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接近盛夏了,树上的知了叫个没停,阳光更加强烈,只在太阳底下稍稍站上一会儿,白色的皮肤都晒红一片,有一种炙热的烧灼感。
叶清清看着院子里的人折腾,细长的竹杆上,编织了一张网,正在抓树上的知了。
透过窗,抬头望了一眼太阳,眼睛瞬间眯了起来,有种被灼伤的干涩感,睁不开眼,缓了缓后,隔着窗户,喊话:
“万物有灵,甭折腾了,外面太晒,快进屋避暑歇息一会。”
“这东西若是真有灵,就应该挑在早上,刚起来的时候才叫嚷,快午睡时间,叫得这么欢快,吵死个人,您该睡得不踏实了。”
元竹手臂有些发酸,放下手中的竹竿,不甘又烦恼的看着树上的知了。
用帕子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实在太热了,连风都是热的。
忍不住往阴凉的屋檐下躲了躲,离窗户近一些,方便叶清清能够清晰的听见,她回复的话。
“快进来别在外头晒着了,脸都晒红了,回头晒伤了,我该心疼了,我睡眠一向好的很,一点点小声音吵不到我。”叶清清手上拿着扇子,轻轻的扇风,指挥元竹快些进到屋里。
已经有很久没有听到过知了的声音了,知了、热风、星辰,这三样东西缺一不可,只有凑齐了,才能感受到盛夏的猛烈。
从前为了工作奔波,早出晚归,夏天听到最多的,是空调外机的轰轰声,和汽车的鸣笛声,知了的声音,逐渐变得很陌生。
元竹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收了手中的竹竿,快速跑进屋,瞬间觉得凉爽多了。
床榻的桌子上放了一盘葡萄,紫色的外皮格外晶莹剔透,颗颗饱满,大小如同雕刻出来的。
叶清清将手中的葡萄往外推了推:“冰冰凉凉的,酸甜可口,刚才已经吃了不少,天气太热了又泡了水,收不了太久,变味不好吃就浪费了。”
葡萄是前阵子殿下带回来的,产自西域的水果,京城少见,很是稀罕,院里的人都分了些。
她近几日比较得宠,院子里的奴才知道看眼色行事,她这不仅没有苛刻,反而比旁人多了些。
府里倒是有冰块,分到每个人的手中有限,葡萄不易存放,本来就不像苹果梨那些可以收很久,储存是一个问题。
放在井水中泡了泡,端上来格外新鲜可口。
说来也奇怪,外面气温明明那么高,井里的水却格外的清凉,也不知是什么原理?
大概是因为井水是地下水,又有层层的土壤隔绝地表温度,才不受高温的影响,依旧保持冰凉。
葡萄在井水中泡了一阵,再捞起了装在盘子里吃,和冰箱冷藏的效果,似乎相差无几。
“这葡萄味道确实不错,早就听说西域盛产瓜果了,托主子的福,才能尝到。”元竹吃了两颗葡萄,瞬间感觉整个人都凉了下来。
日子就像小溪里的水渐渐流逝,唯一变化的,是越来越炙热的盛夏。
清晨,秋棠眉头紧皱,快步跑到屋子里,见叶清清侧坐在榻上专心阅读,急忙的:“主子,出事了,皇妃娘娘召集所有人去前厅里。”
“出事了,什么事?”叶清清一愣,合上手中的书,坐起身子。
“刚来的传话,只说十分紧急,所有人马上到前厅,具体发生何事,奴才并没有探查到,回来路上听到了三言两语,似乎是殿下在朝堂出了事。”
秋棠一边交代知道的所有事,一边整理东西,搀扶着叶清清起身,不忘拿起出风的扇子,给叶清清扇风。
叶清清脑子瞬间放空,反应过来后弯腰穿鞋,扔下手中的书,顾不得那么多,火急火燎的往前厅跑。
朝堂上的事一般不会惊动后院,现在却破天荒地召集所有人,可见不是一般的小事,叶清清脑海中不禁闪过谋逆两字。
心中狠狠的一惊,谋逆向来是大罪,重则满门抄斩,身为后院的女眷,结局当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赶到前厅,大厅里早已站满了女眷,皇妃娘娘穿着墨绿色衣裳,一言不发,面色严肃的坐在上首。
左右两旁坐着两位侧妃,其余人全站在了两边。
脸上写满了惊惶与焦急,整个大厅里充斥着不安,低沉的气氛,让人如坠冰窖,感到格外冰凉。
叶清清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在这,如同一滴焦急害怕被太阳烤干的水,忽然会汇了大海,心安静了下来。
开朗乐观的想着,即便真是满门抄斩,也有这么多垫背的,陪着她一块,且个个都是美人,此生也不算遗憾了。
等到皇妃娘娘准备开口,才知道所有的冷静,都是强行压下来的,真正迎接答案的时候,内心依旧很彷徨、很紧张。
耳边传来许多话,叶清清记下重要部分,心里蓦然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满门抄斩,没有生的希望就好。
皇上受到密信,大抵是有人悄悄参了三殿下一本,说三殿下与大臣结党营私,关系匪浅。
皇上便在朝堂上勃然大怒,公然质问俞景,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一气之下,将俞景逐出京城,贬到福城。
若有要事禀报,写奏折进京,无宣不得入京。
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叶清清松了口气,只要这条命还在,总会有翻盘的机会。
但是其他人可不这么想了,传来稀稀碎碎小声的交谈着。
“这可怎么办,殿下被贬了,往后我们也要跟着过苦日子了。”
“福城?这是个什么地方?听都没有听说过,哪儿比得上京城的好。”
“现在天气这么热,还要舟车劳顿,别人日子是越过越好,我确实越来越没有盼头了,跟对人真的很重要。”
“…………”
“…………”
不同而约的,都在担心自己的未来,和以后的日子。
元竹与秋棠面面相觑,眉头皱的更紧,脸上写满了担忧,目光落在叶清清身上,眉头放松,悄悄的牵住叶清清的手,无声的传达一份力量。
元竹靠近叶清清的身侧,声音压得十分低,几乎听不清,却又透露着坚定:“主子,不管发生什么,以后的日子会有多艰难,我们都会陪着您的。”
纤细的手被另一双手温暖的覆盖,心里流过一抹温热的涓涓细流,说不感动是假的,心却更加的沉了下来。
不管如何,至少还有两个情深意重的丫头陪着自己。
“安静!”皇妃揉了揉发痛的头,声音显得格外洪亮,大厅瞬间安静。
见众人都不再说话,沉声道:“有话就端在台面上说的明明白白,不必背着,待会殿下就下朝回来了,若是听到了不好的言论,触了殿下的眉头,即便是当场杖毙,也不冤枉!”
