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喜得麟儿,陛下龙颜大悦,这个消息一个时辰之内就传遍了京城的高门大户。与此同时,赵王叛军被陈焕之的西北军平定的军报也送进了朝堂。
“赵王已经在押解进京的路上了,那赵王世子却走脱了,如今只怕是投奔了西京。”兵部尚书道,“然此事无关大局,他如今不过一丧家之犬,成不了气候。陛下,内乱既平,此后便是与西京的战事了。这仗要和要打,还望陛下三思。”
李元璟点头:“不错,今日便如此吧,明日朝上再议。”
打发了专门来面圣的兵部尚书,李元璟脚步匆匆的去看崔玉臻母子。
崔玉臻这里正忙着。
那孩子身上的印记确确实实和她前世的儿子一样,可这出生的时辰对不上,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宸儿了。可是李元璟说得对,无论他是不是宸儿,他都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子,她要尽一切可能疼爱他。
“这是怎么了?”李元璟进来,就发现阿芙几个都面有难色,而他的皇后却在抱着孩子哺乳!
崔玉臻不叫众人说话,自己先开了口:“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没用宫里的乳母罢了。我是他娘,喂喂他怎的了?”
“原是这事儿,依了皇后便是。”李元璟放了心,“宫里头也没旁人,怕个什么?不过,既知你们主子辛苦,你们都要更勤勉些,好生伺候着!”
他这里一锤定音,众人自然只能住了口。
他便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了,细细端详着母子两个,柔声问:“你觉得如何?身子若受不住,可万万不要勉强。”
崔玉臻低头看着胸前孩子的小脸:“我没事。陛下可是得了名字?”
“嗯,他们这辈用‘希’字,便叫李希宸吧。”李元璟脸上带了笑,“等他满月,咱们从护国寺回来,我就正式封他做太子。”
“这……”崔玉臻终于抬起头来,盯着他。
李元璟的视线并不躲闪:“这孩子的生辰极好,宋书杰说他是圣主明君的命格。你瞧,他刚一落生,西边的捷报就来了。哦,你还不知吧,赵王被生擒了,是王选山抓的他,李常勋侥幸逃去了西京,这乱子算是平了。”
崔玉臻听着也高兴:“恭喜陛下。”
“和皇后同喜。”李元璟凑过去亲了亲她的额角,“我看他像是睡了,你也歇歇吧。晚上我睡榻上便好。”
“这怎么行?”崔玉臻刚闭上眼,又睁开了。
“如何就不行了,你们娘俩在这儿,你让我去哪?”李元璟并不在意,“你叫她们进来守着,夜里若是他拉尿了,让他们伺候,我不动手便是。”
崔玉臻还是不赞同。
李元璟便收了笑,认真道:“你我能有今日,我很欢喜,这些于我乃是莫大的福分,并不是辛苦。”
皇后得子,恭贺的人自然极多,不过李元璟传了口谕,说皇后产子辛苦,需要静养,不叫人探望,除了刘氏这个亲生母亲进宫来了一遭,其他的命妇们都没有见到皇后和新生的小皇子,就连张太后,也不过就着阿芙的手,远远的瞧了一眼孩子,走了个过场而已。
对此,崔玉臻其实是满意的,她真的亲历亲为照顾孩子了才知道其中的辛苦,也着实不愿意应酬那些人。现在外患暂解,内忧也有谢寻他们在处置,她便肆意些也无妨。
李元璟打着哈欠回来,看着赵粉给宸儿换尿布,嘴里跟崔玉臻说:“你若能撑得住,明日我叫老头子他们进宫来瞧瞧宸儿,可好?”
崔玉臻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王爷他们回京了?”
“嗯,说是腿养得不错,今年好些,又听说我有了儿子,便回来了。”李元璟说起诚王,虽然用词不客气,可是语气平和了很多。
崔玉臻明白,虽说碍于礼法规矩不能说明,但是诚王想必是想来看看孙子的,终究是可怜父母心,她便道:“好,明日我换身衣裳,等着就是。”
“他又睡了,你也快歇会子吧,昨夜起来了四五遭呢。”李元璟按着崔玉臻躺下,自己则赖在她身边,躺在了床沿上,不等她说话就闭上了眼睛,握住她的手,“睡吧,我也累了。”
崔玉臻看看他的侧脸,又扭头看看另一侧熟睡的儿子,闭上了眼睛。
再醒来的时候,李元璟已经走了,据说是谢寻又遇刺了,傅化成紧急来找他。
“谢侯爷也是了得,抓着吏部的人清查各处的官员,这大半年送到诏狱和大理寺的官儿已经有上千人了,都说他一天抓十人,比白衣卫的傅大人还狠呢。”阿蔷虽是不大懂得官场里的事儿,不过爱听个新鲜事儿,之前因为担心着崔玉臻,没那个兴致,这些日子便又听来了。
“如此这般,岂不是挡了人家的财路?难怪老有人行刺他。”赵粉摇头,“娘娘不知道,听小金说,就连文华县主都差点让人掳去呢,好在她身边有人保护,才没让歹人得了手。”
崔玉臻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局面,并不意外,不过也有些担忧:“可知道谢侯爷伤势如何?可有性命之忧?”
