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 第11章 11.期待

当某种坚定不移了很久的认知突然被颠覆时，这个过程会很痛苦，很煎熬，会让人接受不了，原本敏感的人会变得更加敏感。这其中夹杂的东西太多太复杂，她也无法向别人诉说得那么清晰，她害怕别人觉得她有病。

叶榆昔原以为只有她会喜欢上自己的委托老师，以为只有她会这么离谱，可是这天她刷帖子时，无意看到一篇：《好像喜欢上委托老师了怎么办？》

乍一看她一惊，还以为是自己用意念发出了一篇帖子。

点进去一看，这个帖主大概是和自己遇到了相同的情况，也是对自己的委托老师产生了模糊的感情但不敢说，叶榆昔心中唏嘘，忍不住狠狠共情。

然而，再往下翻去，评论区却没什么好话。

【怎么会有人喜欢上委托老师啊？好迷惑……】

【能分得清二次和三次吗？她只是cos你推，又不是真的你推。】

【建议还是不要打扰老师，这只是她的工作，工作结束后就该是陌生人了。老师皮下也有自己的私生活，这样只会让她感到困扰吧。】

【你推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女同也玩乙游？】

……

很多很多，几乎都是指责或讥讽的语气。

叶榆昔看着这满屏的字眼，只觉心惊肉跳，直冒冷汗。

原来，大家都很唾弃这种感情。

这种感情，是不被世俗认可的，就像是旧社会里违背人伦纲常的关系，一旦被发现，她是要被拉去浸猪笼丢烂菜叶的。

叶榆昔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害怕了。

要不，还是烂在肚子里吧。

一天天过去，叶榆昔还是密切地关注着钟忆的一切。她觉得自己好阴暗，跟个变态的偷窥狂一样天天盯着人家。

叶榆昔看过几次钟忆的女装，她觉得很好看，挺御姐的。她回想起孟源说的“如果她跟你一样长头发穿小裙子涂口红，你还会有感觉吗？”

她不确定。

但她觉得，她已经对钟忆先入为主了，她喜欢的好像不是她某种特定的样子，而是对她整个人，对她的所有，产生了兴趣。

是因为她，而喜欢她的所有。

叶榆昔还经常偷偷看钟忆的直播。

钟忆发过一些日常原皮的样子，她现实中是短发带点狼尾，有次还戴了个黑色发带，穿了件黑色皮衣。

嘶，就是很帅，有种她很喜欢的劲儿，而且看起来就不太像直的。

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她自己也搞不清，她只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

想亲她。

想抱她。

想把她占为己有。

想跟她撒娇，想跟她无理取闹，想把自己身上那股作劲儿，全部都用在她身上。

距离月底五一劳动节的漫展只剩一个星期了，叶榆昔觉得时机到了，她立马给钟忆发消息问她到时候出什么角色。

钟忆说了个角色名。

是个女角色，叶榆昔没看过漫画，但是了解一点点，知道是什么样，是绿头发。

叶榆昔：【那还可以贴贴吗？】

钟忆：【当然可以，来贴。】

叶榆昔开心得要蹦起来了，她觉得日子很有盼头，比逢年过节都要开心。

她不仅想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还想给钟忆带个小礼物。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吃不下饭，听不进课，就想着钟忆，期待着见面，还幻想着她见到钟忆时应该什么动作什么表情，不能太刻意被她看出异样，要在手机里留下很多很多美好的回忆，拍她个几百张几千张。

她甚至还想，她以现在这种心态去跟钟忆要抱抱，算不算吃她豆腐，占她便宜。

同时，她对钟忆的感情与日俱增，她对钟忆有说不完的心里话，她期待着某一天能把这份感情袒露宣泄给她听，告诉她她好喜欢好喜欢她，不用再压抑，不用再偷偷摸摸，不用再不好意思。这种情绪会一点一点长大、膨胀，直到负荷超载，无以复加，迟早有一天会爆发。但她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

她的性子，忍不了多久的。

她的新裙子到了。

小礼物也准备好了。

孟源说要起大早给她编头发。

一切都准备得那么完美。

漫展这天，来了。

终于来了。

她把自己打扮得可漂亮，整个人还是粉粉嫩嫩的，又喷了香水，人见人夸。

孟源说：“你今天从头到脚都特别完美，开开心心地去见她吧！”

