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晓紧抿着嘴角,又向后退了两步。
自己也没下过狠手。
可对面的少年,骨子里都带着与生俱来的痞,看起来就不好招惹。
况且,他还背景雄厚,自己却是人生地不熟。
她也有点怕,心一哆嗦,手就偏重了。
在叶洛微的教育下,即便是血液里的基因再嚣张,她也没干过打人这种事,况且,这一下子,还把人打出了血,血虽然流得不多,但的确破了个口子。
喻晓心里也有点慌。
而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她还是懂的,但她又不想太怂。
与宴楚的视线相视几秒后,便硬气道:“爱撤不撤,反正也没照出我的样子,你不是想和我暧/昧吗,”她的视线落在宴楚的颈侧,怂着胆子说:“喏,你就告诉他们,这是你女朋友咬的啊。”
宴楚的视线冷寒冷寒的。
喻晓下意识向后退着,最后还鼓了鼓勇气讲,“不用谢,也不用客气,十个亿我也不要了,我还这么的配合你,开心吧?……吧……”她说话的尾音颤了下。
说完后,转身便跑了,跑的时候,脚还被绊了一下——
宴楚看着消失的人影好半晌后,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拧着眉,轻嘶一声。
喻晓直到坐在出租车上时,帽子一下压,才抱着照相机松口气。
她是真的害怕宴楚追过来找自己麻烦。
再一联想到金汤勺里长大的豪门小少爷,就凭他那个浑身上下都冷漠矜贵的样子,细皮嫩肉的额头上却突然被人打破了口,那他家人不得疯啊。
当她又想到不仅如此,十有**的,还会上演一出千里追凶的可能时,她的手心上就莫名地沁出一层冷汗。
反正豪门里那些真实的剧情她不知道,但是书里写的就是这么矫情又离谱。
几个转弯后,她让司机靠边停车,又在避开监控的地方重新打了一辆。
喻晓刚刚意识到,自己虽然有一个不屈不折的灵魂,但是这个胆子啊,好像就只有那么一丢丢的大,被人家一瞪,自己就又蔫又怂的。
关键是他不仅自己看起来很凶,他还可以仗势欺人。
喻晓就越想越觉得委屈。
委屈的原因是因为,在脑子里想了一堆对付他的好注意,却依然发现,如果他真的想上门来找茬,那么单凭实力,自己怎么都干不过他。
回到宾馆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删掉宴楚的所有联系方式,甚至连魏涵嫣的都想一并删掉。
但再一想,自己和又恶霸又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还是不一样的。
也不至于像他那样的兴师动众。
更不至于像他那样的小肚鸡肠。
况且,自己的心胸多开阔啊,就这等小事,也达不到牵连九族,殃及无辜的地步。
这就是做人的差距。
她也热切的希望,既恶霸又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也能够像她学习,做人,就要学会大度。
不就是被砸又被咬了一口吗。
其实也没多大点事。
你吭我一次,我报复你一次,大家就算扯平,于是摁灭手机,调整心态,继续当起小狗仔。
可小狗仔的日子并不好当。
窗外乌云交错,正如喻晓此刻的心情,天上见不到月光,她的心情也乌起码黑的一团糟。
手机铃声突然想起来,一条视频弹窗上,赫然写着渣舅。
喻晓冷静好一会儿,才没将手机砸了,随后又拍了拍自己一副苦大仇深的脸,继而又切换好几个状态后才摁下接听。
视频那边,男人西装革履,沉稳如斯。
三十多岁的男人,看着比四十岁的男人更加年轻,更加有魅力,再加上自身条件优越,自然是气质斐然,也就妥妥地成了一副招蜂引蝶的样子。
想到招蜂引蝶的样子……喻晓下意识地就翻了个白眼。
商奈被瞪的莫名其妙,“晓晓?”男人笑得也好看,“瞪我呢吗?”
他的视线瞥见喻晓的房间,又问:“听你舅妈说,又自己一个人出去玩儿了?在哪呢?”
喻晓现在不想跟这个渣舅说话,只敷衍地嗯。
商奈沉默两秒,长指一敲一敲地点着桌面,便带着长辈的纵容又笑了,“从小就这样,不愿意搭理人时就只会嗯,是不是遇见什么不开心的事了?”他说:“说出来,也让舅舅开心开心。”
喻晓:“……”还真是心大的你诶。
除了渣舅,就没有哪个有心有肺的舅舅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小声嘀咕,负着气道:“我说了,您还真就开心不起来。”
商奈就又轻声地笑了笑,“那就说说看呗,说不定我笑点低呢。”
呵!