小金从外头进来:“回娘娘的话,谢侯爷混战中伤到了手臂,于性命倒是无碍的,保护他的白衣卫牺牲了两人,重伤了三个,咱们暗卫也伤了一个,大家合力才控制住了局面。”
“如此猖狂,必得重办才是。”崔玉臻沉下脸来。
“正是如此,谢侯爷当街发话了,说今日他不死,来日他必要将幕后之人一网打尽,一个不留呢。”小金说完这事,又报告了另一件事,“还有一事,娘娘,您还记得当年您让奴婢们去查的那个商荣吗?”
“记得,他怎么了?”崔玉臻立刻就把心思转了过来,“如今算来,他也有十三四了吧。”
小金说:“他死了。您当年吩咐过后,一直有人盯着他的,不想他果然是个坏坯子,小小的年纪就学着欺辱良家女子,盯梢的兄弟抓了个正着,为了救下那姑娘便出手打了他,许是出手重了些,他就死了。”
崔玉臻听了,沉默半晌,直到宸儿开始哼唧,她才回过神来,说:“罢了,死了就不必再盯他了。对了,湖州那个叫韩灵的捕快如何了?”
小金笑了笑:“娘娘,那人办的案子不错,功夫也还行,如今已经进了刑部啦!虽然是个最低等的捕快,可也有了品级,往后还有升官的机会,他正忙着满天下的抓人办案子呢。”
“甚好。”崔玉臻抱起宸儿喂奶,视线落在孩子褪去黄疸后白净起来的小脸上,心中真的相信了,这孩子真的是个有福气的,自他降生,听到的竟都是好消息。
宸儿满月之后,李元璟果然带着妻儿去了护国寺祈福。
因着早就得了消息,住持方正大师亲自带领寺中僧人们迎驾,又陪伴他们到佛前祝祷读经。
等他们终于坐下来品茗清谈的时候,方正先是送了一只菩提手串给宸儿,又含笑道:“陛下和娘娘都是有大造化的人,实乃苍生社稷之福,小殿下亦是如此啊。”
崔玉臻心神大震,险些碰翻了面前的茶盏:“大师所言何意?”
方正大师并不打机锋:“小殿下年纪尚小,待日后开口能言了,娘娘便知。天道固不可违,然他自己挣出另一条路来,亦非寻常人能及。阿弥陀佛,两代明主,可保大周百姓百年安乐,善哉!”
崔玉臻抱紧了手中的儿子,只觉不可思议:“莫非……莫非这生辰是他自己……”
李元璟也不淡定了:“大师,出家人可不打诳语啊!”
方正大师摇头:“陛下,贫僧从不打诳语。”
“那么,请大师解惑,本宫是否还会有一个女儿?”崔玉臻脱口而出。
“娘娘,但守本心,勿忘初心,他日总会心愿得偿。”方正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帝后在护国寺只住了一晚就回了宫。
“你这是做什么?”一行人才进长乐宫,李元璟就叫阿芙把宸儿抱走,自己拉着崔玉臻就往内殿走。迎着几个丫头打趣的笑脸,崔玉臻又羞又恼,却偏偏甩不开他。
进了内间,李元璟才松开手,却抬起双臂把她圈在墙边,直直的看着她说:“你想哪去了,我只是有话要与你说。”
“什么话还要抱走宸儿?”崔玉臻不赞成。
李元璟抿了抿唇,挑明了:“宸儿就是咱们的宸儿。他都多大了?如何还能听爹娘的私话?”
“你说什……”崔玉臻抬起头,直视着他。
“你回来了,不是吗?我也回来了,如今,咱们的儿子也回来了。方正都说了,咱们的琳儿也会回来的。”李元璟说着,眼眶就红了,“咱们如今、如今不会再如上辈子那样了,你可能原谅我?”
崔玉臻沉默半晌,还是实话实说:“若是、若是琳儿也回来了,我便没什么可记恨的了。终究,前世我短视,只知妇人手段,不懂大局,也不完全无辜。”
“我还有一句话要说与你。”李元璟往前凑了凑,离她更近了些,“我从前只当是对你心怀愧疚,可我现在知道,不是那样,我心悦你,不是因为你是我的皇后,我的妻子,而是因为你是你,你可明白?”
崔玉臻茫然的看他:“你说什么?”
“便是前世,我也是爱你的,不过我不知道罢了。”李元璟苦笑,“如今,我却是知道了。你可愿……你可愿相信我的心意?”
崔玉臻低头不语。
李元璟等了半晌,心中难过,便说起了别的事:“如今外头的仗打得差不多了,四周算是太平,各地的粮仓已经查过两轮,问题不大了,至于官场腐化这事,谢寻和傅化成联手,总有整饬得像个样子的时候,往后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绝不会有前世之事发生。”
“你之前为穆氏上的折子,说给立了军功的女子授职,兵部吏部和礼部那群人商量了数日,已经准了,往后,你想做的事,慢慢的都能做到。”
“你娘家如今甚好,岳母安康,舅兄逍遥孝顺,添丁进口,全是喜事。你那姨母也好好的当着她的王妃,瞧这样子,老头子再活个几十年不在话下。你看,所有人都过得甚好,那咱们……”李元璟慢慢的说着,可越到后面声音越小。
“好。”崔玉臻极轻的说。
那些纠结,不过是因为心结难解却对他生了情意,如今心事去了大半,那情意……生了便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