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语容来到宁渊的客房前,预感到接下来可能面临的事,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推开了门。
案头重新摆上了薄胎青花书灯,灯罩下烛火跳跃,投下一片朦胧的暖黄灯光。
宁渊穿着青绸长衫,半边脸笼在阴影中,神情阴郁的坐在书案后,手里玩弄着一只狼毫。
见云语容进来,他将笔杆子啪的一下摔在笔山上,“云大小姐是不是走错房间了?这里可不是方大人的客房。”
云语容恍如未闻。她只是晚归了一个时辰,宁渊这是哪根筋搭错了?
她径直走向床榻,寻常语气问道:“听说哥哥等了我一夜,用过晚膳了吗?”
“纵然宁家家规不许无故晚归,但哥哥曾允诺我,我不必遵守宁家家规,怎的离开了京城,反而计较起来。”
宁渊身躯向后靠在扶手椅靠背,微仰着下巴露出矜傲之态,“这地界并不太平,流寇随时可能出没,万一你遇到危险,我如何向姑父交待?”
云语容坐在镜前,慢条斯理的取下耳环,“都说吉人自有天相,方大人可是连圣上都青眼有加的吉祥之人。我和方大人在一起,会有什么危险?”
说到方释问,她唇角不经意泛起一丝甜甜笑意,“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
“荒唐。”宁渊腾地站起来,走到妆台前,高大的身躯遮住烛光,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住。
宁渊的语气冷了下去,“一句吉人天相就能护佑你们二人平安了,那要满院骑兵何用?你们三人同去寺庙,偏你将方大人留下,独处至深夜,你想对他做些什么?”
云语容将最后一枚步摇卸下,转头望向他,“哥哥是在关心方大人,还是在乎你身为丈夫的颜面呢?”
她的目光清莹明澈,长睫轻盈如羽扇,在眼部投下淡淡的阴影,一双眼珠如同纯净的琉璃。
宁渊胸腔中似乎被挠了一下,愈加躁动,“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此事传将出去会,旁人会作何想法?”
“哥哥见我什么时候在乎过声誉?”云语容用梳子梳顺长发,“再说我顶着这个郡主的身份……”
任宁渊如何着急,云语容始终平静淡然,软绵甜腻的同他叙话。
“萧兰曦未成婚时就敢勾搭严淮,赠送情诗香帕,能是什么正经闺秀?我半夜和男子幽会,才显得更像她一些,哥哥说对不对?
“哥哥娶了这般女子进门,这时才想起在乎声誉,是不是晚了?”
云语容微微一笑,来到衣桁前,故意迎着他清正的目光,抽下腰间系带。
接下来,便是将外衣一件件除去。
宁渊别开眼,握紧拳头,再回头时,见云语容身着洁白亵衣,站在衣桁边整理衣物。
她将一枚平安福小心地挂好,白嫩的手掌爱惜地抚摸着,娇嗔道:“他来相邀时,哥哥应允我同游的,为何反悔?”
“我可没让你们孤男寡女,深夜不回。”宁渊眼睛一热,几个跨步上去,一把夺过平安福,“更没让你们私相授受!”
“接下来,是不是打算无媒苟合了?”他将平安福扔在地上。
云语容定定看着平安福,“哥哥这话不对。这枚平安福是我虔心求来,你不可这般对待它。”
“那么你说,我该如何对待它?”宁渊冷道,步步向她逼近。
云语容往后退至衣桁旁,后背靠上了木架,退无可退,更不敢抬头,生怕撞上了宁渊的鼻尖。
宁渊的炽热的气息喷拂在她脸上,“方大人曾是佛门弟子,守的是清规戒律,后入朝为礼部官员,遵的是礼制纲常。为兄长的提醒你一句,他不会是那个能迁就得了你的男人。”
云语容脸色发冷,语气仍柔婉,“究竟释问是如何想的,哥哥怎会知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她迎着他的目光,在说起那个男人的名字时,声音都会变得更加温柔。
“释问?”他缓缓念着,仿佛力有千钧要将这两个字碾碎。
“你可别告诉我,你跟他当真有什么!”宁渊目光陡然凌厉,双手扣住她的肩膀。
云语容猝不及防被他推了一把,身后的衣桁被撞得摇晃,她吓了一跳,不假思索的伸长双臂环住宁渊的脖子。
宁渊一把揽住了她的腰。
一时间肌肤相帖,呼吸相闻,四目交接。
他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衣料熨帖着她的腰背,那双丹凤眼宛如幽深的潭水,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涡,仿佛会将她吸入吞噬。
就在云语容感觉呼吸中断之际,失去平衡的衣桁重重地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乘风推门而入,明夏飞快跑进来查看,见云语容身着亵衣,光洁的玉臂圈住宁渊的脖颈,宁渊双手搂腰将她护住。
新婚燕尔,夜静人稀之时,男子血气方刚,女子娇柔妩媚,会发生什么……
明夏笑道:“郡主,姑爷,你们继续。我们在外面守着,不让任何人进来。”
她把乘风拽出门外。
宁渊动作僵硬的松开云语容,理智渐渐恢复。
他原本打算好好跟她说话的,怎么就被她挑得失控了。
云语容一副被他欺负了无力还手的模样,气喘微微,“我和方大人只是朋友,哥哥怎么酸眉醋眼的,将这屋里弄得何其狼狈?”
