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一天开始,苏太太就感觉到身体不舒服,先是腿抽筋,肠胃痉挛,然后头晕目眩,怕丈夫担心,她迟迟没说。
大家席地而坐,分享储存的雨水,拿出路上挖到的红薯来烤,红薯没烤完,苏太太突然大哭起来。
“老公,老公,我,我见红了……”看见裤子上的血迹,她再也不敢隐瞒。
苏南完全傻掉,妻子怀孕后他学习很多产妇相关的知识,见红大概率是生产的前兆,孩子已经八个月,这几天舟车劳顿,极有可能早产。
他把老婆抱死,故作镇定安慰道:“没事老婆,老公在呢,你都不知道,你老公我偷偷学会了接生呢?”
苏太太选择相信丈夫,抓住他的手臂道:“我在网上看到的,说男人见女人生产的样子,会嫌弃她一辈子的。”
“胡说”,苏南在她的嘴唇上亲了亲,“这辈子,只有你嫌弃我的份儿,我哪有资格嫌弃你。”
苏太太笑笑,感觉肚子不那么疼了。
安亦阳给他们送过来烤地瓜,见夫妻俩情绪不对,“是不是苏太太不舒服?”
苏南贴近他耳边小声说:“我老婆恐怕要生了?”
安亦阳大惊失色,“这里不宜久留,可能会有野兽出没,我们先向前赶路,能赶多少算多少。”
苏南点点头,“别告诉他们,有些人忌讳这个。”
安亦阳明白,有几个人虽说没和张其真走,但心里对苏南夫妇是有意见的,刚开始几个男人轮换着抬担架,逐渐有人开始借口手疼脚疼肚子疼,到后来只剩下陈宇森自己坚持着。
安亦阳右手使不上力,华文珊会帮忙同他抬一边,就这样坚持走到这里。
吃完地瓜,大家重新启程,又有人问:“安总,前边真是海吗?”
安亦阳也不永远都是好脾气,他没回头,咬咬牙道:“不相信就别跟着我”。
那人翻了个白眼,没再说话。
走了几里路,苏太太的阵痛加剧,额头上时不时掉落豆大的汗珠,华文珊虽然没结婚,但毕竟是快三十岁的女人,她小声嘟囔道:“苏太太,该不会是要生了吧?”
苏南阴着脸在后边,没说话,双手把担架攥得更紧了。
安亦阳感觉华文珊人不错,就没瞒她,尽量离她近些,又保持礼貌的距离,道:“苏太太刚才见红了。”
华文珊并没有吃惊,“这么折腾,想不早产都难,苏太太算厉害的了,坚持这么久。”
她转过身安慰她,“苏太太,你身体素质好,孩子的身体肯定也棒,你别太担心。”
苏太太勉强挤出个笑容。
又走了半里路,苏太太的肚子不疼了,窝在担架上太难受,想下地走走,这时候有人抱怨道:“苏太太,你自己走太慢了,我们要尽快赶到海边,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这么矫情吗?”
苏南想冲过去揍他,被老婆拦住,她含着泪爬上担架,“不好意思啊,辛苦大家了。”
苏南也哭了,自责地扇了自己俩嘴巴。
休息的时候,大家会有许多离谱的做法,比如把柴火拼成巨大的SOS点燃,又比如抓住飞禽走兽,在他们身上留下字。
苏太太肚子不疼了,食欲也变好,苏南却不敢怠慢,书上说见红后有马上生产的,也有三四天才生的,他甚至不切实际地想,等到达海边做条小船,送老婆去附近的医院。
天黑透时大部队终于到达海边,夜空特别美,星月闪烁间,一条银丝带贯穿南北,大家仿佛又看到生还的希望,每个人都欢呼雀跃的。
沙滩上有很多落潮时留下的鱼虾贝类,大家纷纷出动捡回来,或烤或煮,好几天了,终于吃到带滋味的东西,苏南都激动地哭了。
他低下头想喂妻子,发现她的嘴唇抖个不停。
“老婆,又疼了吗?”
