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只有乌军的主将耶律伦珠在发怒。
几百里开外的京城,皇帝在殿内重重地将奏折摔在案上,对下跪的兵部尚书怒目而视:“混账!你养的一群好精兵良将!竟然连丢越州两座城!干什么吃的!”
兵部尚书张惟额上不停冒着冷汗,连里衣都被冷汗浸透,只能惶惶应答:“陛下息怒,臣罪该万死。”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大梁的军队竟然不敌乌军如此。
今日在朝上时,军报传来说越州连失二城,满堂哗然,皇帝当即在朝堂上大发雷霆。下了朝犹不解气,将她叫了过来。
张大人心中暗暗叫苦,感觉自己和大梁实在是流年不利,偏偏自己在任时遇上这些事情。大梁呢,最精锐的玄风军派去伐乌,不仅丢了主将还传出主将叛国的说法,而且还没寻到;西域也大着胆子来犯益州,还调去了白虎军。没想到郢州又被乌军袭击,她们只好将玄凤军从通州召去郢州。本以为这次一定万无一失,没想到越州不声不响地被连破两城,这样拆了东墙补西墙,何时能休?
该死的乌国,不过刚上任了一位新的可敦,就敢这样大刀阔斧地出手讨伐大梁,真蛮夷人也!
皇帝又借题发挥:““还有玄凤军,怎么还没稳住郢州?!难道换了个将领就不会打仗了吗?”
兵部尚书忙回话道:“陛下,乌国可敦耶律图雅亲自前往郢州应战,要想击退乌军,恐怕……需要些时间。”
耶律图雅继承了上一位可敦的骁勇善战,自小就被前可敦抱在怀中上战场,年纪轻轻就有丰富的实战经验的扎实的理论基础,是难啃的硬骨头。
皇帝又张口想骂,就在这时,又有急报送来,说益州和通州都起了战乱。
皇帝顿时头痛起来,连骂人的兴致都消了,深深地叹了口气。近日大梁战火连绵又频吃败仗,她实在太心急了。一旁的太侍见皇帝疲累,本想让传信的人退下,却被皇帝制止了。
“说吧,朕听听又出了什么乱子。”皇帝语气平静,连日的打击下来,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回陛下,这次是捷报。”报信的使者难掩喜意,激动又不安地向皇帝汇报起来:“……经此一役,西域的乱兵已经全部平定。通州边防军日前在青山与乌军作战,当场击杀乌军当户,击退乌军……”
“好!”皇帝没等她说完,当即拍案叫道。兵部尚书也长舒一口气,这次终于是好消息了。连日以来乌军的阴霾笼罩,总算看到些曙光。
皇帝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来:“击杀乌军的是哪位好女?”
那使者却迟疑起来,吞吞吐吐地回答:“回陛下……那、那击杀乌军将领的人,并非女子,而是男子混入其中……击杀乌军首领后,还放言杀乌军大梁男子亦可……”
她忐忑不安地回完话,屋中一片寂静。兵部尚书瞪大眼睛,驳斥的话就在嘴边,太儿戏了!怎么能让男子参与兵战……
幸好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因为下一秒她就听见了皇帝爽朗的笑声。张尚书偷偷抬头瞄了一眼天颜,她是真的在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皇帝如此舒心的表情了。
“我大梁,本该如此。”皇帝言简意赅,下了定论:“赏!”
那男子真是好运气啊。张尚书想着,不仅没有被追究男儿身混入军营的罪责,还被封赏。真是好命,偏偏撞上了皇帝急切想证明的时候,给了皇帝一个证明的机会。
这样的运气,怎么轮不到别人呢!
等她回去,一定要让自己的夫郎去求几个转运符给她。
皇帝心情大好,让兵部尚书起来回话:“西域已经平定,让白虎军去支援越州。这次若再失手,仔细你们的命。”
“是是是。”兵部尚书连连点头,就想退下。
“还有,那个裴令望,还没找到吗?”皇帝突然发问,兵部尚书的脚步一顿,冷汗顿时又冒出来。
一旁的报信使者一顿,又看了眼手中的捷报。
“这……”别提找到人了,连她的一点消息都没有,明明全国都下了通缉令,裴令望却宛如人间蒸发了一样。若不是乌国对裴家人恨之入骨,她真的都要信了裴令望通敌叛国的胡话。
而且皇帝现在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要拿这个究她的错处?不会吧,她运气不会真的这么差吧?好不容易有了捷报的借口可以脱身,怎么突然又提起她了!
