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就得看大夫,不然等着祸害全府上下吗?回房。”宁渊说着就来拉她。
“你别过来。”云语容想到宁玄的交待,身子往后躲。
宁渊眉心微皱,反而往前进了一步。
“你别……”云语容身躯紧绷,忽然双目一闭,晕倒过去。
“郡主!”明夏慌张的喊,“姑爷,你也太过分了,居然把我们郡主气得昏倒了!”
宁渊不成想云语容居然会突然倒下,情急之下一只手臂托住她的背,不知道该抱还是不该抱。
他转头看向乘风。
乘风露出惊诧之色,公子不会是想让他把少夫人扛回去吧?
这可太不妥了!
不待宁渊开口,乘风做出一脸求饶的表情。
宁渊只得作罢,小声嘀咕一句‘真是麻烦’,弯腰抄起云语容的膝盖,走向婚房。
身后明夏对乘风吼道:“愣着干嘛,还不快去请府医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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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枯瘦如树枝的手指搭在云语容的脉搏上,语气沉重地说道:“这少夫人的脉象真是太奇怪了。”
屋内屏退了多余的丫鬟,只有宁渊一人留下陪诊,听到大夫这样的诊断,他不由得疑惑,“大夫何出此言?”
黄大夫斟酌着用词,“像是因为曾经中毒,虚耗了过多的元神,导致夫人体弱多病。”
“毒?”又是毒。
“公子不必担心,这毒已经没再发作。现下夫人晕倒应是风寒所致,我开些祛寒的药服下三帖就好。”
宁渊:“有劳大夫。”
黄大夫收拾好医箱,出门配药去了。
云语容脑袋昏沉,似躺在一团软棉花上,缓缓睁开双眼,正与宁渊四目相对。
她立刻翻身,面朝里躺着,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宁渊叹了口气,坐在床头,沉默地看着她。
云语容被他看的不自在,道:“现在这个时辰你不是该去练武了吗?若还在这耽误,又该违背家规了。”
宁渊淡淡道:“新婚三日,不必遵常日作息。”
“我好多了,哥哥请自便吧。”
云语容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像个蚕蛹侧躺着,这姿势委实说不上舒服。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没有动静,她以为他已经离去,准备翻过来平躺时,却听宁渊忽然出声了。
“乘风。”他唤道。
门外乘风应道:“公子有何吩咐?”
宁渊声音磕绊了一下,艰难的拼凑成一句完整的话:“去捉几只瓢虫拿进来。”
“瓢虫?”乘风反问道,“早晨放走的哪种吗?”
“快去。”宁渊语气不耐。
“是。”乘风领命去了。
不多时,乘风将几只小玩意送入房内。
宁渊俯身勾着腰,捏着一只瓢虫送到云语容的眼前。
这瓢虫张牙舞爪,圆壳火红,墨点漆黑,在宁渊白玉般的指间,显得格外鲜艳好看。
宁渊放软了语调,“明日就要启程回门,云大小姐打算如何瞒过我父亲,随我一同出发呢?”
宁玄的意思是让云语容不许离开宁家,更不必提前往周王府了。
云语容伸手逗了逗瓢虫,这才转过身来,“宁公子话外的意思,是准备帮我了?”
宁渊一副置身事外的清淡模样,“你自会用易容之术扮作丫鬟或小厮,混在队伍中,还用问我?易容的材料,库房中应当还有一些。”
云语容会心一笑。
明夏端了药进来,担忧地望着云语容,“郡主好些了吗?”
云语容微笑道:“无碍。我与姑爷有话要谈,你先出去吧。”
“是,郡主。”明夏放下汤药,掩门而去。
宁渊用汤匙搅拌着药汁,说:“趁热喝了。”
云语容皱了皱眉,仰头将药一饮而尽。
药才入喉,药气上涌,她猛烈咳嗽起来。
宁渊轻拍她的背,待她气息稍平,轻声问道:“你打算如何凭天有异象之说救出方释问?”
云语容拥背靠在床头,缓缓道:“这就得从陛下为何将方释问留在身边说起了。”
“曲平身为御医,不慎中了浮图毒,他知碧禾草能解毒,可是万分难觅。你说,他为了自救,会怎么做呢?”
宁渊略一思索,道:“借陛下之手,举全国之力去搜寻?”
