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样。”姜琬颇有歉意,“自从我到了青州,你就一直在帮着我,实在不知应如何回报……你缺银子使吗?”
阮少宁知她素来投桃报李,又把自己当好友才这么直接,并不觉得俗气,只道:“我若真缺银子,一定对你开口。对了,定北侯府送去的婢女好使么?”
姜琬连连点头,“藏锋藏岳都是进退有度的人,且侯爵娘子念我不易,之后连她们的身契都一并送了来,藏锋藏岳现在已算是我的人,我心中实在感激。”
阮少宁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落寞,“这种事情阮家还真是不好插手,唯有侯府能借着婚约的由头帮你一把。”
“侯府有侯府的好处,你也有你的好处,其实我最在意的是以我今时今日的能力,尚不为周围的人做些什么。”姜琬拍了拍胸脯,“不过你等着啊,我以后定会攒下丰厚家财,让你们跟着我吃香喝辣。”
阮少宁被她逗笑,摇摇头道:“你一个姑娘家,总想着泽被四方做什么?先不说这个,说说容川。”
“他怎么了?”
“容川听说你可能出事,虽面上不显露半分焦急之色,却执意要同我一起过去,我想……他不一定执意要与你退婚了。”阮少宁微笑,“他或许已对你生情。”
姜琬大惊,“这话可不要乱说,我们之间纯粹得很。”
“你觉得纯粹,人家未必觉得纯粹。”
姜琬的眼神直勾勾,勾了半晌,才道:“总归我不信的,他纪容川是多骄傲的人,怎么会食言而肥。”
阮少宁的手背在身后,微微颔首,“我说这话只是想提醒你,若是真的打定主意这纸婚约作废,就要及早让人死心,免得将来牵扯出许多不该有的事情,夹缠不清,也耽误你再觅良缘。”
姜琬连连点头,“记下了,少宁,多谢你提醒。”
“又何须谢我,当初在京城吉玉楼,若非你多番提醒我,我还不知道要被那些学子们害得出几回丑。”
听到吉玉楼三个字,姜琬心中微凛,“没想到已经这般久远,那些过往……”
阮少宁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些过往很是珍贵,都被我放在此处。”
姜琬恬然一笑,“确实珍贵,若没有过去,又哪来今天的我?”
“阿琬,你实在太坚强。”
“我运气也很好。有爹娘,也有你。”
阮少宁的眉眼彻底舒展开来。
“哟,讲什么呢?咱们能不能听?”徐子归咋咋呼呼的声音在俩人耳畔响起。
阮少宁颔首,“自然能听,姜姑娘对今日所学有几处不解,所以来问问我。”
他家学渊源、才名在外,平日里过来请教的人多了去了,这也不算什么,但二人都没发现,不远处石墩子后,纪容川的眼神很有几分幽怨。
“这是什么意思,还没有同我退婚,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就去找少宁,有什么问题是我不能给她解决的?”
百舟在一旁,一手捧着今夏刚出的莲子,一手往嘴里送,嘟囔着,“就是因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姜姑娘找阮公子才没什么问题,况且公子读书就是没有阮公子厉害啊。”
“我只是没有用心!”纪容川瞪他,又从他手里顺了两个莲子,“你不是不知道姜琬的心思,她看中少宁,眼下都不遮掩了,这让我的面子往哪放?”
“这多好啊,将来退婚之事一定顺当,是面子重要,还是公子心想事成重要?”
“你懂什么?”纪容川气鼓鼓,“都说兄弟妻不可欺,少宁他不地道,连子归都看不下去了。”
“属下是不懂,属下没同这么好看的姑娘有过婚约,反正要是属下有这样的福气,肯定不会像公子这般往外推……”
一句话没说完,百舟头上吃了个爆栗,刚想喊痛,手里的莲子被纪容川一把夺了过去,“吃吃吃,就知道吃。”
百舟觉得很委屈,每次碰上有关姜琬姑娘的事情,公子总会发脾气。
他眼巴巴地站在一旁,看着纪容川报复似的把所剩不多的莲子全部吃完了,心如刀割。
好在这会儿姜琬向阮少宁行了礼,转身离去。
百舟松了口气。
姜琬哪里知道这头正有个人生一些她看起来很不相干的闲气,同姜璎姜珠一路回到姜府,路过禧荣堂,忽然听见里头传来阵阵笑声,却不是吴氏发出的声音。
姜琬有些诧异,看了看姜璎姜珠,姜璎也挺奇怪,随手招来个仆婢问:“谁来了?”
“回大姑娘话,是小姑奶奶回来了。”
姜璎蹙眉,“姑母?她来做甚?”
