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冻银河 第4章 第四章

文琦果然老早就等在16班后门，看见季一橙来了，捏着两个砂糖橘笑眯眯迎上去：“我就知道你大课间会来。”

季一橙接过文琦给的水果，闷闷应了一声，把怀里的保温杯递给文琦：“下次别这么健忘。”

“知道了，”文琦嬉皮笑脸，见季一橙态度不是很高涨，又见她戴着口罩，不免疑惑，“你感冒了吗？我教室有感冒灵，要不要？”

文琦转身就要回去拿，季一橙拽住了她：

“没有感冒，就是有点头晕，预防一下。”

预备铃在这时候响起来，文琦招招手叫她赶快回去，别耽误上课。

季一橙掉头往回走，往回走的路上，没有再看17班的窗口。

隔了几分钟，季一橙再次踏上乳白色的天桥的时候，同学吹的泡泡已经全散干净了，人也都陆陆续续回到了教室。相比于刚才泡泡满天、人声鼎沸的场景，显得很冷清。

秋末冬初的风有点冷，季一橙低头匆匆赶路，顺便把外套裹紧了点。

天台上风大，季一橙觉得自己满脸的燥热都被吹凉了。

走路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这个天桥很奇怪，刚才过来的时候，觉得这一道充满彩虹泡泡的天桥那么短，一下就走完了，现在走回去，怎么变得那么长。

她觉得自己走了好久好久才回到另一头。

回到班里的时候刚好响起了正式铃，季一橙在位置上坐下，想拿小梳子整理一下刚才被风吹乱的头发。

但是大腹便便的男老师已经提着三角尺走了进来，季一橙不得已，只好把梳子放回包里，用手指胡乱梳理了两下，眼帘压得更低了几分。

文科班离理科班那么远，她过去一趟很麻烦。

她再也不想去了。

还有，要不就别再惦记陆骁了吧。

隔了那么久，什么都变了，季一橙现在看陆骁就像是另外一个人。

她回想起来觉得很荒谬，该不会就因为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自己第一次和男孩牵手，就暗恋他到现在吧？

那也太早熟了。

青春期向来是女生开窍比较早，但是季一橙认为自己比同龄女孩都要更早一些，早得太离谱了，像自己一样早熟的女孩子，可能一百个人里也挑不出一个。

她在心里打赌，陆骁绝对根本不记得什么升旗仪式，也不会记得有个女孩子叫季一橙，这个女孩很顽劣，喜欢抢他的文具塞进自己的桌肚子，还洋洋自得。

自己那嘴脸，季一橙都不敢回忆。

数学老师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姓陈，人比较严肃，不苟言笑的那种，不是季一橙喜欢的那种老师的类型。

数学老师一进门就开始评讲昨天的数学小测，季一橙慌慌忙忙找试卷。

这老师讲起试卷来速度飞快，问一声“有谁不会，没有就过”，有些脸皮薄的女生不会也羞于作声，于是老陈过题的速度更快了，像坐火箭一样，唰唰就把选择填空讲完了。

就在老陈准备讲到季一橙已经错了两三次的大题，季一橙下定决心，一定把陆骁从脑海里彻底驱逐出去。

可是刚才陆骁教那个女孩子做题的一幕，依然不受控制地涌上脑海。

甚至忍不住在脑海里还原那一幕的每个细节。

那个女孩是不是每一寸皮肤都白皙好看，陆骁看那个女孩子的眼神是不是很温柔，他们讨论的题目，自己是不是连见都没见过。

过年的时候，季一橙娘家那边有几个说话不好听的亲戚，他们说，比较笨的女孩子才选文科。

季一橙虽然内向，但不是没脾气，那时候只觉得这种说辞很荒谬，根本没放心上，甚至还在心里嘲讽这些亲戚没见过世面，学文的女孩子才不笨，她只是不擅长理科而已。

只是，人对不擅长的东西总是抱有一种滤镜，季一橙越是看不明白物理化学，越觉得能看懂的人很厉害。

那个女生和陆骁一样都选了理科，还在同一个尖子班，和陆骁是一个水平。

陆骁都那么厉害了，和他一个水平，得多厉害？

季一橙恍恍惚惚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在自己家饭桌上的是那个女生，一定不会被那些亲戚取笑吧？可以挺起脊背吃饭，还会有很多长辈往她碗里夹菜，更不会说什么“你不如男孩”之类的话。

这时候，季一橙想起了金羽佳和他的短发女朋友钟素雪。

她表白被拒绝的一周之后，偶然撞见金羽佳拿着一罐旺仔牛奶，在小卖部门口和钟素雪嬉闹。

琴州二初，生源很乱，小混混很多，家里有权有钱的子弟也不少，校领导管不太住学生，季一橙这一届上到初三的时候，学校对校服管制就松了很多，大家基本都穿上了自己的常服。

季一橙还记得那是一个很冷的冬天，当所有人都穿得很臃肿的时候，唯独钟素雪不一样。

她对此记忆很深刻，那天钟素雪穿着一条肉色的加绒打底裤，她甚至过了很久才知道，那种裤子有一个时尚的绰号叫“光腿神器”，穿上之后就像没有穿打底一样，可以任意搭配夏天的穿搭。

