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锦被他这一亲,浑身像触了电般颤抖一下。
叶文钧没有吻上他嘴唇正中间,仅仅亲上了他嘴角处的撕裂伤口。少年的嘴唇同他的眼神一样炙热滚烫,吻过他唇角时只觉得柔软中盈着暖意。年少者笨拙地拿姐姐当挡箭牌,掩饰自己亲吻哥哥的目的,殊不知这个念头早就被叶文锦一眼看穿,看穿他的同时也心有余悸。
这小子怎么回事?
叶文锦微微抬头看着他,竭力抑制住自己狂乱的心跳。
叶文钧正是15岁的年纪,身体的各方面性征都明显起来。喉结突出、声音低沉,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好看,刚刚对方的手掌按压在他肩膀上的余热渗透叶文锦的衣衫,他这才猛然发觉,叶文钧什么时候长得这么高大了。
“……”
叶文锦沉默几秒,声音低哑,“叶文钧,上次亲你的事……我是开玩笑的。”
叶文钧愣了,仿佛被当头一棒,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你问我有没有亲过男的……”叶文锦低声道,“有,但那是发生在我5岁时的事情了。我……小时候很淘气,当时想恶心一下他,就这么简单。”
叶文钧不吭声,脸一沉,手揣进裤兜朝前走。
“那你上次亲我,”他突然又停下脚步问道,“也是想恶心一下我?”
叶文锦不答,望了一眼弟弟的脸,算是默认。叶文钧也沉默下来,二人闷声不吭地走了十来步,正午的毒辣太阳照得脖颈子上全是汗,他俩却谁也不肯走进阴凉地方遮一下。
“你自己说的,很恶心。”
叶文锦讪讪地答道。
叶文锦扪心自问,第二次亲他的时候,自己是真的想亲上去吗?但他自己都不知道。当叶文钧厌恶地对他说出“恶心”二字时,他只绝望地想着,看来自己的性向这辈子都没法让家人接受了。
“……我说的是你不论是谁,只要收了钱,就让别人亲,这种行为很恶心。”
叶文钧纳闷地盯着他哥,被盯的人不知怎么感觉到一阵冒犯——自己居然被一个傻子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叶文钧这人坦然又直来直去,充满怜爱地瞅着他哥,似乎在说“你智商有问题吗”。
“单是亲一下怎么会恶心?”叶文钧不解,乌黑有神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哥,你是不是因为觉得亲别人恶心,所以你才从来不主动亲我?”
……啊?
叶文锦怎么都没想到这小子的理解方式如此独特。上次在桌边吃饭,叶文钰亲了他弟的脸,他弟那反应明显就是想问为什么哥哥亲的是嘴,姐姐亲的却是脸,今天为什么又变卦了,觉得亲哪儿都正常了?
这小子是真傻还是装傻啊?
叶文钧见他不说话,便自顾自地走路,叶文锦却用余光瞟见,这小子在偷看他的反应。多年与人斗智斗勇的经验告诉他,叶文钧绝对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单纯。
15岁的年纪也该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了,只不过还比较懵懂罢了。叶文钧虽然有难以控制的暴力倾向,但智商和情商都是正常的,必然也知道亲嘴是恋人之间才会做的事。
他这副德行,八成是在装憨。先是假装不懂亲嘴和亲脸的区别,说这都是家人之间表达爱的表现,以后没准儿会再变本加厉地让叶文锦亲他,以达成他的目的。他啥目的?不会是喜欢自己吧?难不成叶家又要出一个同性恋……不过好在他已经够变态了,在变态这个程度爸的忍受度应该已经被拔得很高了,喜欢亲哥确实挺变态的,但应该没有杀人放火变态吧。
等一下,自己是不是太自恋了?叶文锦突然严谨地思考起来,万一这小子只是想被哥哥多关心一下呢?自己在意淫些啥?
“……哥。”叶文钧提醒道,“你再不说话,咱们就要到家了。”
这时他才发现,距离自家已经只有一二百米远了。
“咳……”叶文锦清了清嗓子,“叶文钧,你哥我就像……就像你姐,咱爸,咱妈一样爱你。”
“爱”这个字一出口,他只觉得牙疼,好矫情啊,这真是他叶文锦能说出口的吗?
