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珩见傅荣始终没有表现出有亲近的姿态来,以为傅荣没有将师姐放在心上,料想师姐如此爱面子的一个人,从来不会将那些天皇贵胄放在眼里,必然会觉得有些难堪吧。
师姐好像也没有继续接话讨好傅荣的意图,恐怕得罪公子荣,不被他喜爱,蔺珩出面解围道:“师姐虽然是延国的乞丐出身,但是深得师父真传,若荣公子不嫌弃,日后师父所传给我和师姐的技艺,都将献给公子。”
傅荣道:“往后大家都在一处学艺,是同门之间的关系,也不需要将身份看得太过于重要了,难免相处太过拘谨,自问荣于学问一道还要和师兄师姐请教呢。”
傅荣说完,瑾清和蔺珩也渐渐放下心来,就怕傅荣疏远,他们乐得多一个人作伴呢。
瑾清打心眼里觉得,傅荣是个情绪并不轻易外露之人,寥寥只言片语下来,竟然没察觉出他的情绪有什么波澜,恐怕寡言多谋,是心思深沉之人。
在云梦山不常亲近什么人,只是知道他和面热心热的蔺珩并不一样。
“这位是瑾清,也是自绛都而来,只是从乞丐堆里捡回来的野娃子,平日也少管教,是老夫的错,若有冒犯还请荣公子见谅。”江紫原拉着瑾清和傅荣说道,瑾清无奈的在心里笑了一笑,话糙理不糙,诚然她确实没什么规矩教养可言。
师父倒是替她先道个歉,她看上去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么。
介绍完瑾清,紫原老人携着蔺珩,对傅荣介绍道:“这一位是蔺珩,其实只是晚些入门,年纪也不比瑾清大多少……约莫是两岁年纪,他们两个都是老夫的爱徒,老夫也乐得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他们。”
“日后和荣公子在一道切磋技艺,彼此之间相互帮助,对公子而言也是一桩好事,能够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啊。”江紫原乐呵呵的,傅荣对他的态度也是十分尊敬。
傅荣懂得江紫原得苦心孤诣,他本来就是来学习技艺的,有优秀的同门之间互相切磋,也能够更为清晰的认识到自身对所学学问掌握的程度。
“这里许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蔺珩我倒是放心,就是瑾清平日便顽劣,往后可要用心修习学问啊。”江紫原吩咐道。
“谨遵师父教诲。”瑾清无奈道。
傅荣道:“虽然荣是延国的公子,既然同拜入了师父门下,其实并无身份地位的尊卑之别,还请师姐和师兄多指教。”
紫原老人道:“荣公子有许多学问皆长于你们,瑾清还有蔺珩,你们二人平日一定不可做出格之事,否则就算荣公子肯谅解,我也不会轻易饶恕。”
蔺珩道:“回师师父和公子的话,珩一定会谨遵师父和公子教诲的。”
瑾清以为,瞧蔺珩态度尊敬,想着恐怕以后傅荣让他往东,他不会往西,肯定会以成为傅荣同门为傲。
而后瑾清与蔺珩二人提着白日收获的战利品,小一阵小跑沿着台阶踱步而上,今天的晚饭还等着他们去做,厨房的灶台此刻想必已经冷的不行了。
离开了仍然在那处高台上并肩站立的师父和傅荣二人,身后的花鸟之声也渐渐减淡直到听不真切。
回程的途中,像是看穿了什么一般,蔺珩道:“我以为,荣公子不会因为师姐的出身就心生嫌弃,于才学一道,师姐不一定比公子差,有时候就算是延国的公子也得甘拜下风,师姐自然也不必妄自菲薄。”
瑾清感激道:“虽然说我并未因此自卑,但还是感激阿珩劝解了,还是阿珩明白事理,平日和荣公子相处也不必太过于谦卑反而显得扭捏。”
自瑾清和蔺珩后走,仍旧站在原地的紫原开口道:“他们平时就是这么的顽劣,也是自小打闹习惯了,还请公子见谅,无需在意。”
“自小一起长大么,若是荣也能够有这样一位兄弟姐妹便好了,就不会如今日一般孤苦伶仃了。”傅荣感慨道。
紫原点头道:“他们两个都是心思纯善之人,这山间的日子清苦,若是公子不嫌弃,有些心境上的烦忧,也可以向他们倾吐一二。”
紫原叹息道:“蔺珩后来入门,刚刚来云梦山的时候倒也不似如今这般活泼,瑾清倒是个没心没肺的,平日也喜欢做些玩物丧志之事,倒把个蔺珩也带得如此,要说蔺珩,出身寒微却并不妄自菲薄,颇勤勉好学,年纪虽轻于学问一道已有建树,也是不可小觑。”