钟素雪的腿很长，很直，骨肉均亭，有着和陆骁说话的那个女孩一样高挑窈窕的身材。那天，钟素雪就穿着那种漂亮的肉色丝袜，搭配一条黑色皮质短裙，脚下蹬着一双漆皮长靴，上面有铆钉的那种，很酷，很飒，站在小卖部门口和金羽佳说话。

金羽佳穿着很简单的衣服，两个人站在一块儿，就很像那种小说里会出现的学霸和拽姐的组合，说不出的般配。

季一橙裹着圆滚滚的面包服，远远看着金羽佳故意拿了一罐旺仔牛奶从钟素雪背后靠近，猝不及防去贴女孩的脸。钟素雪没有生气，反而笑着去打金羽佳，那一刻，季一橙感觉似乎周围都暗淡了，全世界只剩两个人，在飘雪的小卖部门口毫无顾忌地笑笑闹闹。

那是季一橙眼里，少男少女之间甜蜜的具象化。

金羽佳和钟素雪，还有陆骁和那个不知名的女孩子，都这么般配。

就像什么陈年旧伤被揭开了似的，季一橙感觉自己左胸膛的位置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胃好像也有反应，一抽一抽的同时还伴随着密密麻麻的酸胀，快要呼吸不过来。

当天晚自习，季一橙翻开新买的麂皮笔记本，在扉页里郑重地写下了四个字：“好好学习。”

只是才刚刚塞回抽屉，季一橙又愤愤地拿出来，换了红笔，在下面用几乎像是用小刀篆刻一样的力度补充了一句话，以及三个硕大的感叹号：

“我讨厌死陆骁这混蛋了！！！”

——

高一的第一个学期很快结束，季一橙和班里的同学刚刚处好，就要被迫分班，心情有些低落。

她很喜欢23班的大家，女孩子都很友善，男孩子虽然有点调皮，但人都很好，熟了之后会发现他们身上有魅力的地方。

高一23班的第一名是个很计较成绩的男孩，叫卢晨安。这个男孩子自称考神，他确实担得起这个称号，卢晨安成绩的确没得说，除了语文之外，各科都是第一名。

为什么没有全面开花，因为语文第一名是季一橙，这事简直成了卢晨安的“心病”。

高一上半学期，在语文这个科目，卢晨安竟然没有一次考过季一橙，这让考神本人很挫败，他在成绩方面向来很争强好胜，每次语文小测出来成绩之后，卢晨安就拿着语文卷子哭天抢地，在季一橙面前愤愤地自称“千年老二”，总是把季一橙逗笑。

卢晨安和季一橙在分班的时候加上了企鹅号。

季一橙的q名叫“西瓜”，卢晨安的叫“考爆你”。

【考爆你】：“你不是橙子吗，为什么要叫西瓜啊？”

季一橙不奇怪，她不是第一次被人问到这个问题，起因就是陆骁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写了一篇命题作文，题目是《我最喜欢的水果》，陆骁写的是西瓜，她就顶着“西瓜”这个网名一直用到现在。

即使季一橙中间好几次都很想改成那时候少女们都很喜欢的非主流网名，也硬生生忍下来了，她后知后觉地佩服自己的毅力。

【西瓜】：“因为我爱吃西瓜。”附上一个对半切的西瓜的表情。

【考爆你】：“那按照你这个起名方法，我的q名应该叫‘真香肥牛’。”

【考爆你】：“以及，你应该叫你爸妈改名叫‘季一瓜’。”

季一橙乐得不行，发了个黄豆龇牙笑的表情过去：“你分到哪个班去了？我分到6班，是咱们文科这边的次尖班，隔壁5班是尖子班。”

【考爆你】：“小爷我成绩那么好，肯定是去17班啊。”

17这个数字一出来，季一橙忽然手抖。

她还真是没出息，距离写下“我讨厌死陆骁这个混蛋了”还没多久，听到卢晨安去了陆骁在的17班的消息，整颗心又悸动得不行。

高一下学期分班，只有一个班很特殊，没有被拆散太多，那就是17班。

这个班从开学就是生源最好的一个班，不用想都知道这是上面的安排，季一橙听说，陆骁也没离开17班。

【西瓜】：“你开学的时候，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个人——”还没发出去，季一橙就感觉不合适，赶紧全部删除，迁就着卢晨安的胃口写了一段：

【西瓜】：“那你可考不过那个谁了。”

卢晨安果然一下子被挑起来情绪：“谁？”

那边故意吊着胃口似的，隔了十几秒才回：

【西瓜】：“陆骁。”

考爆你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按了好几个句号发过来。

【考爆你】：“。。。”

【考爆你】：“我感觉我去了17班，就不是只做你一个人的千年老二了，我就算考到顶，也是全部科目，都给陆骁做千年老二。”

【考爆你】：“唉，挫败，不想读了，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