叶文钧不置可否,点点头,似乎早已预料到哥哥要说什么,示意他继续。
“钧儿,”叶文锦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突然改变了对他的称呼,“你哥我以前是对你态度不好、关心不够,但最近……哥发现,你只要想做成一件事,就没有做不成功的。”
果不其然,效果超凡卓绝。叶文钧先是听了那声“钧儿”,一下子眼睛就亮了,整个人精神抖擞;叶文锦循循善诱的鼓励更让他觉得受到了重视,他弟后背都挺得越发直了些。
“所以……”叶文锦非常满意对方进了自己下的套,微笑着拍了拍老弟的肩膀,“只要你好好表现,兢兢业业工作,别惹事,哥会更爱你。”
此话一出,叶文钧却瞬间冷静下来,意味深长地瞄他一眼。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啊?”叶文锦心头一紧,发觉这家伙没有自己想象的好糊弄。
还没来得及说话,兄弟二人就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叶文钰本来含笑站在门前,一看见她哥浑身的伤,衣服也搓磨得稀烂,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完蛋。叶文锦懊恼于自己的失算,早知道就应该找个公共大澡堂去收拾一下自己,这么狼狈地回来,被自家妹妹看见,那丫头不得担心死?
"哥!"她眼圈果然红了,泪水来得快如闪电,啪嗒啪嗒地打在漂亮的脸蛋上,哽咽得说不出话。
叶文锦心疼坏了,顾不上自己胳膊疼,赶紧上前去擦妹妹的眼泪,叫叶文钧去拿手纸来。
"祖宗,别哭了,"叶文锦把妹妹拉进怀里抱着,"你哥我又没死,只不过被贾帅和他那俩哥打了几下,你看看,全是皮外伤,根本不碍事儿啊。"
说什么都不好使了,叶文钰哭得止不住,抽抽嗒嗒、梨花带雨,叶文锦只觉得自己不该受伤,自己是个罪人。
"好了,小钰,"叶文锦摸着妹妹的马尾辫,"不哭了,不哭了啊,你再哭要把爸吵醒了,爸本来就血压高,你不能打扰他睡午觉。"
叶文锦总是能精确拿捏别人最在意的痛点,叶文钰听了这话,马上收了声。叶文钧把纸巾拿来,叶文钰撕了一张,轻轻地擦了一下眼泪。
"姐,没事的。"叶文钧把叶文钰拉过来,低声安慰着姐姐,"哥都已经想好怎么搞贾家三兄弟了,你别操心。"说罢,揽着姐姐瘦小的肩膀,安慰地在她脸上亲了亲,随后意味不明地与哥哥来了个对视。
……又来?
