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风结束的那天,也将是《扬帆济海第三季》先导片播出的日子。
结束前的这几天时渠和云悠都有些忙,每天一睁眼就是改不完的文案海报,闭上眼睛还能看到五颜六色的光。
在磐城的最后一个夜晚,导演组举办欢送会,邀请采风时去过的所有景点的负责人,连小风车幼儿园的孩子们也出席了。
几位年轻的实习生被安排和小朋友们一桌,桌上摆着两大杯牛奶。
“姐姐,帮我们拧开这个。”严乐瑶刚爬上椅子,就对旁边的时渠发出求助。
时渠抱着牛奶瓶给她的杯子倒得满满的,然后她的面前就摆了一排的杯子。
严乐瑶一手端着牛奶,一手抓着烤串,边吃边和张梓玉聊天。
时渠见她手上沾了油渍,快要蹭上衣服,连忙抽了张纸巾按上去,然后就听到一句:
“刘子恒就是喜欢你,他喜欢谁就欺负谁。”
张梓玉表示震惊:
“为什么呢?”
严乐瑶翻了个白眼:
“不知道,我的小跟班跟我说的,可能喜欢就是这样吧。”
张梓玉注意到旁边快石化的时渠,问到:
“姐姐,你说呢?”
她说?她能说什么?
说你们这个年纪谈论这个话题是不是太早了?
时渠试着问:
“你们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吗?”
严乐瑶很不屑地说:
“就是讨厌的、麻烦的事情。”
张梓玉不太确定:
“喜欢就是粘人?”
时渠说:
“你们说得……也没错吧,喜欢一个人有很多种表现,比如一直想见到她,跟她在一起就会快乐,会觉得她很厉害很优秀等等,有时候确实会有点麻烦,但欺负人绝对不是喜欢,所有让人觉得讨厌的行为,都不会是喜欢,遇到这样的事直接告诉老师就好。”
张梓玉开心了:
“哦,这样就好。那姐姐,对喜欢的人应该怎么做?”
这下轮到严乐瑶震惊了:
“你有喜欢的人?!谁啊?”
“就是上次和我们一起做贴画的姐姐啊,我很喜欢她。”
张梓玉一边说,一边朝四周看了看,指着何夕的方向,
“就是她。”
时渠笑了,这孩子有眼光:
“好巧,我也很喜欢那个姐姐的。”
张梓玉期待地问:
“那你是怎么喜欢她的?”
时渠想起确定自己心意的那个梦,觉得这是个少儿不宜的话题:
“不用管我啦,小朋友你去跟何夕姐姐说,说你很喜欢她,欢迎她下次再来你的家乡玩,她会很开心的。”
张梓玉圆圆的眼睛转了转,拿定了主意:
“好!”
-
欢送会结束的时候,张梓玉就开始行动了。
她拽着时渠不放,时渠觉得小朋友估计是人多了害羞,就跟着去了。
姐姐们都喝了点酒,和小镇上见过的那几个非遗传承人坐在一起聊天。
“何夕姐姐!”张梓玉喊了一声。
何夕转过头来,她眼尾微红,嘴唇泛着亮晶晶的玫瑰色,原本清冷的面貌染上一丝妩媚,见到张梓玉时弯起来的眉眼又带着温和的甜。
时渠咽了咽口水,没敢跟上去,站在几步开外,假装找人。
张梓玉的声音很有穿透力地传来:
“何夕姐姐,我好喜欢你,欢迎你下次再来,我带你去我家里吃饭好不好?”
何夕不知道喝的什么酒,嗓音里也带着甜气:
“好的,谢谢张梓玉小朋友的喜欢。”
时渠忍不住翘起嘴角,等着带小朋友回去,结果张梓玉转身却没有离开,而是指了指时渠:
“那个姐姐说,她也很喜欢你,也邀请你去她家里玩!”
时渠的笑容僵成了一张面具。
何夕的视线顺着张梓玉的手落在时渠身上,她笑了一会儿,牵着张梓玉走过去:
“是吗?小渠怎么不自己来跟姐姐说?”