苏太太摇摇头,把脸埋进老公的胸膛,怕他瞧见自己哭。夫妻之间,这点小心思怎么不懂,苏南装没发现,“老婆,这瞎真新鲜,我再给你烤几只。”
他别过头,泪水噼里啪啦的,砸到肩膀上。
安亦阳就在旁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老苏,现在相对安全些,你之前不是说学到过接生吗?到时候我帮你。”
“还有我”,华文珊凑过来,“苏太太吉人自有天相,她和孩子肯定会没事的。”
苏南感动得涕泪横流,“我就看过几个接生视频,我害怕。”
苏太太伸手给他抹泪,“没事老公,我相信你,你可以的。”
华文珊被他们夫妻的爱情感动到,也忍不住眼眶湿润,开玩笑道:“苏太太,看,你找了个多么棒的老公,会做担架还会接生,我真羡慕死了,他家有没有兄弟,给我介绍一下。”
苏太太从老公怀里挣扎坐起,“他没有兄弟,但我认识一个不错的男人,不比我老公差,你要不要认识?”
华文珊笑道:“好啊!”
苏南搂过妻子,一副吃醋的模样,“你认识哪个不错的男人,我怎么不知道?”
苏太太朝安亦阳努努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华文珊下意识去看安亦阳,安亦阳微笑着,没有过多表情,不知为何,她的心突然扑通地跳了两下,脸不自觉红了起来,为了掩饰尴尬,她啐了声,“算了吧,安先生满脸四大皆空,六根清净的得道高僧模样,我这尘世间的凡夫俗子可高攀不起。”
说完她哈哈哈大笑起来,苏南夫妇觉得她对安亦阳的形容特别贴切,也跟着笑。
安亦阳紧张的神色被他们的笑声舒缓,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华小姐清风霁月,高攀不起的是我。”
说笑间,苏太太又恢复正常,她叫丈夫陪她四处走走,安亦阳和华文珊则加入其他人的行列,找树枝竹子等物料搭帐篷。
天边划过几颗流星,小叮当说:“师父,我又想妈妈了,你想丁阿姨吗?”
小叮当的不咳嗽了,但间歇性发烧,八成患上肺炎,安亦阳的心被撕扯得七零八碎,但不敢表露出来,小叮当的问题叫他瞬间破防,“想,想丁阿姨,也想妈妈。”
小叮当知道师父的妈妈去世了,便拍拍他的脸蛋,“师父,你抬头看看,你的妈妈变成了星星。”
安亦阳听话抬头看天,热泪盈眶道:“师父看见了,我妈妈说,小叮当要勇敢,你妈妈马上就来接你了。”
大家搭好简易帐篷,拖着疲惫的身子昏昏睡去,天大的事,等睡醒天亮再说。
苏南也看见流星,做小船的念头又跑出来,把老婆哄睡后,他便偷偷跑到外边砍竹子。
小叮当退烧后进入梦乡,安亦阳辗转反侧睡不着,跑到外面透气,望着苏南的身影叹气,他的想法根本不现实,面前是无边无际的海洋,不是小河小湖,可他最终什么也没说,而是跑过去同他一起砍竹子。
“老安,我们家在海边住,以出海打鱼为生,做条小船对我来说,那是小菜一碟。”
两个人忙活一宿,竟然真做出条船,能不能入海先不说,苏南的心情却是变好了,“老安,怎么样,我没吹牛吧!”