“吞吞吐吐做什么?!还不快回话!”皇帝瞪起眼睛将奏折丢下去,砸在了兵部尚书的身上。
“回陛下,裴令望……确有其人。”
疼痛之间,张尚书微微一愣。她没说话啊?
她和皇帝的视线同时看向声音的来源,是那个使者。
她好像以为皇帝在对她说话,在皇帝发火的那一刻猛地跪下脱口而出。
“据捷报上所说,平定西域战乱的除了白虎军,表现最突出的还有益州城中一位征用的民兵,裴令望。”
什么?!
张尚书几乎跳起来,裴令望怎么会跑到益州去?
那她们大肆在通州寻了这么多日子是在做什么?开玩笑吗?
皇帝皱起眉,凝神盯着那个使者,低声重复了两个字。
“益州。”
就在张尚书一位皇帝要下令去益州捉拿裴令望时,皇帝却挥手让她们所有人都退下。
太侍留在她身边,担心地询问:“陛下,要不奴婢派人去益州看看?”
听到益州二字,皇帝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只是眨眼之间,她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平静无澜的状态。
“不必。你去将太女叫来。”皇帝说道。她心中已然有了定夺。
既然事情清楚,该赏的人要赏,该查清的事也要查清。
之前太女做的事都可以不计较。被有心人蛊惑犯错,导致忠良蒙冤。
蒙冤的忠良,洗清冤屈就好了。而引导太女犯错的人,不能留。
况且现在,也到了该太女做事扬名的时候了。
——
“阿姐!阿姐!”永嘉帝卿风风火火地跑进三皇女的住所,环佩叮当作响。后面一众小侍追都追不上,只能徒劳地喊着“帝卿殿下小心”“帝卿殿下不要跑”。
永嘉帝卿闯进周摇光的屋子,看见她正坐在圆桌前读信,面色古怪。
他顾不上那么多,双眼发亮看向她:“阿姐你听说了吗?”
中午时分母皇忽然将太女喊去,再出来时就撤掉了所有通缉裴令望的文书,还称赞她平定西域有功。
这是昭告天下,还裴令望清白。
“当然听说了。”三皇女收起信,看他这幅样子忍不住唠叨他:“看你急急忙忙的的,一点都没有帝卿公子的样子。宫中不让疾行,回头你又要被父君说。”
永嘉帝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进了你这里才跑的。”
“我高兴嘛。”他忍不住满腔欢喜,向阿姐发问:“既然洗清了冤屈平定了战乱,她是不是就能回京了?”
周摇光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弟弟,将周围的侍从屏退,言简意赅地对他说:“那不是她,她还在通州。”
她将信在永嘉帝卿的眼前晃了一下,又快速收好。
“信是从青山县寄来的,是她写的。那个益州的裴令望,不是她。但确实是为了她。”周摇光说着说着感觉自己都要混乱了,干脆将自己的猜想告诉永嘉帝卿:“我怀疑,益州的那个是她二姐。”
永嘉帝卿惊讶地看着她:“这怎么可能?她二姐不是早就战死沙场了吗?”
周瑶光耸了耸肩,没什么好气:“她们裴家人古古怪怪的,谁说的清。反正她是这么说的,我可不知道。”
永嘉帝卿盯着她看,想了想,又一次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贝齿:“那,可真是太好了。”
她不是孤身一人,她有家人了。
“那她既然还在通州,肯定要平兵乱。她那么爱操心,不退乌军誓不还,我们还要再等等她。等她平了兵乱,就会回京城和我们团聚了吧?”永嘉帝卿描绘着他的畅想,一副高兴的样子。
周瑶光看着难掩欢喜的弟弟,即使现在还在为裴令望着想。她怜悯又带着一丝怒意,那怒意没有由来,是对裴令望的怒意。
周瑶光深吸一口气,决定快刀斩乱麻:“钦钦,阿姐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呀?”永嘉帝卿好奇地看着她,笑盈盈地问:“阿姐你今日怎么这么奇怪?”
“裴令望说,她成亲了。”周瑶光慢慢地说:“在青山县,和当地的一位公子成亲了。”
永嘉帝卿的笑僵在脸上。
周瑶光装作没看到,自顾自地对永嘉帝卿说:“你也到了年纪了,父君前些日子还跟我说起你的婚事。”
“钦钦。”周瑶光唤着他的小名,保证道:“阿姐一定为你寻一位不输裴令望的驸马。”
即使周瑶光有所准备,但还是没能拦住永嘉帝卿夺取那封信。
他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看过去,将信扔开,后退一步。
“我不。”这是他的回应,回答周瑶光对他说的话。
永嘉帝卿推开房门冲了出去。
不管是谁,都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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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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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