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绍客客气气地应付完冯大娘,关上门正准备将送来的肉干收进厨房,就瞧见阿漓正端着杯茶站在不远处,朝自己浅浅笑着。
崔绍心里莫名“咯噔”一声,该不会自己又在酒后说错话,或者做错事了吧?
“喝杯浓茶,醒醒酒吧。来,这肉干交给我就好了。”阿漓一手将茶递给崔绍,一手接过他拿着的肉干。
崔绍讪讪地接过那杯茶,心里越发不安起来,“阿漓,我……”
“再过两个时辰就是腊月初一了,是咱们说好了去莲雾山的日子,你没忘吧。”
崔绍听见她这般说,知道她已从崔钰口中问出些事情,放下了沈轩是苏明徵转世的想法,不禁开心地点点头,“当然,你先去上楼去休息,等天一亮咱们就走,好吗?”
“好,”阿漓见崔绍将那杯茶一饮而尽,几分歉疚从眼底一闪而过,赶紧垂下眼接过崔绍手中的空杯,“那只狍鸮,应该不好照顾吧,这几日辛苦你了。”
崔绍笑了笑,“我只用捆仙绳将它绑在地窖里,称不上辛苦。”
阿漓点头,“我倒是曾学过捆仙绳的解法,只是许久不练,怕是有些手生了。”
崔绍略惊讶,“狍鸮生性凶猛,还是我来吧。”
“它有名字,叫驷,这名字当初还是我为它起的。”阿漓抬头看着神色越来越惊愕的崔绍,将手中的杯子搁在桌案上,低低叹了一声,歉然道:“崔郎中,对不住了。”
“阿漓你……”崔绍猛地猜到了阿漓的意图,脸色大变,正想上前拦住她,却腿脚一软,幸亏扶着墙壁才没栽倒在地上,眼前的事物也都天旋地转起来,连传入耳中的声音也渐渐缥缈不可闻。
“与我牵扯太深对你并无好处。崔郎中,保重了……”
崔绍浑身无力地靠着墙壁,朝眼前那个越来越模糊的背影伸出手,张了张口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只能无奈地闭上眼,苦涩难当。
她终究,还是信不过他。
阿漓搬开封住地窖的厚石板,提着肉干一步步朝地窖的深处走去。
阿漓刚在医馆住下时,崔绍就告诉过她地窖的位置,却从不许她进去,只说里头放着些不可靠近的危险物品,不过作为四大凶兽之一的狍鸮倒也的确很危险。
听见暗处传来的啼哭声,阿漓弯起唇角,“好孩子,五十年不见了,还记得我吗?”
说着,就将手中的肉干往伸手不见五指的前方一扔,只听“噗通”一声巨响,几声动静极大的嚼肉声后,又传来阵阵婴孩般的哭声,在地窖中回响不绝。
“嘘——”阿漓循声上前,一手捏诀解着捆仙绳,一手安抚着黑暗中的巨兽,“乖,别出声,我这就带你出去。”
那巨兽立即噤声,只不停地用大脑袋蹭着阿漓的胳膊,阿漓笑着轻拍了一下,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布袋,倒出一把糖豆子喂进巨兽的嘴里。
“乖,别乱动,等会再给你吃好的。瞧瞧你这瘦得跟柴火棍似的小翅膀,都快被夏侯豫那个抠门的家伙给饿没了,咱们这就去找他算账,好不好?”
狍鸮很愉快地在不大的地窖里呼扇起了翅膀,结果便是落了阿漓一脑袋的土。
借着夜色的遮掩,狍鸮驮着阿漓振翅而起,飞的速度极快,只是眨眼的功夫,偌大的淮陵城就已被甩在了身后。
阿漓没有让狍鸮飞去莲雾山,而是顺着淄江往北,飞向京城。
国师府位于京城的西南角,远离皇城和高官宅邸聚集的城北,倒有些大隐隐于市的味道。
那头名叫“驷”的狍鸮轻车熟路地飞进国师府,停在一片极其宽敞的空地上,昂着头叫唤了几声后,就很听话地俯下身让背上的阿漓落了地。
“夫人?!”清冷的月色下,一个脸上带着半张铁皮面具的人影出现在阿漓的面前,声音又惊又喜,“真是您!”
阿漓朝来者笑了笑,“靳夜,别来无恙了。这里只有你吗?”
“若水和辛决还在四处找您,没想到您自己就回来了。”靳夜看着面前五十年未见的阿漓,颇有些难言的感概,但想到一事,语气又变得尴尬起来,“主上现在,恐怕不太方便见您。”
阿漓微怔,“在老地方?”
靳夜没做声。
“他果然还是那副德行。”阿漓嗤笑一声,就将身后的巨兽丢给靳夜,“驷饿了,你替我去给它找些吃的,我等会再来寻你。”
说完,阿漓就按着记忆里的方位,直奔国师府的后院而去。后院有大片的湖水,粼粼的波光上,建在湖心的望月台里莺歌燕舞,热闹非凡。
“裘公子,您能住进这国师府,想来与国师的关系定不寻常吧?”