傅荣若有所思,以手支颐,“既然如此,往后我也自当多劝谏师姐。”傅荣说道。
“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过错,就随他们去吧。”紫原缓缓叹息道。
用过晚饭的之后,诸人各自回到寝居安歇,饭间天色越来越暗,等收拾完毕之后,山路已经渐渐看不清晰。
他们的居所在山坡之上的院落之中,而厨房则位于山门附近的课室之中,出了厨房门自空旷平地跨过悬瀑廊桥,还得再往上走几步台阶,才能看到院落。
一行人静默无声的往上走,几间院落位于低矮山坡之上,他们就要分道扬镳,傅荣的居所按照师父的吩咐收拾出来了独立的院落。
瑾清和蔺珩二人习惯了住在一间院落的不同厢房,平时有什么事情也好相互照应,而傅荣身边带来的侍卫会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不便与他们住在邻近的地方。
“平日除了师父授课之外,还要抽出一些时间练习六艺,药庐有琴室和武馆,届时一道学艺一定能够收获颇丰,师父藏书颇多不知可能够与延国王宫相较,公子看了一定会满意的。”瑾清说道。
“能够有栖身之处,荣心中十分感激,日后不必以公子称呼我,唤我的小名‘相维’即可。”傅荣说道。
蔺珩听出了傅荣话里的亲近之意,一时高兴,眼中有炽热之色,“公子之名,可是出自于那句圣人之言--‘相维辟公’,形容贤能之人如众星拱月一般拥戴君王的景象?”
“正是如此。”傅荣回答道。
蔺珩似乎很喜欢傅荣的名字,对傅荣将小名告诉他们的举止十分感激,向傅荣说道:“师父收养师姐之后,给她取的名字是瑾清,但平日也只喊师姐的小名‘小花’,若是不嫌弃荣公子也可以如此唤师姐。”
蔺珩便是如此诚挚炽热、秉性纯良的一个人呐,何尝不愿意在往后的日子里用尽心力护他周全呢。
瑾清理解蔺珩维护于她,并想要和傅荣相处好的心意,只是也不必将她的小名说给傅荣听,难免显得过于讨好了。
刚刚想说区区贱名,哪里敢劳烦他知晓,可是傅荣好像没什么反应似的,看来也未曾放在心上,于是便作罢了,不算是重要的事情也就不扭捏了。
“大抵是之前在延国绛都当小叫花子吧,师父顺口喊习惯了,逐渐就喊成小花了。”
“原来如此……我记得了。”傅荣神情莫辩道。
瑾清和蔺珩在院落之中告别,回了各自的屋子,蔺珩的背影在天色的掩映之下显得是如此的孤寂,目睹蔺珩走远,周遭的一切好像安静下来。
瑾清回了自己的屋子,虽然简陋,一桌一椅都是她亲手制作,陈设都是她亲手布置而来,就连床上的被衾也是她亲自织造而成的。
屋子里的搜集了她平日最喜欢的物件,若是在白日,阳光一定洒满了整个屋子,只是天黑之后孤寂之感太过浓重。
将灯烛点燃之后,屋子里也并不比方才亮多少,一抹微光在风中轻轻摇曳,窗外树影摇曳,能看到蔺珩的屋宇当中亮着的烛火。
此刻蔺珩应该是在伏案苦读吧,若是论努力,江紫原曾经的弟子恐怕没有哪个能够比的上他,也许日后蔺珩的成就会远远超过那些人。
摆脱出身的桎梏,青云直上直到巅峰所在,也许不是蔺珩想要的东西,对蔺珩而言,更为在意的一直支撑他走下去的是为这凄苦人世间添枝加瓦的决心。
伴随这风声的呼啸,瑾清逐渐有了困意,在无边的孤寂当中深沉睡去,梦中尽是些光怪陆离的景象。
是夜寝居之中,瑾清突然睁开眼睛从梦中惊醒,漆黑的屋子里,什么也看不到。
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瑾清从床上坐起身,捂着胸口呼吸急促。
她身上的衣物已经被冰冷汗水浸透了,脸上头发上也俱是汗水,回过神来只觉得头昏脑胀。
黑夜厚重密闭让人觉得压抑非常,梦中的一切是那样真实,父亲的音容依稀还在眼前,虽然不知他的姓名和身份,但是分明感觉到,对方便是她的父亲。
瑾清自温暖的被褥中起身下床,拨开密闭的帘帏,摸黑行至窗边,推开窗户望见窗外黑压压一片,沉闷的没有一丁点声音。
“蔺珩屋子里的烛火怎么还亮着,他也睡不着么,还是说苦读直到现在,现在怕是三更天不到,可是一点睡意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