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娥 第9章 第九章

第九章

顾明泽心中有气，差点冲出去当面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可他不好意思出去，只在嘴里喃喃：没家教！

佘氏轻轻吸了口气，万万没料到这一出，沉默几秒，才道：“你们不愿意也是情理之中……好，我今儿也索性对你说几句掏心掏肺的大实话。这门婚事，莫说你们不愿意，咱们全家上下，有哪一个人是愿意的呢？年初选妃的时候，你那两个妹妹本来是最有希望的，可惜，被人从中作梗，最后连进宫的机会都没了……我这个当娘的，心里甭提多难过了。”

孟锦里压下思绪，继续听。

“谁家的孩子不是宝贝！萱儿和萍儿是，你们也是。眼看着自己家的孩子被人嫌弃，挑三拣四，做长辈的于心何忍，又不能不忍！你大舅舅年初刚升了尚书，理应是顺风顺水，谁知又闹出了这档子事儿，但凡是能推辞婉拒的话，我们又何必来做这没品的坏人？刚刚，我看你说话条理清晰，是个明事理的，这才坦言相告……大将军府的婚事，咱们不答应也得答应，横竖就在这一个月之内……”

这么快？

难道？那位韩七爷熬不了多久了吗？还是太妃娘娘？趁着她老人家还在，还能给顾府和王爷之间兜个底。

孟锦里无法得知。

这里面盘根错节的关系太多了。

佘氏那一脸苦色，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这些日子，她觉得自己足足老了十岁。

“太不公平了。”

佘氏无奈，苦苦地笑：“就是不公平。这就是官家的难处，人前显贵，人后受罪。说白了他们就是欺负人，欺负你舅舅，欺负顾家所有人。”

“好孩子，我们知道对不住你，只是现在，我们能指望的只有你了啊。”

这话说得沉重，仿佛从她的嘴里飞出一把把的软刀子将她整个人都钉住了。

冷气从脚底往身体里钻，一直往上冲，直冲到胸口。

这一晚，失眠的人是孟锦里了。

顾林莼早就犯了困，粘着她问：“姐姐，你还没告诉我呢。白天娘亲和你说了什么悄悄话，你们都瞒着我，不告诉我……好小气。”

话到一半，她就开始打哈欠。

孟锦里垂眸，看着歪在自己身边眯着眼睛，软软撒娇的顾林莼，莫名心酸。

忽然，半梦半醒的顾林莼抬头看向她，待对上她的眼，立刻眉开眼笑：“姐姐，告诉我……”

她有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清澈明亮。

心里干净的人，眼神才会那么清。

孟锦里慢慢收回目光，抬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肩：“睡吧，明天告诉你。”

“嗯……姐姐答应我了，不许反悔。”

“不反悔……”

孟锦里哄她入睡，一丝悲伤在眼底闪过。

不是她，就是她。

她们姐妹俩的缘分是不是到头了，自己和顾家的缘分是不是也到头了？

十年的养育之恩，终究要还的。

夏夜的微风，如蝴蝶展翅，轻又薄。然而，孟锦里还是觉得自己听到了微风吹动树叶的哗哗声。

很吵。吵得她心烦，不安，难以入眠。

待到次日清早。

孟锦里又听到了一个坏消息。

林氏病了。

清早的时候，林氏先是吐了两次，后又全身乏力，四肢酸软，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顾府的人，自然很在意，立刻派人请了大夫。

看是看了，也没说是什么病，只开了两幅药方子，说再观察几日。

孟锦里略通药理，拿过方子细看。

全都是些性温的补药，算不得治病，只是补身。

孟锦里来到林氏床前，看她眼睛有点红，脸色发白，关心道：“舅母，您哪里不舒服？”

林氏叹息：“不是身上是心里，我真是越想越气……”

这病来得突然。都是因为急火攻心，又提心吊胆没休息好。

林氏自己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应对，只能以退为进，趁着身子不适，“装装病”拖延拖延。

孟锦里淡淡道：“您别着急，莫要气坏了身子，莼儿会伤心的。”

方才，她就是哭着回去的。顾林莼哄了好久，才把她给劝回去。

林氏默默无语，片刻过后，忍不住掉了眼泪。

孟锦里蹙眉，又唤了她一声。

“昨儿，你去见了他们，他们怎么说？”

“很显然，他们认定了我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孟锦里微微沉吟，才继续说：“您放心，他们只是拿莼儿做做文章而已。”

她把话挑明了来说，半点没装糊涂。

林氏微微错愕。

孟锦里很平静，迎着她愕然的目光：“事已至此，我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舅母何苦这么折磨自己呢。”

听了这话，林氏心里稍微松了松。

她最怕她会多想，想着所有人沆瀣一气，欺负她，欺负她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锦儿，你总是这么懂事，懂事地让我心疼。”

林氏撑起身子，一把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攥着：“你放心，舅母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受苦委屈的。”

孟锦里点头，知她的心意。林氏很疼她，只是无能为力。

“你要相信，舅母和你是一条心的。”

“我知道。”

孟锦里回握了一下她的手。

林氏心里没那么难受，缓缓又问：“锦儿，你心思通透，遇事也有主见，你可有什么应对的办法？”

孟锦里摇头。

这个困局，神仙也难解。

“若是老太太和咱们一起来就好了。”

说着说着，林氏又后悔起来。

孟锦里淡淡宽慰：“我想，他们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管外祖母来或不来，结果都是一样。”

先拿婚事来游说，画出一张大饼给她们看，看得她们心里痒痒地，巴不得快点将这天降的好事一口吃进嘴里。后又屡屡写信来催，催得人心里长草，一发不可收拾。

果然，她们急急忙忙地来了，也回不去了。每天的衣食住行，全都攥在顾府人的手里，连这里的府门都出不去。软硬兼施，慢慢地磨，答应是早晚的事。

这一步一步，处处都透着算计。

一大家子算计一个人，谁能算得过呢？

算不过就要输，就要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