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大人!”
本以为这场耗神的升堂就此落下帷幕,就在民众迅作鸟兽散去之际,公堂上骤然走进一位大约十八岁的青年郎君。
他步履轻快地走来,谦卑施礼道:“晚生拜见金相公,殷大人。”又转向她们,眼底含着暖风之笑:“见过金娘子,殷捕头。”
为人第一眼满身的书生才气,温文尔雅,面容姣好,濯濯眸子自带桀骜不驯和叛逆狡黠的气质,一袭灰白对襟绸面长袍,腰间挂着白玉佩,打着青蓝绸丝结,并插入一根青玉萧。
金小妖却没有心思欣赏他的美色,身旁的殷雪倒是脸色惊呆,被他浅晕了几下,羞涩地垂下头。
金天乐心下恍然,呵呵笑道:“原来是贤侄啊!”
殷仕安顿时明白:“原来是韩衙内,敢为你衙内来此作甚?你不是即将喜结良缘了吗,不好好做准备倒是来寒地,着实让本官想不透彻。”
殷仕安故意看一眼迷茫的金小妖,而她在韩萧奕的身上摸索半天也是谨慎观察,以不变应万变。
不过听到了喜结良缘,她心底吃惊,一时摸不清他的底细也不敢冒进,只是沉默,也看他在玩什么把戏。
韩萧奕露出淡如雏菊的笑容,便道:“就为此事而来。”上前恭敬说道:“请恕在下冒昧,只是沉思再三才做决定,故来到此地与之商榷。”
金乐天却不由眉头一皱,道:“到底何事?”虽然这问心里却料想其三。
韩萧奕心底叹息道:“在下与令爱婚姻之事此乃结姻是家父与长兄之意,并非我愿!”
金乐天顿时眉心皱紧,不禁脸色黑了下去,拂袖怒道:“敢问你是何意?敢问我家千金配不上你?岂有此理!”
看着轮廓清晰的侧脸,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心想咒骂,你不愿娶金小妖我还不愿嫁呢?
表面一副温润尔雅的样子,实乃窝藏贼子心。
“爹爹,切勿大怒,此事我来抉择。”金小妖容色不惊,微微上前说道:“韩衙内,这门亲事你说了不算。”
语气中并没有什么起伏却让韩萧奕感到一丝压力。
眼前的金娘子长得确实花容玉貌,倒是出水芙蓉,可能看一眼觉得太过唐突便是把目光转移到了负手等待解释的金乐天的身上。
貌似感觉她的脾性不太好,可能意识到她也不待见自己,所以他只想退婚,现在确实没心思喜结连理。
韩萧奕扑哧轻笑,微抬俊脸:“是的,所以我今日前来寻求你们的想法,家父那边我定会安排妥当,再说坊间传说金娘子你服药求死是不愿出阁,为何如此自伤,你这样让我良心可安?”
“我……”她有嘴说不清,金乐天也自认理亏。
清冽的声音再次响起:“得知金娘子你身陷牢狱还当过嫌犯,我是绝不苟同的,但是这样传出去,恐怕……”
“你住口!”终于忍无可忍,竟然当众羞辱自家千金,看来这个贤侄并非传言之品。
韩萧奕脸色无惧,眉心尽是忧愁,叹息道:“金相公有所不知啊,家父近日身体每况愈下,侄儿忧思忡忡,哪还有闲心喜结姻缘?”
“是吗?”殷仕安记得去年还见过韩尚书,精神状况还算不错。
“是的,殷大人。”又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原来如此。”在场人皆是恍然大悟,金乐天沉吟片刻,从鼻中哂道:“那你的意思?取消婚约?”
金小妖微微沉吟,不禁莞尔一笑,娇声反问道:“就此取消不合常理,要不推迟婚约?”如此爽快答应那小子,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韩萧奕心中有些怒气不好发作,便是如实说来:“在下也不知家父身体今后能怎么样,眼下着实没心思谈婚论嫁,可不要委屈金娘子您了。”
汤伯沉吟一时还是低声说道:“老爷,我看娘子与衙内并不是情投意合,万一嫁过去娘子受委屈了才后悔莫及。”
金乐天心里本就有些动摇,舒了一口气,方才问道:“小婕,你的意思?”
“爹爹,容我思考再三。”殷仕安对于侄女的婚姻也是小小的建议,叹息道:“这婚姻大事讲究缘分天定,还请侄女思虑再三可别一时冲动啊!”
故意看一眼老大不小的殷雪,要不是拗不过才让她当个捕头,整天打打杀杀,没个正行。
接触不好情绪的殷雪,闷哼转头,不愿搭理。
就在场面僵持不下之际,韩萧奕脸色的温柔渐渐转变了一丝凉意:“本来我不信金娘子会是残杀自家家奴的凶手,眼下虽然你无罪释放,可一天捉不到凶手你也是嫌犯!”
这话一出,全场人皆是面面相觑,觉得甚是有些道理。
金小妖惊怔道:“你到底想怎样?”
韩萧奕的剑眉终于舒展下去,故意扫视他们各异的脸色:“如果我助你们捉拿真凶归案,你的嫌疑就可解除。”
“你有这个本事?”她不由得满眼不屑:“这缉拿真凶可是衙门之事,你能做什么?”
韩萧奕轻抚着腰间的青玉箫,似乎就在等她这话,绽开最灿烂的笑颜:“有没有这个本事我们一试便知!”