宁渊走到书案边坐下,“你与他如何与我何干?不过提醒你一句,婚姻之事当明媒正娶,否则我无法向姑父交待,也有负我娘和姑母的嘱托。”
他将清水注入观台,手执墨条,缓缓研磨出和濡的墨汁。
“还有……”宁渊低头运笔,俊逸字体一个个在纸上生成。
“还有什么?”被宁渊这一闹,云语容彻底没了睡意。
长夜漫漫,她倒想看看他到底能拿她怎么办。
“宁家家规你不必遵守,但这一路你我需同心合作才能达成目的。为了配合便利,我给你列了行为守则,你需牢记于心,时时遵守。”
云语容一惊,凑到书案边一看,见纸上写了满满十几条:“不许……”
云语容撇撇嘴,“哥哥写给我这么多不许,我是不是也应对哥哥列一个不许?”
“你说。”
“不许管我。”
宁渊用一记冷漠的眼神拒绝,一句多余的废话也没有。
云语容手指绕着发梢,围着书案转圈,“为何总是我这不许那不许,难道哥哥就永远循规蹈矩,永远不会犯错?”
宁渊吹了吹湿润的墨汁,“我若不能以身作则,何来颜面管教你?”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拿去背好,我会检查。”宁渊将写满了规矩的白纸递给她,冷酷的气息无声压迫着。
“只要哥哥开心就好。”云语容伸手靠近那张纸,却没有接过纸张,而是上抬,移到他的手背处。
她的指腹缓缓摩挲着他的手背。
莹润脂腻,冰凉柔软,力道缠绵。
瞬间无数纷乱的念头涌入宁渊的脑海,顾不得纸张掉落在地。
她竟敢……调戏他?
不等宁渊做出任何反应,云语容的手指滑进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宁渊怒极,抽手而去,手指却被细线缠住,是那枚平安福的系带,不知何时,这平安福被她捡起来,放在他的手中。
他低头看她,心中清醒的知道她的行为荒唐轻佻,却说不出半句责怪的话。
云语容笑眼眯成月牙,虔诚而委婉,“哥哥仔细看看吧,这是我为你求的平安福,上面有你的名字。”
平安福在宁渊的手掌中翻动了一下,果然在背面出现了小小的“宁渊”的字样。
宁渊愣住。
适才他责怪她与旁的男子私相授受,不料却是为他求的平安福。
他干涩的说道:“抱歉……”
“呵呵……”云语容笑声如银铃,止住他的话头,“让哥哥担忧久等,是我的错。”
她扶着他在扶手椅中坐好,体贴的轻揉他的肩膀,温言细语的说:“此去周王府找炼制毒药之人,还需仰赖哥哥助我。哥哥知道我想要的是碧禾草,与方大人只是普通朋友之谊,何必为此大动肝火?”
宁渊放缓声音道:“是朋友就该循规蹈矩,注意分寸。你别忘了,我们是来办正事的。”
云语容道:“哥哥让我设法拖延时日,我想到了一个在周王府久呆的方法。”
“说来听听。”
云语容道:“郡主和仪宾久留娘家,必是出了意外。比如说,郡主移情别恋爱上了方大人,仪宾苦苦追妻,滞留王府不回。”
宁渊冷笑,“苦苦追妻?果真如此,提剑杀了奸夫才更像我。”
云语容捂住心口,似被吓住,“哥哥不会真的砍方大人吧?”
宁渊冷哼,“那就看你怎么做了。”
云语容暗笑:还能怎么做?今天一定让你破戒,让你从今以后在我面前都不敢再提规矩两个字。
云语容按过了肩膀后,手伸到前方去按他的额头,揉他的眉心。
宁渊许是真的累了,没有阻止她,任由她将他的眉心、太阳穴、下颌骨都揉压了个遍。
不得不承认,云语容的手伺候起人来还真是令人沉醉,他周身放松,涌起一股倦意。
以至于,不知不觉间,云语容的胸口贴上他的背肌,按摩眼部的手忽然翻转,双手轻轻捂住了他的眼睛。
宁渊似被凝固了。
没有感到对方明显的抗拒,云语容将上半身的重量缓缓压到他的背上,在他耳畔用撒娇的口气,略带委屈的说道:“哥哥是不是讨厌我?”
“在哥哥心目中,我真的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吗?其实从小到大,我倾心爱慕的唯有哥哥一人而已。”
“妹妹今后只喜爱哥哥,好吗?”
她的话带着温热的气息钻入他的耳中,宁渊喘了口气,忽然握紧了她的手。
“云语容。”他一字一顿的喊道,睁开双目,眸光雪亮,“在你眼中,是否任何男子都能亲狎戏谑?唐月度是,方释问是,我也是?”
宁渊猛地推开她,云语容后退几步,双手扶在床沿。
她身躯摇晃,乌发散乱,唯独漆黑眼眸盯着他,“那么哥哥动心了吗?君子慎独,不可自欺欺人,若是动心了,将来就不要再让我恪守规矩。”
云语容将地上的白纸捡起来,当着他的面撕了个粉碎。
宁渊合上眼不看,下颌微抬,咬紧牙关,“云语容,我警告你,我不是你随便能撩拨的男人。我和你,没结果。”
亲爱的看文的仙女们,谢谢你们的追读,有幸分享这个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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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