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听出来,叔宏娘好像不知道他和乔阿贵打过架……”迎面吹来的寒风刮了摇怜脸一道,她冷得咯咯牙齿直打颤,“还是先走出这村子吧。”
摇怜问连纪牧怎么出去。
连纪牧扫望了眼四周,阒无人息,最后和摇怜说跟着他就可以出去。
连纪牧和摇怜都是第一次到村里来,但显然连纪牧的记性特别好,甚至算是到了过目不忘的程度。
摇怜跟着他在纵横交错的村巷、道路上左拐右拐,居然真拐出去走到了村口。
村口悬着两只大红灯笼,在猎猎冷风里摇曳,洒下空朦朦的暖色怜光。
摇怜看着灯笼,神思陷入恍惚中。
连纪牧一马当先地往前走,摇怜神思恍惚地跟着。
走出了村口半里地,摇怜终于发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她停下来,叫住了连纪牧,“连府尹,我们怎么回去?”
不仅白天送他们来这里的马车没出现在出口,连纪牧还带着她走了会儿路。
摇怜猜测到了几分他的打算,却十分不愿意接受。
连纪牧透过静谧黑暗的夜色看见摇怜脸上满脸写着抗拒,顿时心虚了几分,僵硬地笑笑,“恐怕晚上要在这里待一晚,不回清琐城中去了。”
果然,果然要在这地方住下了。
摇怜一下就不高兴了,委屈地蹙起了眉头,“什么?可是这地方那么冷,在外面待一晚上要冻死人的。”
连纪牧错会了摇怜意思,道:“我既然把你带到这里来,怎么会让你在外面待一晚上,当然要找间客栈住下来才是。”
摇怜眉头蹙得更深了些,“就是客栈里的房间不暖和啊,我很怕冷的。”
因为怕冷,摇怜在清琐城中的小院房间里燃烧着木炭。木炭盆数不管多少都得开窗,每扇窗上都漏一道缝,摇怜又觉得冷。
摇怜觉得冷了,索性就再多加几盆木炭。
因此,摇怜的房间才温暖得像暮春时节,和外面的朔风猛卷的冬天俨然是两个季节。
连纪牧用一种脉脉温情的眼神看着她,“原来,你很怕冷啊。”蓦然一笑,“我知道了。”
连纪牧面庞俊朗,笑起来眉眼温润,但是他这莫名温情的眼神和似乎几分痴迷的笑容叫摇怜看得心中陡然惧怵。
摇怜眼睛惊恐地睁得圆圆溜溜,“连府尹,你经常这样无缘无故地傻笑吗?”
他和她待在一起时候,奇奇怪怪的。
莫不是给什么心怀歹念的花妖树精附身了吧。
她毋需小心提防提防。
摇怜觉得连纪牧的眼神玄秘莫测,他的笑意沉如深潭,她从他的神情目光里攫住了一丝不妙的气息。
摇怜还没怕到一刻也不能和连纪牧待在一起的地步,但是,摇怜决意回去以后能不和连纪牧单独待在一块就不和他待一块。
不过,四野无声万籁俱寂的当下,摇怜还需连纪牧领着她到灯火闪烁的客栈去。
路上,摇怜承接上文,说叔宏娘还不知道叔宏和多嘴多舌的乔阿贵打过架的事情。这形容不准确,应该是叔宏单方面把阿贵揍了一顿。
连纪牧略略忖了村,道:“你觉得会是乔阿贵怀恨在心,杀了叔宏?”
摇怜摇头,“也不是没有可能,目前为止,所有的疑犯都可能是证人,也可能都不是。到现在为止,也没确定下来,到底是熟人作案还是陌生人下了死手。”
连纪牧挑了下眉毛,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惊疑,惊疑散去似是隐忧,“你一点头绪也没有?”
