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冻银河 第5章 第五章

…

高中的第一个寒假过去得很快。

转眼来到了高一下学期，开学那天，季一橙路过讲台，扫了一眼上面那张用粉笔盒压着的名单，才发现原来高一23班的很多同学都被分到了6班。

季一橙的好几任同桌，那个鼓掌很大声的石荣同学，23班原来的男班长叶旭，以及高一上学期和她玩得最好的蓝馨都在6班。

她心情不错，背着书包走进教室，发现蓝馨在第三排中间的座位招手，满脸写着“邀功”两个字：“这位置怎么样？”

“可以可以。”季一橙朝那个角落走过去，一脸“还是你最懂我”的表情。

季一橙是很在意学习，但她不爱坐前排。前排离老师太近，先不说粉尘攻击和口水雨，最主要是觉得坐前排压力太大，不好开小差。

她睡眠不太好，又是个比较爱胡思乱想的，经常因为想太多而失眠，第一第二节课需要趴桌子睡一会儿，一整天才有精神。

蓝馨特地早早过来，专门给季一橙挑了一个适合睡觉的位置。

晚自习第一节课的流程还是那样，又复刻了一遍上学期的自我介绍，然后又是发课本，填表格，大家找以前班级的同学说话。

原来23班来的同学基本都坐在一起，大家不是刚认识，也就没什么太多好说的，聊了两句就各自做各自的事去了。

季一橙这回知道了好好预习的重要性，戴上耳塞开始认真学习。她学习很容易进入心流状态，一学进去了就完全听不见旁边什么动静，直到第一节晚自习下课，蓝馨神情急切地扯她的衣服：

“橙子，陪我去上个厕所。”

季一橙拔下泡棉耳塞，觉得很奇怪：“陪你？”

这个年纪的女生有一种不约而同的习俗，她们课间去上洗手间必须结伴，一个人去上厕所是禁忌，这件事在男生心里堪称十大未解之谜。

就像季一橙这种脸皮薄的，连独自走过一个喧嚷的走廊的勇气都没有，还得挽着蓝馨这样大大咧咧的搭子才敢挺直胸膛走过去。

但是蓝馨是例外，她比较粗线条，来去如风，她可以毫不内耗地一个人吃饭，上学，上洗手间，一点也不在意男生的眼光，这样的生活方式季一橙想都不敢想。

一般只有她求着蓝馨陪自己去厕所的情况，什么时候轮到蓝馨叫她一起去了？

季一橙嗅到诡异的气息，迅速把脸蛋探到蓝馨的鼻子下面，求知欲满满：“我们这层楼有‘黑皮大奶男妈妈’？”

蓝馨两条眉毛很戏剧性地往上一弓，双颊窜出两朵红晕，差点要伸手锤季一橙：

“不、不是！还去不去了，再磨叽待会上课了。”

“去去去，走吧。”季一橙不是那种穷追不舍的人，她知道时机到了，蓝馨这个兜不住的大漏勺会自己吐出来。

季一橙挽着蓝馨走出去，目光开始乱瞟，她想看看到底这个黑皮大奶男妈妈在哪里，并没注意到走廊两边有些男生投来了意味不明的眼神。

少女头发长了不少，已经能够碰着肩膀，或许是嫌全散下来不太舒服，季一橙用一个醋酸小抓夹做出半扎发的造型。

她今天没戴口罩，素白的小脸不遮不挡，这样赤.裸.裸地走过去，许多原本在玩闹的男生都微微侧目过来。

那种熟悉的如芒在背的不适感涌上心头，季一橙努力让自己直视前方，避免和这些男生有眼神接触。

只是才走出去没几步，季一橙竟然看见了一个，她根本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看见的人。

金羽佳。

少年就靠在5班外面的走廊上，和其他人说笑，手臂像鸟类展翅一样大大地展开着，一条腿曲起来，很放松散漫的样子。

他之所以那么好认，是因为那标志性的高耸的鼻骨。

老实说，季一橙初次注意到金羽佳就是因为他过高的鼻梁，他鼻子中间有个驼峰，而鼻梁又高到有点像外国人的程度，这让金羽佳的侧颜非常出众。

再次见到自己初中的暗恋对象，竟然是在这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夜晚，季一橙本以为，自己应该羞恼到找个地缝钻进去，结果那一刻，她反而没什么反应，满脑子只有一个硕大的问号。

他怎么选了文科？

金羽佳和陆骁很相像的一点，就是这两个人在理科方面实力都很不俗。就季一橙所知，初中那三年，金羽佳一直都是校内物化奥赛的第一名。

从小到大，季一橙都听人说，理科比文科吃香，往后大学毕业了理科生工资更高，听得耳朵都起茧字了。

加上理科比文科难学一些，大家普遍都认为，既然有学理科的天赋就可以果断放弃学文了。

事实确实是这样，从老师到同学，谁都断定金羽佳高中一定会选理。

没想到他竟然“想不开”选了文科。

季一橙百思不得其解，还没想明白其中关窍，旁边的蓝馨突然眼睛一亮，像嗅到骨头的狗似的，拽着季一橙往前边跑：“来了来了，我好像看到他出来了！”

“谁来了？”

“别问，快点跟上，快快快。”

两个少女拉拉扯扯地跑远之后，金羽佳身边的另一个男生用手肘捅了捅他，又指了指季一橙离开的方向：“还认得吗？”

