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这天,也是漫展,又是那个场地。
第三次,叶榆昔第三次穿上那件粉裙子,第三次绑上白色蝴蝶结,又是那套一模一样的装扮。
她心里的执念从来没有消散过。
一分一毫都没有减弱过。
她看着全身镜里的自己,想起那天早上她也是穿成这样,对着镜子照来照去,沾沾自喜,整个人都冒着粉红泡泡。而现在,她好冷静。
她知道钟忆会来,她在等她,一直在等。
穿着这件裙子,她已经在原地等了太久,真的太久太久了。
叶榆昔一开始跟越越和蕊蕊呆在一起,中途越越离开去找了别的小伙伴。
蕊蕊则是牵着叶榆昔的手,两人逛着展子,不同的是,叶榆昔一直心不在焉。
突然,蕊蕊率先看见了越越的身影,晃着走神的叶榆昔:“越越在那里哎。”
越越同时也看见了她们,笑着对她们挥手。与此同时,叶榆昔看到越越旁边还站着一个人背对着她们,那身段……
隔着七八米的距离,越越指了指身旁的人,张大嘴巴跟她们对着口型:“是沉吟~”
钟忆今天又是男角色,她长发束起,穿了一身红黑相间的古装,宛如一朵开在三途河畔的彼岸花,妖冶恣肆,猩红如烈火,燃烧着叶榆昔无尽的哀思与渴望。
时不时有小姑娘请求跟她合影。
“哇,是沉吟哎。”蕊蕊望着钟忆跟叶榆昔说道。
叶榆昔不作答,眼神却止不住地在钟忆身上上下流转,偷窥她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望着钟忆的眼神总是带着几分矫情与痴缠。
钟忆见越越在跟谁打招呼,转过身来。
就在与钟忆眼神快要碰撞之际,电光火石间,叶榆昔慌忙错开目光,扭头望向一旁嘈杂的摊位。
她总是这样欲盖弥彰。
余光之中,是钟忆停留短短几秒的目光。
她……是不是看到自己了。
蕊蕊拉着叶榆昔跟上她们的步伐,越到后面,碰到的人越来越多,都是平时认识的老熟人。大家三三两两,却又保持着在一个圈子的距离。
这会儿有跳舞的活动,好多人都在围着看。叶榆昔躲在人群之中,翘着脑袋偷看钟忆的背影,发现她正看得专注。
叶榆昔心想,她很喜欢看人跳舞吗?她也会跳啊。
随即又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
临近散场的时候,一个小伙伴发了话:“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发话的人是秋鱼鱼,她也是个coser,跟越越也很要好,性格十分豪爽开朗,组织力很强,特别像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
于是一行人都跟着秋鱼鱼,准备向附近的商场出发。
一开始叶榆昔也没多想,只管跟着大部队走,可忽然转念一想,她不会也要去吧……
叶榆昔看了看四周,没见着钟忆。
她怎么会去呢,她那样的大人物,怎么会跟她们一起吃饭呢。
出了场馆大门,落日金光灿灿,如同熔化的金水一般,暖洋洋洒在皮肤上,惬意又温暖。
自见到钟忆以后叶榆昔身体一直紧绷着,此刻她挽着蕊蕊的手,沐浴着日光,享受着片刻的放松。
可放松还没几秒钟,钟忆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来,跑到了人群的前头,那抹红色异常亮眼。
一时间,叶榆昔从紧到松,又猛地由松到紧,像是一根被钟忆肆意玩弄的弹簧。
烦死人了。
钟忆在跟一个女孩说话,就在叶榆昔前面几步的距离。那女孩叶榆昔也认识,白白净净的,娇小可爱,从后面望去,她和钟忆两人还有萌萌的身高差。
叶榆昔撇了撇嘴不想去看,可谁知下一秒,钟忆忽然抬起手,把手搭在了那个女孩的肩上,搂着她,跟她说话。
他爹的。
叶榆昔瞪红了眼睛,火一下子窜到胸口,但意识到此刻的大环境,只能强忍着往下按,保持表面的镇定。
她就不懂了,这个手是非搭着不可吗?不搭这个手她嘴就张不开了?就不会说话了?
