满的love色给刺痛了,她眼里喷发出来的火星子瞬间都又大了几分。
来到这种地方,除了谈一场温馨浪漫你浓我浓的恋爱外还能为了什么呢。
越看越觉得恶心。
她断定,商奈和舅妈都没来过这种地方。
她看着里边的人落座后,一时半会儿走不了,转身就走进楼下的商场。
男装区,品牌专卖店里一头就扎进来个小姑娘。
服务员刚要客气礼貌地打招呼,再准备询问一下是要买给谁时,就见小姑娘横冲直撞地扯下搭配好的一套衣服钻进试衣间。
再出来时,已经干净利落地换完。
柜台里的两个服务员相互对视一眼。
喻晓的骨架还是单薄,即便最小码,穿在她的身上都很宽松。
她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女扮男装这种事,就,还是差点意思。
但是她根本就没有时间给自己挑一套合适的,于是草草结账,头发一拢都藏在帽子里,又配上一个口罩和能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就这样在服务员小姐姐诧异的目光中飞速抵达目的地。
墨镜下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靠窗的位置。
当商奈绅士的帮那个女人避开路人的碰撞时,那距离近得就有些亲密了,像是将人半护在怀里一样。
喻晓也见不得这个。
一边恨自己的眼睛还没瞎,一边更恨商奈的眼睛真不瞎。
就你绅士吗?
就你看出来她被撞吗?
撞就撞呗,关你屁事!
也正是因为这一个暧/昧不清地举动,将她那愤怒的火星子直接燃到极点。
几分钟后——
温馨浪漫的餐厅里,砰的一声,就出现了一阵极不和谐的炸响,紧接着,就是某些人的尖叫声。
翠绿色的啤酒瓶子在桌子上漾出酒花,瓶身四分五裂地迸溅——
恰逢周末,大商场里,这样的主题餐厅本就人多,一时间,像是被入侵了恐怖分子一样,骤然就引起不小的混乱。
喻晓将帽檐压下,冷凝着眸子转身便走。
刚开始她还能冷静地走,随后就开始慌张地跑了起来。
直到躲在一处僻静的地方时,她才探着头,皱着眉向来时的方向望,然后移回视线,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心跳砰砰的,双腿发颤,脑子也是空的。
自己大口喘着气,呼吸都乱到没有节奏。
从宴楚身边逃跑那天没有崴伤脚,但今天是真得伤到了。
短短几天功夫,就把这十八年都没干过的大事件,差不多干了个遍。
喻晓就觉自己的这个胆子,真是越来越抗撞了,而文明礼貌的皮囊下,也已经阻止不了她一身的匪气漫延了。
她冷静好一会儿,才扶额擦把冷汗,而脚踝处的痛,丝丝络络的这才后知后觉地传至眉心再到心口……
痛!
痛得要死!
她这才反应迟缓地痛嘶了声。
又过半小时左右,喻晓才跛着脚,再次回到那家男装店,换回之前寄存的衣服。
服务员上前扶了她一下,热心道:“刚刚脚还好的,怎么了?”
喻晓一边说着谢谢,一边就又咬咬牙,眼底冷光未消地说了两个字,“捉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