被那男生捅了一下的金羽佳转过头，疑惑地看了一眼季一橙的位置，眼皮先是跳了一下，然后原本还含着笑意的眼神渐渐沉了下来。

“季一橙啊，不认得了？”那男生扬起下巴，朝那头努了努，“人家好说歹说也喜欢了你一年，总不能才刚上高中就忘了吧。”

“没忘，就是一下没认出来。”

金羽佳看着远处那个身影进了走廊那头的女卫，不知道是跟那个男生说话，还是自言自语地喃喃了一声，“头发好像长了很多。”

“是啊，我第一眼也没马上认出。刚刚我看见从季一橙从六班的后门出来，她就在我们隔壁。”

金羽佳的眼神变得更复杂，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怎么了，看你这表情，是不是后悔了？”唐霖揶揄道。

金羽佳抬眼：“我后悔什么？”

“你和钟素雪分手之后，有没有后悔当时拒绝季一橙？”

金羽佳没说话，看着远处不做声。

“别怪我多嘴，我记得我前两年就跟你说过，钟素雪和你根本不是一路人，她根本就不在乎学习什么的，天天泡吧，去KTV，一天抽一包烟，最后她去职高，你上附中，你们两个不就因为这个分的手吗。”

唐霖还是第一次提起这件事。他确实两年前就提醒过金羽佳，那时候季一橙喜欢金羽佳人尽皆知，就连钟素雪也知道。

金羽佳当时还来问过唐霖：如果你是我，选谁？

唐霖说，这种事别问我，但是既然你问了，我就直说，钟素雪和你不是一路人。

金羽佳没听进去，依然和钟素雪在一起了。

钟素雪是金羽佳主动追求的第一个女孩儿，男生总是觉得，自己费劲争取来的才是宝，贴上来的就算再好，也总是失了那么几分颜色。

他没觉得季一橙哪里不好，相反还和其他男生赞过她很漂亮，也知道季一橙其实是个很腼腆，很文艺，很有内涵的女孩。

哪哪都好。

但是做女朋友，金羽佳那时候觉得还差点意思。

换个难听点的说法。

这种女孩，有点没劲。

“我说，你当时确实做得太绝了，人家季一橙生日那天和你表白，你说拒绝就拒绝，叫人家多伤心啊。”

金羽佳心里升起一股密密匝匝的烦躁：“别说了。”随即头也不回走进教室。

——

再次见到金羽佳，季一橙很恍惚。

这是她初中生涯里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上过心的男生。

季一橙不是没想过会再次见到金羽佳，她也脑补过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毕竟金羽佳曾经把她当“备胎”发展了那么久，她应该会羞愤地躲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可奇怪的是，刚才见到金羽佳的那一眼，季一橙意外地很平静。

她在心里问自己，难道你就这么轻易地放下金羽佳了？

这个问题转而牵连出不相干的另一个人，季一橙心想，为什么初中喜欢的金羽佳都放下了，现在还老是想起陆骁来呢？

明明金羽佳在时间和空间上都离她最近，他甚至就在自己隔壁班，文理分流已经结束，往后再也不会分班了，这代表着剩下的两年半时间里，季一橙会经常看见金羽佳。

要“旧情复燃”，也轮不到陆骁才对。

季一橙想事情的时候像个幽灵，晃晃悠悠，走不稳路。蓝馨注意到季一橙从刚才路过五班开始就不对劲，猜到其中肯定有点什么苗头：“你这是又怎么了？刚才看见谁了？”

季一橙回过神来，心虚地反客为主：“你看见你的那个谁没有？”

蓝馨顺水推舟：“没，刚才看错了，可能他今晚没来上晚自习。”

这个回答让季一橙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不是很精通口舌之术的人，这一哽咽，反倒被蓝馨转移了攻势：

“你刚刚是不是看见了什么以前有过感情纠纷的人？”蓝馨笑得贱嗖嗖，“让我猜猜啊，我们走廊这几个班的男生我都考察过了，没几个能看的。”

“是不是隔壁班那个长得不错的小男生，叫金什么来着的，好像和爱情公寓里演展博的那个明星名字挺像？是他吧？”

季一橙支支吾吾，本来想说不是，但是想想刚才蓝馨都承认自己有个喜欢的人了，她老是这么欺瞒蓝馨也太不是人了，而且季一橙认为那些事已经过去了，最后说了实话：

“对，我和他认识。”

蓝馨对这种事还是有一定敏感度的，才不信只是认识，直接开门见山：“以前追过？”

季一橙被她这么直白的表达吓了一大跳，本能地想否认，但是望着蓝馨已经了然于心的表情，知道自己再怎么伪装也是徒劳，最后破罐破摔：

“…嗯，初中喜欢过。”

“哟！”蓝馨合掌惊叹，“我没看出来，你原来喜欢这种类型的？”

她好像吃了什么兴奋剂，连珠炮似的叭叭：“没追到？为什么？那小男孩现在不就在咱隔壁班吗？长得也挺好看的，还是尖子班呢，近水楼台先得小帅哥，赶紧出手拿下啊。”

什么拿不拿下的，季一橙羞恼地推蓝馨：“别胡说。”

可蓝馨的话就像掀开了回忆之匣，许多往事在眼前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