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诚德巴不得把这麻烦甩给别人,吩咐说就是抬也要把姜凝雨抬来,本不想过来的姜凝雨被一趟又一趟的小厮扰得不胜其烦,终是到了书房。
纪容川见她一脸淡然,袅袅婷婷地走近,想到姜琬还只能躺在床上,心中不快更胜,对百舟使了个眼色,看着百舟带几人出了书房守在外头,才开口道:“你过得倒是很安逸。”
姜凝雨漠然道:“纪将军这话有趣,父母双亡,隐姓埋名多年,如今也只能寄人篱下,算什么安逸?”
纪容川颔首,“对,说得对,没谁能一辈子安逸,所以我今天过来,特地给你添添堵。”
姜凝雨退后一步,谨慎地看过去,“你想如何?”
纪容川冲她一笑,忽然出手,一拳将姜凝雨打倒在地。
旁边的丫鬟尖叫起来,姜诚德也跟着叫了两声,看到旁人的目光才骤然觉得作为一家之主不能这么胆小,犟着鼓起勇气说:“纪小公子,你闯入我家打女眷不太好吧?来人,来人啊。”
人是来了,可纪容川和他带来的兵鲁子都凶神恶煞,没人敢上前。
姜凝雨万没想到一个堂堂大男人会对女人动手,被扶起来后手都颤抖了,连带着指尖也上上下下,“你!你竟然打我!你还是人吗?!”
“不是。”纪容川一边说,一边上前补了一脚,换来姜凝雨一声惨叫,“在你眼里,恐怕很多人都不算是人吧?”
“纪容川!”
“我的名字也是你叫的?恶不恶心?”他拎起姜凝雨,又将她摔倒在地。
姜凝雨虽然失了爹娘,也曾如丧家之犬般从京城出来,但从未受过这样的皮肉之苦,当下是不自觉地流出眼泪。
纪容川没有任何怜香惜玉之心,上前追打,直打得姜凝雨腮帮子瞬间高肿起来,连个囫囵话都讲不出。
姜诚德见这架势竟是恨不得把姜凝雨打死在这里,心中害怕见到死人也怕招惹上官司,上前小小地拉扯了一下,“纪将军,不管她做了什么,都该由官府来论断,否则弹劾你的奏折明天就会摆满陛下的案头,不划算啊……”
“闭嘴。姜家之所以下梁歪,就是因为你这个上梁不正,但凡你多出手整一整家风,也不至于坏心眼儿的全凑在你们这破宅子里。”纪容川发了性子,想到什么就骂什么,“阿琬从到了你家开始就没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而你之前并不知道她非姜诚仁亲生,只是任由你家里人作践她,如此懦弱不堪担不起大事,不如一刀斩了去宫里做太监算了!”
姜诚德捂着心口往后连退了好几步,跟着姜凝雨一起颤抖起来。
“怎么可以这样骂人……”
纪容川冲他一挥拳头,之后的话便直接缩了回去,纪容川回过身来还要继续打姜凝雨,后面跟来的兵卒也怕真把人打死了,赶上来劝着。
好在此刻百舟百山扭着几个小丫鬟过来,向纪容川禀报说都问清楚了,果然棠绣死前的那段时间姜凝雨身边的大丫鬟留青有异动,而且银钱流水似的出去,最终只换回来一个手捧的小梨花木的盒子。
眼下这盒子也被找出带了过来,纪容川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一些首饰,就是一只白瓷瓶,而瓷瓶中装这些看不出究竟是什么玩意儿的粉末。
“去找宋捕头来看看。棠绣家人的事可问清楚了?”
“问了,棠绣家人是被李姜氏身边的丫鬟指点过去的,与他们所说的口供无差。”
“果然蛇鼠一窝。”
姜凝雨被人搀扶着慢慢站起,一张脸已看不出曾经的花容月貌,盯着纪容川的眼睛似要滴血,“为了姜琬,纪将军是豁出去了。我院子里的这些丫鬟脸上都伤了,可见纪将军的人下了死手,屈打成招。”
姜诚德心口又开始痛了。
这是他家,这些人却横冲直撞,直接查起案子来了!
可连家仆都不敢拦,他又能说些什么?
纪容川早已把此人当做空气,言道:“是不是屈打成招,宋捕头过来问问便知。你不用着急,这些账我都会一笔一笔同你算清楚。”
*
医馆里,姜琬大半日没见到纪容川,心中莫名不安,喊来藏岳一问,才知道今天一大早纪容川就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去了姜家,说是要找姜凝雨算账。
姜琬盘算了一会儿,努力坐起来道:“我得去一趟姜家。”
藏岳劝,“姑娘这是何必,纪将军会处理好的。”
“不是不相信他,实在是姜凝雨这个人做什么事都留着后手,不得不防,纪容川前途正好,万万不能折损在她手上。”
姜琬见藏岳还是犹豫,知道是因为担心自己的伤势不敢随意答应,索性自己支撑着下床,藏岳赶紧上前搀扶。
“准备软轿,我都是外伤,不要紧的。”
藏锋藏岳没办法,只能按照她所说的准备好,并吩咐轿夫脚程慢点再慢点,别碰到了伤口。
纪容川并不知道姜琬正往这边赶,只知道宋捕头带着几个捕快和仵作过来后,亲口证明这瓷瓶里装的就是害死棠绣的毒药,心中已经大定,他犹嫌姜凝雨受的伤还不够,想着等她进了大狱,定要让狱卒好生招呼招呼。
宋捕头眼见着纪容川势头正猛,心中掂量掂量,已把之前从姜凝雨这里收受的好处抛之脑后,“姜凝雨,既然从你这里搜出毒药,你就直接跟着我们走一趟吧。”
姜凝雨寒津津地笑了笑,“走不了,因为这东西根本不是我的。”
宋捕头问:“什么意思?”