然后转移了喜不自胜的目光,面对他们的疑虑:“殷大人,我从小就喜欢打听奇闻逸事,喜欢研究奇门异术,如果我帮你们捉拿真凶归案,金娘子,你可要答应我取消婚约。”
看到他胜券在握的模样,不由得闷气冷哼,也许是默认了。
“金相公,你是同意了?”金乐天只见自家贵千金并未作声,也只好点头允诺。
韩萧奕最后恭敬地施礼,乐不可支地点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在下告别,有缘再见!”
府衙门口,汤伯早已备好了马轿,等待他们入轿回府,身后跟来的殷仕安一再致歉,直言怠慢了侄女也是无何奈何,只因审案流程亦是如此。
金小妖心有不计较,自觉这个亲舅并不是心眼坏人,然后踩上了马轿的蹬木,迟疑片刻:“今日之事多谢舅舅。”说毕就放下了轿帘。
殷仕安欣慰地拱了拱手,点头笑道:“恭送金大人……”
人流如织的街面上,他们的马轿很自然穿过,民众也识相地让开一条道路,为了缓解尴尬,车厢内她佯装有睡意,只因对这个爹爹不太熟悉,金乐天也是合上了眼睛,坐在一旁休息。
等待他们下了马轿,来到金府大门,已是日正。
阳光掠过高低不一的红黄屋檐的瓦砾,投射大大小小的阴影。
眼见阳光毒辣,汤伯取出早已备好的面纱竹帽,当作遮阳伞。
金小妖不得已带上,守门仆人立马笑脸相迎,但不想放行,低声说道:“老爷,娘子,你们可算回来了。”
见此汤伯不满地吩咐道:“还不开门?愣着作甚?”
守门仆人还是拦下了汤伯,面有难色:“汤伯,小夫人吩咐了,凡是入府之人身上都要撒上生石灰和雄黄酒方可放入。”
这才领悟为什么金府门外的墙角都洒上了生石灰,还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
“岂有此理!”金乐天甩袖震怒。
守门仆人顿时吓得身子发抖,心里叫屈:“老爷饶命啊,真是小夫人的意思,小的不敢擅自主张呐,求老爷饶命……”
“老爷,息怒,可能小夫人又在作法消灾了。”听汤伯这话金乐天这才幡然醒悟,并叫退了守门仆人。
只要府上一发生大事,这迷信又敏感的小夫人就会请人作法,金乐天又拗不过她,只能看着她胡闹,闹完了也就消停了。
他们已经走在了金府大门之下,站在了一片阴影之中,避开了阳光的暴晒。
金小妖已经取下了面纱竹帽递给了汤伯,便是奇道:“爹爹,小娘弄这作甚?”
汤伯接过她手里的面纱竹帽并转交给了身后的仆人。
“反正又得闹腾了。”汤伯早就领悟过小夫人的杀手锏。
“进去,我去看看,我就不信了。”金乐天怒不可遏,夺门而入,并把仆人的叫喊置于耳外。
进去就看到院内随处可踩的白色脚印,白烟飘散,实乃浓雾之景,清风一吹人人呛咳不停。
“老爷……”衣着艳丽的小夫人,面容担忧地欲想伏在金乐天的胸口上。
金乐天猛地推开,微微咳嗽,方才怒道:“夫人,你这是闹够了吗?眼下我才走一天,府上都成什么样子了?你还让不让小婕安心养病了?你有没有一个当娘亲的责任?真是胡闹!”
小夫人猛地收敛起哭声,满脸委屈道:“我还不是为了你啊,老爷,你想想,府上的家奴长生,还有奶妈玉嫂,他们可死的好冤啊,本以为真凶已捉拿到案,没想到……凶手还在逍遥法外,你叫我一个弱女子怎么不害怕啊!老爷……”
这小夫人也不过三十岁,风姿卓越,面容尤好,眼睛媚得让人心里直痒。
金乐天闷气地走入府上正厅,心里沉思久之,觉得夫人说得并无道理,眼下府上人心惶惶,如果作法消灾也算平息议论。
“汤伯,大夫人知道此事吗?”汤伯显得犹豫,方才猜想道:“这玉嫂本是大夫人的贴身内侍,又是娘子的奶妈,如果她出事了大夫人也许会知道。”
“那我如何跟大夫人交代?”金乐天忧思愁虑,最终长叹一声。
汤伯忽而关切道:“老爷,你舟车劳顿的,还是回房休息吧,这事我会处理。”
金乐天忧心的揉了揉太阳穴,顿了顿,点头叹息道:“那劳烦老汤了。”然后走出了正厅向着内屋而去。
“这是老奴应该做的,定会为老爷分忧解难。”小夫人只是冷哼,谁不知道这汤伯心里一直向着死去的二夫人,还有那个忧郁晦气的金小婕。
“娘子,你也回去休息吧,我让采薇好好服侍你更衣入浴,然后在给二夫人上香祈愿。”
金小妖施礼道谢,预想转过身,不料一种不满之声从后背传来。
“慢着!”小夫人脆声道。
然后从手里取出一道符,好生交代:“这个给你,刚刚作法的道士说了,说你房间不干净,一再强调你要随身携带这道锁鬼符,不然鬼入此府你担待得起吗?”
她肯定不会接受,凭什么说自己房间不干不净?明显这是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然后并未转身,只是顿了顿,倒是汤伯接过,呵呵笑道:“小夫人,那我替娘子收着。”
汤伯轻握在了手心,也不知小夫人在耍什么把戏。
“娘子,不好了,不好了!”这时跑入正厅的正是采薇,她有点跑岔气,高呼道:“娘子……娘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