她真想掐死她。
走着走着,叶榆昔却突然没了火气。
钟忆跟谁关系好,想搂着谁,不都是她自己的自由,关她什么事呢。
又走了一会儿,已经能看到商场了,叶榆昔才猛然反应过来,看这架势,钟忆是要跟她们一起吃饭了。
救命,这不在她的心理准备范围之内。
她突然就害怕了,她见着钟忆都紧张,更何况要跟她一起吃饭,这太可怕了。
她害怕自己控制不住。
害怕那份压抑的煎熬与折磨再次膨胀。
于是她面露难色,对蕊蕊小声说:“要不,我还是先回去吧,感觉好多人,我有点社恐了。”
她开始鬼扯,她其实一点也不社恐。
蕊蕊的确感到疑惑了:“没事啊,大部分人你不是都认识嘛,你待会儿跟我坐一起就好了,反正有我陪你呢。”
“我……我还是觉得有点社恐,我害怕。”社恐是假的,害怕是真的。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没用,好没出息,为什么每次一到钟忆跟前就怂了。
不容她拒绝,蕊蕊栓紧了她的胳膊:“你可不许走,你走了谁陪我,越越肯定要跟秋鱼鱼她们坐一起,你得陪着我,不准走。”
其实叶榆昔内心也在反复纠结,和钟忆靠近的机会,不是每一天都有的。
她真觉得自己快被折磨疯了,一边天天渴望着能有靠近钟忆的机会,一边遇见她了又总是想逃,一直以来都在自相矛盾。
她想怎样呢,到底想怎样呢,究竟要怎样呢。她问自己。
她是胆小鬼,一个矫情又可笑的胆小鬼。
沉沉地叹出一口气,叶榆昔望了望钟忆的背影,喃喃说道:“好吧,那我留下吧。”
每个人走路的节奏快慢不同,所以走得零零散散,忽远忽近的也不奇怪。
可是不知怎的,叶榆昔和蕊蕊突然就走到了钟忆的身后,很近的距离,近到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近到抬手就可以触碰到她红色的衣角。
地上映出钟忆的影子,她随时都可以踩到。
有点太近了,叶榆昔一下子就慌了神,脚步骤然停滞不前,等隔开了一段距离,才敢继续走。
可她手和蕊蕊挽着,两个人是同频的节奏,如果蕊蕊细心留意,就会发现她们的节奏突然变调,整个人被叶榆昔带着停了下来,会发现叶榆昔这个动作很刻意,很不自然,像是很怕钟忆这个人。
叶榆昔的双眼就没有从钟忆身上移开过,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觉得整个天地间只剩下她们两人,其他什么人什么事都不复存在了。她们一前一后,穿过人潮拥挤的十字路口,此刻太阳就快下山,只见钟忆身形高挑,背影清俊,霞光万丈时,衣衫飘动间,浮光跃金洒在她火红的衣袂上,如同金色长河里绽放出的一朵绚烂之花。
不同于那个绝望的落日,从此之后,又有一幅画烙在了叶榆昔的心上。
不知不觉,叶榆昔和蕊蕊走到了钟忆的前面。看不到钟忆,钟忆却能看到她,叶榆昔又感到不安。
虽然她知道钟忆根本不屑看她,可她还是忍不住紧绷起身子,仿佛有根针扎在背脊上拔不出来。忽然想到前两天称体重好像胖了三四斤,她悄悄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好像粗了一点,又低头看看,腿是不是也粗了一点。
是不是不漂亮了。
那可怎么办。
想着想着,无意间,叶榆昔瞥到自己的裙子,落日的照射将粉色丝线间的金闪都勾勒出来,此刻正在闪闪发光,熠熠生辉。
这件裙子终于等到了它最美的时刻。
她也开出了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