叶文锦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哥,你先回房把衣服脱掉,我来给你洗,"叶文钰忙着照顾受伤的老哥,"洗完澡就呆在屋里别出来了,我去给你上药,明天爸上夜班,早上不起来,你别让爸看见你受伤的样子。"说罢就进了厕所去接水。
"……我回屋了。"
叶文锦低声对弟弟说,便想迈进自己的卧室。叶文钧一声不吭地站在他面前,任他从自己身旁经过,叶文锦正庆幸终于逃离了自家弟弟的诘问,谁知对方伸手一握,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
"干嘛。"叶文锦淡淡地望了弟弟一眼。
难不成我一个21岁的成年人还会被你这15岁的小屁孩摆弄?他心里不由得升起些不屑一顾,微微昂起头,表情在他弟看来有种说不出的倨傲。
"……哥,"叶文钧喉结一滚,欲言又止地望着他。
"对不起,总让你因为我受伤。"
说罢,他又低下头去,认真、乖顺地瞧着自己,乌黑眸子里是说不尽的内疚和悔意。
随后,他的嘴唇再次贴近,轻轻落在了叶文锦那满是淤青的额角。
叶文锦本以为他又要亲自己的嘴,刚想推开他,谁知这小子亲的却是自己的脑门儿,他是真没想到,瞬间又愣了半晌,呆呆地看着他弟那张诚恳的脸。
"姐!"叶文钧转身走向厕所,"你不是说快来月经了吗?别碰凉水,我来洗他的衣服。"
叶文锦只觉得额头被他吻过的地方滚烫得仿佛着火,顺带着整张脸都烧起来,忙扭头走进自己的卧室,哐当一下关上门。
这小子是亲上瘾了吧,见谁都亲?他愤愤地抹了一把被他亲过的地方,在自己衣服上一顿乱蹭,好像这样就能消除掉自己刚才的那份慌乱和羞耻。
"烦死了,混账东西!"叶文锦泄愤地把脱下的衣服一甩。
三个月后,叶文锦在工厂的实习期结束。
这三个月里发生的事不多,但每一件都足以令他印象深刻:首先是李斌拿着自己的那份录音去副厂长办公室告状,副厂长知道后果然勃然大怒,将贾帅和他哥贾江统统撵出厂子——老贾工龄长,是老职工,副厂长不好辞退他,倒也只得作罢,不过还是顺了叶家兄弟的心愿,叶文钧知道后简直开心得要跳起来。
众人也是墙头草随风倒,贾帅这个针对叶文钧的刺儿头混混走了,大家心里都觉得叶家有点手段,平日里对叶家兄弟俩说话自然也多了几分礼节,至少没人敢当面议论叶文钧了。叶文钧干活认真麻利、精力又旺盛,别人做一车木板,他就做两车,因此顶头上司老陈非常喜欢他,经常偷摸带他出去下馆子开小灶。三个月过去,叶文钧如愿拿到了自己的学徒工资,虽然不多,但只要节俭一些,足够应付自己的生活了。
"不错。"叶文锦瞧着弟弟拿到工资手舞足蹈的模样,觉得自己有必要表扬他一下。谁能想到当初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混账老弟能挣钱养活自己了?真是令人出乎意料。
"我请咱家人吃饭!"叶文钧大手一挥,"就去厂子外面那家饭馆吧,你们随便点,我请客。"
"算了。"叶文锦哑然失笑,"你总共才挣几个钱?还是留着准备给自己犯事儿的时候兜底吧。"
叶文钧正有兴致,怎么可能听他的,直接将姐姐和老爹喊到餐馆,点了四五个好菜和一箱啤酒。
叶诚老泪纵横,一边拿着绿棒子灌自己,一遍不停感叹着有生之年居然能吃上老三请客的饭,他本来酒量就不行,喝两三瓶就醉了,趴在桌上流口水,叶文钰不喝酒,只得跟着老爹一起跌跌撞撞地回了家,于是餐桌上又只剩了叶家兄弟俩。
"你能喝吗?"叶文钧端起酒杯,又恢复了当初脸上常挂着的那副痞里痞气的表情,"不能喝你就回去。"
"哼。"叶文锦冷冷一笑,给自己斟满啤酒,白色的泡沫从杯沿涌出,滴落在自己手背上,是一阵淡淡的清凉。
高中时期自己就偷偷摸摸地在夜场投机倒把,什么场面没见过,叶文钧不会真以为他是个五好青年吧。
"今天谁先倒下,谁是怂包。"叶文锦挑衅地凝视着弟弟,仰头一灌,啤酒尽数入喉。
二人有来有回地喝着,一边喝,一边聊着三个月里厂子的趣事儿,聊到开心时,双双都捧腹大笑起来,叶文锦抹了抹眼角笑出的眼泪,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弟弟好像从来没相处得这么愉快过。