“你们去找我姑母问问,自然就明白了。”
姜诚德忍不住跳脚,“什么?你姑母什么事都要进来搅合一下?疯了!她当真是疯了!”
姜凝雨反问:“这一大家子谁还没点心思?怎么大伯父觉得姑母为自己谋取点好处很奇怪?如果只靠着大伯父,姑母一家都要喝西北风去了。”
姜诚德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宋捕头见此情形,赶紧派人抓了姜絮过来,而姜絮本就是自家和姜府两头跑,这会儿正好在姜家左近,被带进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懵。
不过看到那个梨花木盒子同白瓷瓶,她连连点头,“是我赠给凝雨的。”
宋捕头眉头一挑,“你确定?”
“确定啊。”姜絮说,“凝雨对我这个姑母好得很,平日里没少给我送东西,我自然也不能亏待她啊,这些都是我给她的,尤其是这瓶里的小药粉,是一个游方郎中精心调配的,可妙得很,每天吃上那么一小勺就可以补身养颜,我自己也在吃呢。”
宋捕头二话不说,抬手道:“抓起来。”
姜絮立刻被套上锁链。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嚷嚷道:“什么意思?我送自家侄女儿一些玩意儿也不行?!”
宋捕头沉着脸不说话,姜絮又向姜凝雨求助,姜凝雨却冷冷地望着她,像是望着什么晦气的物件儿,“姑母害得我好惨,好在我一向不用那些游方郎中的药方,不然死的就不是棠绣,而是我了。”
她的丫鬟留青在一旁附和,“是啊,看来棠绣是看到姑娘收了好东西,起了贼心,自己跑去尝了尝,结果就毒发身亡。”
姜絮渐渐明白过来,嗓门也提了起来,“棠绣的死同我有什么关系?那小药粉我也在吃,根本就不会死人!”
留青道:“那你说药粉是一个游方郎中给的,你把他喊来问问啊。”
“既是游方郎中,又怎么会一直呆在这里?我,我喊不来,我只知道药粉是没有问题的。”
姜凝雨看着宋捕头道:“既然知道药粉和瓷瓶还有棠绣家人都与我没关系,就请大人即刻把李姜氏锁走然后去她家中搜查,想必顺着这条线索能摸出真相,以后莫要再来打扰我了。”
显然之前发生的一切她都是借着姜絮的手,如此已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徒留姜絮挣扎喊叫不肯离去。
“把她的嘴堵上,我凭什么要受她这样泼脏水。”姜凝雨丝毫不留情面。
留青随便拿了个手帕,上去就往姜絮嘴里塞,宋捕头已被这没完没了的案子折磨得身心俱疲,现在能找到个没什么人撑腰的凶手简直求之不得,拖着就往外走。
姜凝雨虽然才挨了一顿打,但此刻心中已经大定,看向纪容川的目光没有半分客气,“纪将军也请立刻离开,姜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可也容不得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撒泼放肆。”
旁边姜诚德仿佛终于活了过来,连声附和,“对对,事已至此,都快些散了罢,纪将军,今天我看在你曾经对我颇为尊重的份上不多计较,但下次可不许……不许在这样了……”
吴氏听说家里出事,赶着过来瞧瞧,正见着姜絮被带出去,心中是半点也不吃惊。
她那个夫君是心冷的,姜凝雨更冷,姜絮这样的人非要上赶着同他们打交道能捞着什么好?
转头一看,唐姨娘也在旁边探头探脑,她心中来气,质问:“主君这里有客人,也是你该来的?”
唐姨娘微微低下头去,“主君说过我可以来的,主君喜欢同妾身谈局势谈诗词,妾身也没有办法。而且他们哪里是客人,妾身在自己屋里呆得好好的,忽然看到好些强盗似的外男,咱们这个内宅可真是乱七八糟。”
“就算是乱七八糟,也还轮不到你来说话,妾就是妾,这辈子也甭想着做正妻。”
“是啊,妾就是妾,妾身也只能等着会宣出息些。”
吴氏这些时日在她手上明里暗里吃了不少亏,知道姜诚德心眼子已经偏了,再斗嘴下去没意义,索性不搭理她,默默地往里面看去。
这一看,直接被里头剑拔弩张的氛围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