喻晓的视线抬起,看着视频里的男人,好半天没说话,只想给他一锤子。
你若真能笑得起来,那不是笑点低,那是神经病。
瞧瞧这事不关己的态度。
您这轨出的,还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见喻晓半天不说话,商奈问:“又怎么了?”
商奈对她很好。
从接起视频的那一刻,他就看出来了,今天的外甥女,情绪不太高涨。
而他也不是那种只顾工作不顾家的男人。
在喻晓和商昊小的时候,可以说,商奈这个爸爸当得就非常称职,不仅参与了他们的成长,而且在是非对错面前,还以长辈的身份引导过很多。
此时,喻晓看着手机里那个如同慈父一样的男人,瞪着瞪着,突然就鼻子一酸。
她有太多的话想问想说。
也想要跟他讲一讲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是非对错。
可是,
他懂啊,他什么都懂啊。
他理智,清醒,不糊涂,甚至,还有一个异于常人的脑子,可就是,为什么啊?
明明什么都懂,却偏偏还要去做那些背叛伦理道德的事呢?
喻晓看不透,想不通,也猜不明白,就只能又瞪他一眼,开始自己跟自己怄气。
“怎么了这是?”
商奈发现喻晓的眼眶红了,立刻严肃起来,但声音是温柔的,“晓晓,有人欺负你了吗?告诉舅舅,谁欺负你了,你在哪?舅舅马上过来。”
可马上?
喻晓偏开头,吸吸鼻子,眼泪就不受控制了。
从前,的确是这样的,不管他在哪里,只要是自己和商昊有问题,他都会放下手上的工作,立刻赶到他们的身边。
想到这里,喻晓声音哽咽,“想家了。”她说。
“想家?”
商奈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哭什么,想就回去,我还以为你这是被谁欺负了呢。”
“舅舅。”
喻晓又看向视频里的男人,禁了禁鼻子问道:“你有多久没回家了啊?”
“我记得以前,你每天都会回家的,我每次旅游回去,只要下了火车就知道,站台上有一家子人在等我,但是现在,怎么就只剩舅妈和弟弟了呢?你呢?你干什么去了?”
商奈被问得一滞,半晌后,才说出一个烂大街的理由。
“舅舅的工作,现在比较忙,这一次你再回家的时候,舅舅和舅妈还有弟弟一起去接你好不好?”
“那我明天回去呢?”喻晓追问:“明天,明天你能来接我吗?”
商奈突然就又笑了,这个笑还带着很多包容,“别闹,都多大了,怎么还小孩子气呢。”
喻晓就又吸了吸鼻子,视线又看向男人,忽而问:“舅舅,你对一个人失望过吗?”
“为什么这么问?”商奈不知道喻晓怎么了,怎么说话奇奇怪怪的。
喻晓擦掉眼角的泪,笑了笑,敷衍道:“不为什么啊,没话找话,随便聊呗。”
她说:“你和舅妈都太会讲道理,所以我就想听听,你们会有“失望”这种情绪吗?”
“如果有,你们会怎么解决?”
话音刚落,喻晓就听见视频里地开门声,她的视线就忽地落在商奈的脸上,死死地盯着商奈的表情。
商奈回头看了一眼,脸色也是一僵,说:“等会儿聊,舅舅这里来个客人。”
“舅舅!”喻晓突然喊他,商奈急着挂电话,但转回头来看见视频里的她时,还是应了声,听她继续说。
她说:“忘了跟你讲,前几天你不是过生日嘛,但是你临时有事,出差走了,可是那天舅妈已经给你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饭菜。”然后她说:“还有生日蛋糕,是你最喜欢的抹茶。”
喻晓又听见一声卧室门响,商奈便又回了下头,喻晓的整颗心就激动了,她突然说得很快,声音都大了很多,极其不理智地讲:“但是舅舅,你听过绿茶吗?茶是好东西,绿茶也是好东西,但是这个绿茶婊她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了,遇见了,你可要离得远一点听见没?茶渍洗得掉,可粘到的要是个婊/子,那可就要污脏一辈子了。”
喻晓骂完人,也不等商奈反应,啪地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她也没这么骂过人,心跳砰砰的。
商奈低眸看着挂断的手机怔愣好一会儿,半晌都没看向门边的人。
来人白裙长发,一身精英的气质,她也并没生气,将手上的餐点放到桌子上,笑着问:“这是,骂我呢吗?”