张梓玉抢答:
“我知道!因为她害羞!”
时渠开口前先捂住了张梓玉的嘴:
“这个小朋友在开玩笑呢哈哈哈哈她记错了。”
何夕撇了撇嘴角,看起来很苦恼:
“啊……小渠不喜欢我了,不想邀请我去她家里玩,姐姐很伤心呢。”
时渠简直羞耻得想跪地求饶:
姐姐别逗了,我是个没有底线的变态。
还好何夕应该只是微醺,没有醉酒,她还有一丝良知和理性尚存:
“那我只能对你再好一点了,陪你送小朋友们回家怎么样?”
-
欢送宴设在酒店的宴会厅,贴心的节目组为来赴宴的嘉宾们准备了感谢礼物,还安排了接送服务。
实习生们自然是哪里需要哪里搬,时渠陪着小朋友们坐上车,刚要关门,何夕小跑着追上来,弯腰入坐,折臂拉门,一气呵成:
“刚刚去处理了一些小麻烦,走吧。”
何夕刚刚那副开玩笑的样子时渠压根没当真,谁知道她真来了。
时渠非常善解人意地提醒她:
“姐姐要是有事可以不用来的,我一个人也可以。”
何夕难得没有那么好说话:
“车子都开了,你要把我扔在路上吗?”
时渠不敢说话了。
她觉得喝了酒的何夕惹不得。
车上一共三个小朋友,送到最后一个时,要走一条长长的小巷子。
巷子里没有路灯,两边是高高的青砖墙,不远处是黑黢黢的山体。
时渠有点巨物恐惧症。
这跟她小时候在游乐园被丢在大摆锤底下哭有关。
也许还跟她的舅舅们喜欢围成一圈捉弄她有关。
这种被巨物包围着的感觉让她头皮发麻,胸闷心悸。
去的时候小朋友叽里咕噜地跟何夕说这话,这感觉还没有那么明显,来时没有人说话,恐惧感陡然增强。
慌乱的呼吸昭示着她的不对劲,何夕在黑暗里伸手去找她:
“小渠怕黑吗?要不要姐姐牵着你?”
牵手?不行,她手心里都是冷汗。
时渠甩开手,尽量用正常的语气出声:
“不用了,我不怕。”
说完,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故意昂首挺胸地快走几步。
结果一脚提到凸起的鹅卵石,摔了个跪趴。
今天欢送会,她们穿的裙子都没有口袋,下车时手里提着礼盒,没拿手机。
也就一个巷子的距离,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膝盖和石子地亲密接触的一瞬间,时渠的眼泪就飙出来了。
“嘶——”
她控制不住地轻呼出声。
何夕落后她几步,不知道她摔得怎样,不敢轻易碰她,蹲下来问:
“摔哪了?”
时渠呲牙咧嘴,疼痛和尴尬让她的声音和表情一样扭曲:
“膝盖和手……”
何夕将手搭上她的胳膊,在用力之前问了一句话:
“现在能牵你了吗?”
时渠的手掌擦在地面上,用手指在鹅卵石上扣了扣。
嗯,磨砂的,脏的很。
于是她很理直气壮地拒绝了:
“……我手脏。”
何夕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那我不碰你的手。”
说着,一手按在她肩膀上,一手放在盆骨下,微微用力,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这个姿势有点太暧昧了。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何夕也意识到什么,轻轻把她放了下来,只留手停在她肩上:
“对不起,我……”
时渠慌忙打断:
“姐姐你刚才力气真大,我都不知道人趴着还能被这样提溜起来,我们快去医务室吧。”
小镇上的卫生所距离这里有一段距离,她们直接回了酒店。
小别墅里,姐姐们在喝第二轮酒,电视机里放着舞曲,客厅乱哄哄的。
何夕扶着一瘸一拐的时渠进来,闻到空气里酒味、烟味和食物味混杂的味道,她皱了皱眉,心里涌出一股烦躁。
岁婉最先发现她们,一步也不挪,跪在沙发上指着何夕道:
“你刚刚跑走干什么,那个中医老师真的很厉害的,你让她给你看看又不会少块肉。”
何夕没打算理这个醉鬼,径直扶着时渠往二楼走。
时渠有种不祥的预感:
“姐姐你把我随便放在一个凳子上就可以的。”
何夕作势要抽手:
“好啊,你直接站在这里,等药箱自己过来找你好了。”
她就说,喝过酒的何夕姐姐惹不得。
时渠赶紧认怂:
“不不不,姐姐把我带去哪都可以……”
何夕又很温柔地问:
“去我房间,可以吗?”