云语容道:“倘若陛下听说有一种仙草能炼制不死药,他会不会不惜一切搜寻四海呢?我想陛下定是知道碧禾草的,所以遇到纯阳八字的方释问,才会命他还俗为官。
“方释问在,长身不死的希望就在。而且,连唐月度得看得出,方释问并没有能力杀得了武艺高强的严淮。陛下明断是非,怎会不知他是被冤枉的。
“陛下需要的只是一个台阶,一个能徇私情放了方释问,却又能堵住悠悠众口的理由。
“比如说,因错抓贤良导致天降异象,荧惑守心。”
听到这里,宁渊心如明镜。
他没想到,一个从不上朝的女子竟会把皇帝的心思揣摩得这般清楚。
若是她身为男子,在朝为官,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难怪她会说出“女子亦可凌霜傲雪”这番话,她的确不应被约束于闺阁之中。
宁渊道:“严淮欺凌百姓,死有余辜。有钦天监的异象,再加上沈家兄妹的证词,陛下定会顺阶而下,赦免方释问。”
“哥哥不妨一试,做那个为陛下送上台阶之人。”云语容将纸笺双手递上。
云语容本打算若实在没办法就请云安面圣求情,但父亲身为巡抚,不宜过多牵涉京官之事,由宁渊上奏才是最妥当,也是最有力的。
毕竟昨晚,所有人都见到他就在现场。
宁渊正色接过,将它折起收好,道:“我入宫一趟,你好生歇着。”
云语容莞尔一笑,眼中划过狡黠的光,趁宁渊转身之际,突然将一只红壳墨点的小虫塞进他的后领口。
宁渊身躯一震,后背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陌生触感。
“云语容!”他厉声喊道。
云语容捶床大笑,笑得喘不过气,“哥哥说过家规对我无效的,君子一诺,不可食言。”
宁渊忍了怒气,摇着头走到屏风后,很快解开衣服。
落地屏风绷着半透云纱,男子身材颀长,肩宽腰窄,胸前结实的块垒若隐若现。
云语容这场景收在眼底,忽然有点脸红心跳,拉上被子盖住了眼睛,噙着一抹笑意入睡。
夜色深重。
宁渊从宫里回来,步入玉施院。
明夏和雪素正坐在房门口的栏杆上,谈论着禹州周王府的风俗人情。
明日就要踏上归宁的路途,尚未启程,两个丫头已经开始憧憬路上的风光。
见了宁渊,二人起身行礼:“见过公子。我去叫少夫人开门。”
“开门?”宁渊奇怪。
宁渊素日居家,习惯了奴仆成群,他行为光明磊落,从不惧被人看见什么,因此向来不锁门窗。
雪素道:“方才晚饭时少夫人醒了,然后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宁渊起了好奇心,道:“我亲自去看。”
来到门前,却见屋门是虚掩着的。
想来不知何时云语容自己把门打开了。
宁渊推门而入,动作轻柔。
见云语容坐在桌边,暖黄的烛火将倩影染上一层温柔。
云语容一手撑着额头打盹,尖细的下巴似小鸡啄米一顿一顿,浑然不觉披风滑落。
宁渊不自觉微微勾起嘴角,手握成拳,敲了敲桌面。
“怎么不去床上睡?夜晚寒凉,把披风穿上。”
云语容笑了笑,披上披风,语气粘糯,“哥哥回来了啊。我不睡了,我要去找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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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安常年在外为官,在京城的宅院早就卖掉了,偶尔回京述职要么住在驿站,要么来宁府歇脚。
这次他就如往常一样住在宁府的厢房中。
云语容一径来到厢房,见空地上停着一辆马车,云安站在车厢前,半个身子探在车厢内,好像在忙些什么。
“爹。”云语容愉悦的喊了声,“你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云安对云语容露出和蔼的面庞,“明日就要回门了,你怎么不在屋里好好休息?”
云语容说:“明日就要出远门了,特意来告诉爹不必为我操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云安笑呵呵的接过,“你若是不想我操心,不如明日就留在府上,不要去禹州冒险了。”
云语容笑着安慰道:“父亲难道不觉得,对女儿来说,宁府才是天底下最危险的地方吗?”
云安无奈的摇摇头,却是认真而担忧地看着她,“为什么一定要去啊?”
骏马原地踏蹄,忽的打了个响鼻。
云语容知道若不说清缘由,云安难以心安。
她静思片刻,道:“萧兰曦炼制了一种奇毒,我怀疑炼毒的地方就是周王府。这次去周王府,我便是要揪出那位炼毒师,以绝后患。”
“不是为了查……”云安本想说‘不是为了查身世吗?’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多年前,云安在路边捡到一个孤儿,便是云语容。
那时云语容只是一个五岁幼童,他本以为她不会记得自己的身世,但在后来相处的细节中,他发现这个女童记忆力好到令人惊叹。
她不仅记得自己的父母,还会把他们的脸庞画在纸上。
这么多年,云语容是养女之事,云安从来没告诉任何人,这却是父女二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那个神秘的萧兰曦和云语容相貌如此相似,云语容的心里不可能没有触动,天底下若非有血缘亲情,怎会如此巧合?
不由得云安不怀疑,云语容此去周王府,就是为了寻找她的亲生父母。
云语容神情平淡,像是根本听不懂他的意思,“查什么?”
云安讪讪道:“没什么。我听说你染了风寒,这一路颠簸辛苦,要注意修养,不要一味赶路。”
云安掀开马车布帘,道:“你明日坐这个车厢就会舒服多了。”
马车的窗帘和布帘都特意加厚了,让风吹不进来,座板上还多了一层松软的锦被。
这全是云安亲手布置的。
云语容眼眶湿热,“谢谢爹。”
父女二人简单话别,云安催促云语容早些休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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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