叶榆昔是中午到达现场的，她还没有给钟忆发消息，其实她更期待她什么都不说，直接和钟忆来个偶遇。

这样是不是会更好。

直到下午一点多了，叶榆昔和与她同行的同学小夏，已经把展子逛得差不多了，也没见能偶遇到钟忆。

小夏是她同学，只是想一起来展子玩。小夏只知道叶榆昔委托的事，不知道她别的心思，叶榆昔只说待会儿找一下她的委托老师。

叶榆昔有点站不住了，她决定还是老老实实给钟忆发消息问她在哪里。

钟忆：【我还在高铁上。】

……

叶榆昔知道自己是太急了，人家压根就还没来呢，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制造什么偶遇了。

别急别急。

在高铁上的话，那应该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到呢。

叶榆昔回道：【哈哈哈哈哈好。】

她想着要不让钟忆到了告诉她一声，但是想想又放弃了。都说了不能太刻意，别搞得好像来这个展子完全是为了见她一样，就眼巴巴地等着她守着她一样。

虽然事实的确是这样。

反正她已经发过信息了，钟忆心里肯定有数的，等钟忆大约到了再问也不迟，人家又没有义务主动跟她报备。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叶榆昔守着每分每秒，越来越紧张，又好像回到了那天委托快见面的时候，但这次不同，这次更多的是已知的喜悦。

叶榆昔跟小夏坐在一处休息，顺便等钟忆，时不时照照镜子补个妆。

三点多了，叶榆昔估摸着她应该到了吧。

叶榆昔：【你到哪里啦？】

等了一会儿。

没有回应。

应该是在路上，就快要到了还没看见信息。

四点，叶榆昔发了个表情包。

四点一刻，叶榆昔又问她到了没，又发了个表情包。

又等了一会儿。

还是没有回应。

叶榆昔实在坐不住了，她跟小夏说钟忆可能没看见信息，她要去找她。

小夏很善解人意，说要陪着她一起。

于是两人开始在偌大的漫展上寻人。

这个展子不小，还有两层楼，如果完全没有联系地寻找一个人，很难。

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叶榆昔跟小夏走了有四五圈，叶榆昔告诉她要找绿头发的人。

不一会儿，小夏说看到了那个角色，就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叶榆昔一看还真是，不由得紧张起来，喉咙干涩，手心冒汗。

可这个女生一直在低头看手机，如果是钟忆，怎么会没看见她发的这么多信息?

带着疑惑，带着紧张，叶榆昔走近了去看。

走到不到一米的距离时，那个角度只能看到侧脸，但是只一眼，她便认出了，不是钟忆。

钟忆的侧脸，更好看，更优越。

叶榆昔又给钟忆发了一条消息，并且让小夏先坐着休息，她自己找。

这么累的事，不能让别人做，别人没有义务。

逛了一天的漫展，谁都会累，小夏的脚也很酸痛了，于是就听了叶榆昔的话去坐着了。

接下来，叶榆昔就自己一个人，走走停停，跑上跑下。

她从来都不知道，满世界找一个人，是这么难。

她的腿脚也很痛，穿的鞋是有些高度的，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却又很急。她苦心孤诣维持的美丽，也逐渐变得没那么重要。她眼睛还是张望着每个方向，来来回回地转头、穿梭，直到眼神失焦，嘴里还不停地小声念叨着什么，她像个阿兹海默症患者在喃喃自语，生怕自己忘记什么。

她的小粉袋子都拿出来了，一直紧紧捏在手里，就等着一见到她就送给她。现在已经被她手里的汗浸湿了。

十几圈了。

已经找了十几圈了。

五点闭馆，广播里播报着快要闭馆的信息，催促着大家尽快离开。

大多数人也三三两两地往出口走。

人越来越少了。

只有叶榆昔在逆着人流走。

她又打开手机，发现还是只有她一个人自言自语的页面。

不行，她必须找到她，不能就这样算了。

她今天必须见到她。

她期待了那么久，准备了这么多，今天来这儿，都是为了什么？

钟忆在外地上学生活。

以后再见一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她好怕，好怕很难再见到她。

她心心念念盼了大半个月。

绝对不可以是这样的结果。

她不死心，又给钟忆发了一条消息。

找。

继续找。

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又过了一会儿，“啪嗒”一声，场馆内的灯齐刷刷全部关闭，外面的天空也逐渐变暗 ，连落日余晖，都没了。

一瞬间，世界陷入了寂静。

就在这时，叶榆昔的手机终于弹出了信息。

是钟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