商奈也被喻晓这一翻没头没尾的话说得心情烦乱。
更没想到的是,这辈子,从喻晓口中听见第一句骂人的脏话就是这么难听又刺耳的。
他深呼一口气,听不出情绪地敷衍了句,“小孩子说的你别多想,就是被惯坏了,也不知道从哪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小孩子?”
“小孩子吗?”
宁萱优雅地接了杯水,轻抿一口道:“是喻晓吧?”
“她今年?十八?”
“那可不小了。”
她说:“这个小孩子呀,小的时候对我就是敌意满满的。”
“但是她哪里知道呢,”
“明明是叶洛微从我身边把你抢走的,可现如今,反倒是她成了受害者,而我呢?”
她一字一顿地重复道:“绿茶婊,”她看向商奈,唇角笑意浅浅,问:“你家的小孩子,她在说谁呢啊?”
另一边——
喻晓一分一秒都不希望他们独处。
脑子转了转,立刻拨通叶洛微的电话,开口就急促道:“舅妈,你快点给我舅舅打个电话,我刚刚骂人了,还没礼貌地挂断他的视频,他肯定很生气,舅妈……救命!”
小姑娘的声音有一丝发软,像撒娇,叶洛微正冲好一杯咖啡,闻声就笑了,慢条斯理道:“还敢骂你舅呢?骂的什么,我听听。”
喻晓一噎,骂的什么?这可不兴说。
她声音变小,整个人都是颓丧丧的,“我不能说给你听,反正不好听。”
“他怎么惹你了?”
叶洛微的声音很温柔,很治愈,她是一名心理咨询师,这种沉年积淀下来的声音,也与她的职业有关。
而这样的声音,对脾气暴躁的喻晓来说,特别管用。
刚刚还炸着毛呢,现在蔫蔫的,“你去问他啊,快去快去,我就是不能说。”
叶洛微无奈地笑了笑,“行行行,我去问,问问我们家的宝贝又闯出什么大祸,怎么还大呼救命呢。”
喻晓心里嘀咕,是有人闯了大祸,反正不是我。
商奈房间内,宁萱看着叶洛微的视频来电,脸色一沉,蓦地就摔门离去。
喻晓躲在暗处一直看着,当看见那个可恶的身影离开时,总算是出了这么多天以来,压抑在胸口的一口恶气,心里顿时舒畅不少。
而此时的宴家。
已经被她暂时遗忘掉的在金汤勺里长大的宴家小少爷,洗过澡后,忽略掉头上的伤口,顺着镜子,就看向了自己的颈侧。
非常清晰地一排小牙印,伴随着未消的血印子,那深度,真是又狠又重的。
宴楚冷凝了会儿,说不出什么滋味。
虽然有种被冒犯的感觉,但想要动怒的时候又发现,自己并不反感,也气不起来。
但是这种诡异的想法,又和自己的习惯和本心相背离,于是蹇着眉,转身走到阳台就抽起了烟。
可烟雾再浓重,也遮不住脑子里想着的人。
她身上的味道有点甜,如细弱的清风侵掠着鼻息。
唇还软软地碰在脖颈上。
牙齿咬人的时候是挺痛,可同时又像打了针麻醉剂一样,浑身上下都是酥酥麻麻的感觉,就,还有点上头。
而且她抓着自己领口的时候,手指其实还碰到了嘴角,伴着那点入侵的奶香味儿,还勾的他,当时就想摁住她的手腕回咬一口。
宴楚眼眶微微窄了窄,手指动了下,弹掉烟灰,片刻后,蓦地就笑了。
可这个笑,并不怎么友好。
大概是对开价就十个亿,还上升到人身攻击的生意,并没有谈成一锤子的买卖多了点兴趣,他觉得,或许,也可以再聊聊。
他又想起喻晓被吓跑的一幕,还慌张到崴到脚时的样子。
思及此,他又觉得,自己也并没有那么的不是人,怪也只能怪,是她的心理素质太差。
毕竟两人谈的是生意,而生意嘛,你来我往地还个价,自己再拿出点气场什么的压一压,也很正常,况且,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也容不得她漫天要价。
只是想到这里,他又想起喻晓一瘸一拐的样子时,就又心怀仁慈地想,其实吧,除了十个亿的生意之外,再赔偿点医药费什么的,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但前提是你得让我还价。
但是此刻,他也发现喻晓一瘸一拐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在自己的脑海里已经挥之不去了,他又轻轻一啧,拿过手机,看着楚楚可怜那几个字时,直接改回自己的名字后,点开晓之以理的对话框发了两个字,【在吗】
回复很快,一个明显的惊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