“那还用说,裘公子从头到脚都是贵胄之气,自然跟国师一样都是贵人了。”
“瞧公子的通身气派,定是国师的嫡亲孙儿。”
“裘公子您尝尝这葡萄,可甜了。”
阿漓扯开重重的帘幔,推开挡路的舞女乐师,径直走向被一群美人簇拥着的年轻男子,冷冷笑道:“夏侯豫,你什么时候改姓‘裘’了?”
正左拥右抱的夏侯豫,似乎完全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阿漓,张嘴接过由一旁美人亲手喂的葡萄,笑着笑着突然眉头一皱,直接就把嘴里的葡萄吐到了美人的脸上,“酸倒小爷的牙了。”
歌舞骤停,场面一片慌乱,所有人除了阿漓,都吓得赶忙跪下请罪。
“罢了罢了,小爷今日心情好,不罚了,都出去。”
等所有人都争先恐后逃也似地退了出去,夏侯豫才抬起眼,似笑非笑地将面前的阿漓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哟,是夫人呐。厨娘当腻了?五十年不见,为夫甚是想念啊。”
“给我一百金,”阿漓不愿与夏侯豫浪费口舌,开门见山道:“我要去趟莲雾山。”
夏侯豫挑了挑眉,“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看谁不顺眼支会辛决他们一声就是,找那群傀儡杀手做什么,多费事啊。”
阿漓斜睨了他一眼,“你好歹做了六十多年的国师,竟然还舍不得一百金。”
“笑话!拿着!”素来好面子的夏侯豫一听,果然随手就把腰间的玉佩扯下,扔给阿漓,“不过,别说我没提醒你,那群傀儡师可不是什么善人,干的都是些杀人放火的勾当,你跟他们打交道还是留心些吧。”
阿漓本来拿了东西扭头就准备走的,听到夏侯豫这些话,复又转过身来,满脸提防地看着他,“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客气了?当年说好了我只是帮你顶个‘国师夫人’的名头,十年为期,之后便两不相干。可前些日子你又让若水来抓我,你究竟想做什么?”
“怎么是抓呢?明明是‘请’才对,等若水回来我替你教训他。”夏侯豫嬉笑着伸出手,替阿漓拂去鬓间的一小块碎屑,“再说,你现在可是穹海的公主,我这个小小的国师哪敢对金贵的公主不客气。”
阿漓本想避开他的手,却蓦地一震,“你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夏侯豫故作惊讶地看着阿漓,“你那造了几百年反的爹,终于把你叔父季瀛流放了。就在一个月前,你爹在穹海自立为王,你可不就是公主了。”
夏侯豫满眼嫌弃地打量着震惊不已的阿漓,“你瞧瞧你,啧啧,真是够寒酸的,哪里有个公主的样子。哎呦,小寡妇,还替那姓苏的守着呢!”
见阿漓面色微恼,夏侯豫哼笑了几声,便将目光从她发间的那朵白花上移开,“不过你现在的身份在这,就算是小寡妇,赶着来奉承讨好的势利小人,肯定也不止我一个。你呀,日后的桃花旺着呢,早晚得忘了你的那位先夫。”
阿漓的脸色瞬时一黯,原来,竟是这样。
崔绍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不多不少,正巧是在一个月前。
阿漓突然很想笑,却又笑不出来。难为他为了接近她这个所谓的“公主”做了那么多,而她居然还因为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对他产生了愧疚和歉意!
阿漓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巨大的失望与失落,“夏侯豫,我最后再告诉你一遍,我没有父亲。驷借我两天。”说罢,也不再看夏侯豫一眼,转身就跑出了望月台。
待阿漓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一袭黑衣无声地出现在夏侯豫的身侧。
夏侯豫凝视着阿漓离开的方向,眼角微微上挑:“季瀛失踪,眼下穹海形势不明,她必须在咱们的掌控范围内。”
那袭黑衣垂着头,恭谨回道:“若水就在莲雾山,必不会让夫人离开偃师门半步。”
“那便好。我曾许诺过不再出手干涉她,可没许诺过不让那些傀儡师帮我出手。”夏侯豫拿起方才从阿漓鬓边取下的碎屑,在鼻尖前闻了闻,一股子难闻的药材味,嫌恶地皱起了眉头,“她身边那个郎中的来历,查清楚了吗?”
“没有,”黑衣男子的头垂得更低了,“但据若水说,似乎是龙族。”
“龙?嗬,看来对穹海的垂涎者还真不少啊。”夏侯豫勾起唇角,将指尖的药屑抛入外头的湖水中,“辛决,你去穹海一趟,给孟溯送份礼。当年他那么大方地把自个的女儿送来,眼下咱们也不能失了礼数。顺便再弄弄清楚,他最近跟龙族有没有来往。”
夏侯豫冷笑,“孟溯这个老匹夫,最擅长玩弄的就是背后捅刀子了。咱们可得防着点,不然死了都不知道对手是谁。”
“是,辛决明白。”话音刚落,黑衣男子便如烟雾般堙没在夜色里,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哈哈哈,又来了个妖孽国师……崔郎中,还请自求多福哦~~~丸子已经按耐不住想写一出修罗场的自己啦~~~
PS:国师不喜欢女主不喜欢女主不喜欢女主,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
国师同学有自己的CP,将在后面的故事出现,敬请期待哟。
PPS:感谢乙木小天使又㕛叒投了颗地雷~~~丸子会努力码字更新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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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