就仿佛刚才冷漠无情要把她丢在这的不是她。
时渠配合点头:
“可以可以。”
-
201是个小套房,进门是个小会客厅,屏风隔断,后面才是卧室。
何夕把时渠带到沙发前让她坐下,先拿茶几上的湿巾处理一下伤口,自己去拿药箱。
等她提着箱子回来,发现这人站在茶几前发呆,她压下从楼下开始心底就一直翻涌着的烦躁,有些生硬地问:
“又怎么了?”
时渠扯了扯自己的裙摆,又张开手掌:
“我的衣服脏了,而且我的手上也是血,有点不方便拿。”
何夕走近,拎起她的裙摆看了看:
“是挺脏的,你要把它脱掉吗?”
时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啊?”
随即她明白过来,今天晚上何夕姐姐应该一直是醉着的。
醉着的何夕看起来脾气不太好的样子:
“不脱就乖乖坐下。”
“奥。”
好不一样的感觉啊。
原来何夕姐姐还有这一面。
时渠坐在沙发上,掀起裙子露出两颗血淋淋的膝盖,两只手掌朝上,摊在大腿上。
何夕捏着消毒湿巾给她清理伤口。
时渠的皮肤白,白得娇气,磕磕碰碰都容易留下印子,破了皮也不容易好,特别是夏天,伤口一个照顾不好就会发生溃烂。
与此同时,她很怕疼。
何夕的动作很轻,但她还是憋出了眼泪。
开玩笑,在何夕姐姐(暴躁版)面前吱呱乱叫的话,不只是丢面子的问题,还有被讽刺的风险。
何夕也许是奇怪她为什么一点声音也没有,抬头看了一眼。
眼泪憋是憋不回去了,时渠掩耳盗铃地仰起了头。
下一秒,轻柔的吐息拂过她的伤口,时渠猛然抖了一下就要躲开,被何夕握住小腿固定在原地。
她皱眉问到:
“吹了还是疼吗?”
算了。
时渠放弃挣扎:
“没有,姐姐你直接擦吧,我忍得住。”
何夕的视线放回伤口上,像是要完成一件拆炸弹之类的任务,神情认真道:
“好,我尽量速战速决。”
伤口包扎好,何夕送时渠回去。
路过客厅,依旧只有岁婉注意到她们。
不过这次她看到的是时渠。
她大惊失色地冲上来:
“天哪,可怜的小女孩你经历了什么?!”
没等人出声,她又自顾自地朝何夕扑过去:
“何夕!你把她怎么了?!你混蛋!她可是你粉丝!她才刚刚20岁,你怎么下得了手!”
时渠张开双臂费力拦住她:
“岁婉姐姐我自己摔的跤,何夕姐姐好心帮我包扎而已,你别激动啊,我一点事没有。”
岁婉抓着她手臂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最后摸了下她手上的纱布,打了个酒嗝:
“包得真丑。”
然后扬长而去。
何夕捂了一下脸,像是无奈,又像是在压抑自己的怒火。
她调节好了,才继续扶着时渠往外走。
“洗澡的时候小心点不要沾水了。”
“晚上睡觉把纱布拆了吧,天气热闷着容易发炎。”
“如果你睡觉喜欢乱动的话那还是包着好了。”
她叮嘱完,离开的时候帮时渠关上了门。
终于走了。
时渠长出一口气。
末了又痴痴地笑起来。
何夕姐姐喝醉了居然能待机这么长时间,像个清醒的人一样。
虽然有点凶吧,但其实还怪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