一番话十分有威慑力,大厅更加沉默,就连风在耳边经过,都听得格外清晰。
皇妃,两位侧妃都不再说话了,其他人更是不敢再发表任何言论。
不一会,院子外传来脚步声,闹哄哄的,门口出现修长男士的身影。
朝服还未来得及脱下,暗蓝色的衣裳,上面绣满了云纹与麒麟,腰间挂着的香囊,随着主人的大跨步不断的摇晃,流苏交.缠在一块。
俞景脸色十分阴沉,很不好看,清晨明明是气宇轩昂的出去的,归来时却看出了几分憔悴。
一双手背在身后,站在门口处,后院里的人,听见步伐声,纷纷转身,逆着光,目光复杂的审视着男人,紧皱的眉头,透露着担忧。
俞景站在门口,心中明了,话音中带着疲倦的沙哑:“今早发生了什么,想必你们都知道了,本殿下就不再多说,明早的马车,启程赶往福城,愿意的现在说一声,好备马车一块儿走,不强求。”
屋子里的声音更加寂静,眉间的担忧变成了纠结。
“妾身愿意。”
叶清清的声音打破僵局,格外突兀,不少目光纷纷落在了身上,叶清清说完后都觉得十分忐忑,总感觉自己太冲动了。
但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金龙绝非池中物!
这件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太过蹊跷,这一段时间的接触,俞景心思缜密是有手段的,绝不会就此落败退出帷幕。
许久没有人说话,众人心里不禁嘀咕,难道殿下嫌弃陪伴的人太少?可福城在南边,是个名不见传的小地方,哪比得上京城!
“臣妾也愿意。”皇妃见没人说话,紧跟其后表明心意。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即便各自飞,恐怕也没有能力飞出林子,不如共同面对,还能传出一段情意深重的佳话,更何况,夫妻本就应该有难同当!
“你的心意,本殿知晓了,此行一去也不知多久才回,府里有许多闲杂琐事,不能没人打理,你还是好生留在京城,两位侧妃互相帮衬,无事不必联系,有事再传书信。”
俞景没再继续追问,还有人可愿一同前往,心里烦得不行,交代一段话,便离开。
不少人松了口气,生怕殿下继续追问甚至点名,宠爱固然要紧,可身体也十分重要。
更何况是跟着过去受苦,开支节省,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赏赐的,离得太远,接济不了家里。
殿下走后,交谈声再次响起。
“有人脑子不清醒,想出风头,既然这么想去,便让她出去吧,让她好好受受外头的苦。”
“听说福城温热潮湿,地处偏远,若有什么事,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皇上也真是的,怎么可以听信谗言,将殿下贬到如此偏远的地方。”
“…………”
“…………”
议论声逐渐离谱,更有甚者,连皇上都怨恨上了,叶清清站在人群中,望着上首的皇子妃,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皇子妃天天听着哀声怨气,听了这么多年,也挺不容易的。
“够了,你们都退下,少在这里碍事!” 皇妃只觉得耳边有无数个声音,闹哄哄的,想将所有人全部赶走,恢复清静!
吼了一句,随后声音柔和补充道:“叶清清留下。”
众人鱼贯而出,大厅里瞬间只剩下皇妃与叶清清,还有身边的几位贴身婢女。
“你很勇敢,对殿下更是情深意重,这是府里那些人比不了的,此行殿下的生活起居,就多拜托你照料了,等殿下回京,是不会亏待你的。”
“是。”叶清清点头。
“这个青绿色的镯子,很衬你的肤色,就连手腕大小都差不多,你戴更好,不必推脱。”
皇妃早从主位上走了下来,如同姐妹一般拉着叶清清的手,将手中的镯子摘了下来,顺势套在了叶清清的手腕上。
平时,皇妃一向端庄,不与侧妃和侍妾亲近,要不是事出有因,也不会放下身份,和她情同姐妹,镯子相赠。
“多谢娘娘。”
叶清清见人都把话堵死了,不好拒绝,直接大大方方的收下。
“明早启程,你肯定还有许多东西要收拾,就不耽误你了,收拾完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