“当前掌握的证据太少太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摇怜撒谎时面不改色,“我还推测不出来,谁是凶手。”
其实是她还没有拿到乔叔宏的遗物,招不回魂,自然也就问不出凶手。
“连府尹,我们明天可能要到乔叔宏的墓前走一遭了。”摇怜用的是通知而非商量的语气。
“干什么?”连纪牧心里已经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直觉。
摇怜干笑了两声,“开棺验尸。”
转瞬,连纪牧就露出像梅子般酸涩的表情。
摇怜瞧见他这副表情,心里丝丝地乐。
她也没胆子看被肢解过的残骸。不到万不得已,她才不想看这种能吓得她一大晚上睡不着觉,睡着了也得被吓醒的东西。
连纪牧脸色难看了,摇怜的心情莫名畅快,掩嘴偷笑了半瞬,改口道:“给他烧点纸钱。”
如果真的没有办法得到乔叔宏的遗物,那么开棺拾取他的一块骨头就是最后的办法。接下来的问题是怎么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并且,要在限期之内。
过了期限,她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绝无可能把乔叔宏的魂招回来。
他们在路上走着,讲完对此案的看法之后,前方便崭露出了一片灯火阑珊的夜景。
下沙村临近市镇,走了段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路程就到了市镇上。镇子上不比村里,现下这个时候村里只有汪汪的狗叫,镇上却还不时有三两人走动。
连纪牧向过路的行人打听到了最近的客栈。
连纪牧出钱,开了两间相邻的房间,他的思虑周密,“这样,万一你有什么事情喊我一声,我马上就到了。”
摇怜来这里时只顾着梳洗戴花簪,匆匆忙忙地,身上居然没有带钱。
她素来有原则,平生不喜欢平白无故占人便宜。
对陌生人的慷慨解囊,摇怜一向都会感到心有不安。
连纪牧亦是陌生人。
摇怜道了谢,道:“等我回到清琐城,拿了钱就还你。”
“就当作是请摇怜姑娘帮助我破案的一点酬劳,不用客气。”连纪牧淡淡地笑笑,指指一旁的楼梯,示意摇怜先上楼。
“等我们回到清琐城,我再把所有酬金交给摇怜姑娘。”
摇怜瞬间就变得心安理得起来。
她帮连府尹破案,他答谢酬金,十分公平。
有了钱,摇怜又可以买她钟爱的花簪。
华贵闪耀,一支抵得几件苏绣面料做成的衣裳。
摇怜最喜欢收集花簪。
衣裳够穿就行,对花簪的渴望直到今天却未有丝毫的消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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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怜进自己房间后的第一眼就扫见了摆在桌子上的铜镜。
她拿起镜子对镜照影,目光集中在镜子中她发髻上的白藤花簪上。她不仅凝神注视着花簪,还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抚摸她的半块心肝。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阵笃笃敲门声。
摇怜惊了一跳,连忙放下了镜子,飞快地环视了眼四周,确定这房间里就只有她一人。
对镜照影时通常都是这样的,要是她待在的那块地方只有一个人,而且那人姿容尚可时时,她往往就会对着镜子左照照右照照。
但是,这时要是突然有个人出现,那她多半会吓一大跳,就跟做了什么坏事一样心虚。
甚至,还要扫一眼肯定只有她一个人的四周,确定没有旁人在。
“谁啊谁啊?”
屋外的连纪牧撂下句吃饭了。
摇怜去开门,他人已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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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晨起,摇怜忽然又想到了连纪牧。
她认定了男人只会成为她功成名就路上的绊脚石,而今,睁开眼刚起来就想到连纪牧,也太昏头了吧。
到这里来是为了找出血案的凶手,不是让她对喜欢连纪牧芳心暗动,喜欢到头昏脑胀的。
摇怜下了决心,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拿到死者叔宏的遗物。
不然,就让连纪牧下令开棺验尸,从棺材里拾取一块遗骨。
天已经大亮,村口里在黑暗深夜里飘荡的大红灯笼,在明亮天光的照映下露出一些土气一些艳俗的大红色。
摇怜略略仰头看身旁的连纪牧,“连府尹,你还记得怎么走吗?”
“不记得了,看来得找个人问问。”连纪牧的视线扫向村口和绕村口蜿蜒流过的小河旁。
一条清澈的,肉眼可见水流徐徐流动着的小河,毫无规律却富有音律的捶衣声把河水哗哗流动的声音捶得断断续续。
洗衣的地方比摇怜和连纪牧站着的平地矮上许多,他们只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手里拿着块石头,把它高举到眼前看,又忽然丢到地上,再举起来,如此循环往复。
小孩子的游戏无趣,那是长大了之后人觉得的。
在大家都是小孩子的辰光,大抵摸到块石头也能玩出花来。
“不然,就问问他吧。”摇怜走了过去,笑着,尽力表现出亲善的样子在男孩面前蹲下,“小孩,你知不知道叔宏娘住在哪里?”
“你说什么?”男孩仍然拿着石头,大大的眼睛映出深深的疑惑。
“就是,”摇怜换了个问法,“你知道有个叫乔叔宏的哥哥吗?”
摇怜眼睛笑得弯了一截,可爱的小孩子总是比较容易引人怜爱。
眨眼间,摇怜眼里可爱的小孩子就翻了脸,尖声嚷道:“我不知道——”
他叫嚷着跑开,跑了几步不到停下来,愤恨地把手里石头往摇怜身上一丢。
摇怜在他跑开的时候云里雾里地站了起来,因此他那么一扔,只扔到她的裙角上。
“唉——”摇怜这心眼子比脸盘子大的,并未露出过一丝一毫的气急败坏,反而是被砸懵了似的目瞪口呆,“唉,你这小孩子,不知道就不知道,为什么要用石头砸人?”
明天真的很想早起去木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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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