安亦阳刚想说好,微微亮的天空中突然传来轰鸣声,远处有一个黑点慢慢靠近,随着它越来越近,轰鸣声逐渐震耳欲聋,很快,沙滩上的人全被惊醒,纷纷从帐篷里跑出来。
“直升机,是直升机。”
“真的是直升机,我们有救了。”
大家欢呼雀跃,跳着、蹦着、呼喊着,想吸引直升机的注意,火堆还烧着,安亦阳和苏南干脆抄起火把摇晃。
直升机有点不对劲,歪歪斜斜朝沙滩上扑来,在距离地面十几米的时候,突然在天空中盘旋,像一个嘶吼的怪兽,张开血盆大口。
“快跑,跑到树林里去……”安亦阳意识到问题,对大家摇臂呼喊。
等大家全部从沙滩上撤离,直升机便朝刚才人堆的位置一头扎下,时间哪怕稍微晚半分钟,便会有人丧命。
沙滩松软,直升机的小半个头没进去,发动机的声音半死不活的,从里面跳下一个男人,身穿迷彩服,戴大盖帽,白皮肤,络腮胡子,眉眼间杀气重重。
大家纷纷从树林里跑回来,燕北辰抢先和白人男子用英文攀谈,除了苏太太,全能听懂白男的话,他是P国请的雇佣兵头头,战况焦灼,他去请外援,直升机出现故障,误落此地。
见人群中有孕妇小孩,白男立马说:“求求大家帮我把飞机弄出来,看这位女士感觉要生了,我先把她和小朋友送出去,然后叫救援组织来救其他人。”
大家听他这么说,纷纷冲到直升机周围,华文珊贴近安亦阳耳边低声说:“这人不是善茬,我们还是留点心。”
安亦阳点点头。
十多个男人,正直壮年,直升机代表的是生的希望,所以他们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
苏南冲到最前面,他额头上青筋暴起,说话声止不住颤抖,“加油,加油,老婆停住啊!我们有救了,说什么下辈子还做夫妻,这辈子我还没做够呢!”
众人拾柴火焰高,直升机最终摆脱困境。
白男的确是雇佣兵,但是个逃兵,他只是掌握飞行技术,对修理这方面不太在行,钻进机舱内捣鼓半天也没能熄火。
他爬下来可怜巴巴地问:“有没有哪位朋友懂得修理的?这发动机出问题了。”
众人陷入沉默,要说修车可能有人会,可面前的是要上天的飞机,稍有差池便会机毁人亡。
这时候安亦阳自告奋勇,自从上次被费龙费虎两兄弟挟持后,他对直升机颇有研究,加上太阳别墅的书,完全有理由上去试试。
白男上下打量他,掩盖不住眼底的轻蔑,心想一个白面书生还能捣鼓直升机?多半是装逼,但目前的情况,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安亦阳上去后,也不知道按了哪些键,飞机立马熄了火。
下面的人群中想起欢呼雀跃的声音。
上去时,安亦阳注意到白男腰间的武器,他不动声色,逐一检查机器的部件,油箱里的油还有大半,飞出黄昏坞是没问题的,只要从地狱之眼飞出去,苏太太和孩子的安全就有更多保障,大家也可以脱险。
发动机的问题其实并不大,工具箱里有称手的工具,经过反复开火测试,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安亦阳从机舱里钻出来,大汗淋漓的,喜悦的神色掩饰不住。
人群中又是一阵欢呼,苏南和妻子相拥而泣,就在他扶着妻子走向直升机的时候,白男突然跳到里面,伴随引擎声,飞机蹬地而起。
两分钟后,直升机重新落地。
白男拿SQ抵住安亦阳的头,对他破口大骂。
安亦阳丝毫不惧,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个电路板,“朋友,送孕妇和小孩儿走。”
白男扬手甩他一个耳光,“你他妈先给我上去。”
安亦阳站头望向苏南:“老苏,信我吗?”
苏南泪如雨下,点点头,苏太太却不肯走,想和丈夫同生共死,苏南把她搂紧怀里劝慰。
其他人看见SQ,连大气也不敢出。
白男失去耐心,朝人群中开了Q,某个同生共死五天的兄弟,就这样活生生死在大家面前。
所有人又回到刚苏醒时的癫狂状态,苏太太直接吓傻了,痴痴呆呆,眼睛不眨对准血泊看。
安亦阳抓住白男的手臂,声音止不住颤抖,“你敢再伤人,大家就一起死。”
苏南咬破了嘴唇,推了老婆一把,“快他妈去啊!你想把所有人都害死吗?”
苏太太缓过神,哇哇大哭。
白男挟持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儿,朝直升机走去。
这时候,燕北辰突然冲过去,从背后扼住白男的喉咙,干净利落下掉他的SQ,反手抵住他的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