“奴婢听主君的意思,原是这家中没人打理,内宅乱成一团,所以请小姑奶奶前来帮帮手。”
姜璎立时不大高兴,眉毛往下一耷拉,“我年纪也到了,又跟着母亲学了那么多年,怎么就不能帮着理家?何须请姑母来?”
话才说完,一个身量妖娆妩媚的中年美妇从堂内晃出来,脸上带着居高临下的笑意,手里捏着个绢子,冲姜璎等人摇着,散出浓烈的花香,“都回来了?快,孩子们都来这里坐坐。”
姜琬忍不住掩唇咳了咳,心里已经开始警惕地搜寻关于这位姑母的消息。
记忆里,姑母乃是姜老太爷的一个小妾所出,闺名一个“絮”字,现嫁与经商的李家。虽名义上姜絮是养在姜老太太膝下,但小妾自恃又几分宠爱,没少插手孩子的教养事宜,生生把姜絮养出一副张扬性子,姜家的几个后辈都很不喜欢她。
姜璎撇了撇嘴,随意行礼,“见过姑母,这禧荣堂是我母亲的住处,能不能进去,自然是要听我母亲的。”
姜絮啧了声,“到底是亲闺女护着亲娘,你母亲做错了事儿,如今正在潜心思过,我既代她理家,这禧荣堂就不再由她说了算。退一步说,我这个做姑母的是长辈,还请不动你了?怪不得来之前二哥同我说姜家的规矩乱了,我光是瞧着大姑娘就知道这话没错。”
姜璎被一口气顶住,好一会儿才跟着进去,姜琬姜珠对视一眼,也缓步挪到里面。
许久不见吴氏,此刻只窥得她消瘦许多,脸上的伤犹没好,瞧着很有点狰狞,看到闺女,眼角眉梢挂着无奈的笑,摇了摇头。
姜絮高昂的头一直没有放下来过,眼下坐了主位,说话拿腔拿调,“本来想晚些再告知你们,不过刚好听见你们路过,就喊来一道说说,这姜家内宅现在起我说了算,诸位姑娘们,虽然你们还没出阁,都金贵着,但我素来是个铁面无私的人,真有人敢兴风作浪,我绝对不轻饶!”
姜璎忿忿,吴氏只冲她使眼色,示意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同姑母过不去,姜琬则低头跟着姜珠附和。
姜絮又说了些敲打的话语,三个姑娘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正以为结束了,忽然听到:“琬丫头,我作为姑母,今儿特地要说说你,听闻你因为二哥夫妇早亡,少得教养,竟生生变作了骄纵肆意、不敬长辈的性子。”
说别的也罢,拉扯上爹娘,姜琬的目光冷了几分,但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平静,“姑母不知从哪里听说?其实流言未必可信,我虽然来青州城不久,但也听说过外面对姑母的议论,还都是些不大好的话,我便只当耳旁风。”
姜絮蹙了眉,“议论?议论我什么?”
姜琬不答,只偏过头问姜璎,“大姐姐有没有听说过?”
姜璎气这姑母占了母亲的位,想都不想,随口应道:“当然听说过,这家里谁不知道?珠丫头,你也听过是吧?”
姜珠小心地看了一眼姑母,嘀咕着,“听过……”
姜絮一拍桌案,气道:“看你们这挤眉弄眼的样子,半天不敢讲实话,哪有大家闺秀如你们这般?真是被纵容坏了!”
姜琬心平气和地问:“若姑母说我被纵容,是因为没有爹娘,那璎姐姐同珠丫头被纵容,又是为着什么?姑母说话总这么夹枪带棒,我们又怎么向姑母好生学习呢?”
姜絮被顶得说不出话,转脸看到吴氏面色也不大好,心知方才一时说错话,圆是圆不回来了,索性让仆婢把姑娘们都请了出去。
吴氏坐在一旁,这会儿幽幽道:“三妹,你这下知道她的厉害了罢?”
姜絮“哼”了一声,“是有些心眼,嘴皮子也利索,不过终究是个小丫头。说到底是嫂嫂你性子和软,才被她拿捏成这样,不是我说,这姜家交到你手上,你还是要支棱起来,不然小辈都敢越在你头上。”
吴氏无奈笑道:“我现在精神气儿不足,被她们折腾得掌不了事,要不怎么会麻烦你来?”
“这倒是。”姜絮用帕子擦了擦鼻翼的脂粉,看似不经意地问,“对了大嫂,这姜琬手上究竟有多少二哥留下来的家产?”
吴氏眼底精光一闪,凑过去神神秘秘道:“说起家产,那可真是不少,你且听我慢慢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