"……你明天就要回学校了吧。"
叶文钧揉着自己喝得血红的眼睛,懒散地问道。
"嗯。"叶文锦低低应道。
"什么时候出发?"对方不经意地继续问。
"下午吧。"叶文锦无所谓地伸了个懒腰,"学校就在本市,我坐个大巴就到了,晚点回去也来得及。"
"哦。"叶文钧低头抿了一口酒,"我送你。"
"不用。"叶文锦下意识地又拒绝道,"我自己又不是不会走,行李也不多。"
叶文钧突然又不说话了,只沉默着夹了颗花生米。
喝醉的大脑不太敏感,叶文锦此时还没意识到,对方正因为屡屡被他拒绝,心里挫败感十足。
"……哥。"叶文钧猛然拍了一下桌子,显然吓了他哥一跳,但这正是他的本意,因为他想让叶文锦抬头看一下自己。
"你为什么总是拒绝我,我只是想对你好点。"
说话的人可能是喝醉了舌头打不过来弯,平翘舌不分,还带着点奇奇怪怪的委屈。叶文钧有些怨念地盯着他,那架势仿佛一个被负心汉辜负的痴情少女。
"你是不是嫌跟我走在一起丢人?"叶文钧委屈地控诉道,"小时候你就不愿意让我跟着你,还记得有一次我去你读书的初中找你,你连看我一眼都不看,直接走了……"
怎么没发现这小子还喜欢翻旧账呢?叶文锦无奈地趴在桌上,他自己也醉得舌头打结,脑子里想好怎么交代,嘴上却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送,送。"叶文锦结结巴巴地回答,因为他醉得只能说出这几个字了,"随你。"真不是耳根子软,是因为他实在觉得跟叶文钧纠缠这事儿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我不行了,我是怂包,我要回家。"叶文锦磕磕绊绊地站起身来,他感觉自己再喝就要不省人事了。
"哈——哈——"叶文钧嘲笑地指着他,自己却打了个酒嗝。
叶文锦刚想抬腿迈过门槛,却被那该死的门框绊了一跤,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一双有力的手托着他的腰,将他稳稳扶起。
"叶文钧,走了,回家了!我结过账了。"叶文锦神智不清地去抓旁边人的手臂,"快走,我感觉自己要吐了。"
"别吐我们店里啊!"老板娘警告地喊道。
叶文钧压根儿没听见他哥早就付了钱的那句话,踉踉跄跄地站起,搀扶着他哥,二人歪歪扭扭走出门去。
"叶文钧,叶文钧。"叶文锦唧唧歪歪地叫道,"你起来,我要吐,我不行了。"
"啊?"叶文钧傻乎乎地笑着,"你吐呗,我又没堵住你嘴。"
这个蠢货。叶文锦不耐烦地推开他的胸口,转头就朝着一棵树干呕起来,可什么都没吐出。
"我有个办法能让你吐出来。"叶文钧醉醺醺地笑道,伸出一根手指点点哥哥的额头,"来试试?"
"……别招我。"叶文锦难受地捂着胃。他的胃本来就不好,常年由于兼职导致的饮食不规律更是让这慢性胃炎雪上加霜,他只觉得胃里火烧火燎,嘴里一阵反酸。
"来嘛。"叶文钧猛地将他拉进自己怀里,一股浓浓的酒气包裹了他哥。叶文锦心下一惊,心想明明两人都喝了六瓶,这蠢货怎么比我喝得还醉,看来怂包不是自己,是他啊。
叶文钧端详着他因喝醉而泛红的面孔,伸出手指摩擦着他哥翕动的唇。
"……你干嘛。"叶文锦即使在喝醉时也尽力保持仪态,"我警告你,叶文钧,你——"
话音未落,弟弟的唇就紧贴了上来,死死堵住他的嘴。这小子接吻不得章法,湿润的舌头直往叶文锦口腔里乱顶,顶得叶文锦一阵难受,猛地将他推开,转身对着树。
"呕——"叶文锦终于如释重负地吐了出来。
"我就说的。"叶文钧哈哈大笑起来,"这样你准吐。"
罪魁祸首吹着口哨走了,也没去给他哥买瓶矿泉水,更没拍一拍他哥的后背顺一下。
"叶文钧,"
叶文锦吐得直迷糊,不知道在地上蹲了多久,站起来时简直头晕目眩。
他恶狠狠地抹了一把嘴角,踢开旁边散落的易拉罐。
"你真是够操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