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凌心下一怔,缩回温暖的手心,侧过脸故意恨瞪一眼,呵斥道:“拜托,我不叫喂,我叫殷凌。”
自知刚才有些无礼,韩萧奕有些苦闷,笑道:“好吧,殷姑娘,眼下你有什么打算?”
殷凌释然说道:“我知道,你还是怀疑我的身份,不过没关系,只要舅舅不嫌弃我,认可我,我便会代替雪姐姐照顾舅舅,至于金府人嘛。”
说到这她突然转变脸色,眼中是深深的恨意:“跟我无一丝瓜葛,我也不会与之相认。”
听言殷仕安吓得眉心一颤,劝解道:“这怎么……再怎么说金乐天也是你亲生父亲呐。”
殷凌严厉反驳道:“亲生父亲?我是死是活他知道吗,我娘亲怎么死的他追究过吗,这样的父亲值得我相认吗,我恨他,恨死他!”
韩萧奕也是劝解道:“殷姑娘是否过于偏激了?我见金老爷并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对金娘子倒是不错,至于你和你娘亲之事,他可能也不太了解实情,所以你对他是不是误会太深了?”
殷仕安叹息道:“对啊,俗话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就让这些伤心事都过去吧,不要过于执念了。”
没想到殷凌的眼底荡起一种诡异之笑,仿佛是在庆幸什么。
反倒劝解起来:“好吧,我也希望舅舅忘掉雪姐姐之事,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我愿意呆在你的身旁,照顾你,帮你处理府衙之事,仅此而已。”
“我看你的目的没这么简单吧!”韩萧奕斜瞥一眼,还是探究她眼底的笑意是什么意思。
殷仕安看着他们对峙之势,为了缓解凝重的气氛,只好说出心底的想法:“罢了,罢了,不管怎么样,你愿意留在府衙,舅舅没什么意见,只是我在想,既然雪儿真的离我而去了,我想请示朝廷回趟老家,一来想把雪儿的骨灰送至老家安葬,二来我也很久没回去祭奠你娘亲了。”
殷凌瞧见他眼底的红血丝,面色疼惜道:“要不我陪舅舅你一起回去吧!”
殷仕安摆手拒绝,欣慰笑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刚才你不是说愿意留下来协助衙门之事吗?那你就留在衙门吧!”
殷凌看到毫无推辞的可能,也不好说些什么了。
殷仕安走向了微微沉吟的韩萧奕,待悲痛的情绪冷却下来才恳求道:“韩衙内,你能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韩萧奕顿时回过神来,眉心微微松开,上前一步笑道:“大人,你有事但说无妨。”
殷仕安暗自抹了抹眼眶,声音还是有些沙哑,然后看一眼殷雪,便是说道:“这次前去,来回可能要一个月,我怕府衙之事会处理不当,虽然衙门还有陆通判、老宋人等,但也希望你方便之时可要伸出援手,如果上头来人了,如转运司、提点刑狱司等下来督察,麻烦你帮我好好招待一下。”
话音刚落,顿时爆出不满的声音,低骂道:“舅舅,你让他帮忙?他就是禽兽!”
“这话?”殷仕安迷惑地看向了他。
韩萧奕有些愧色,更多是无奈,便是叫屈道:“大人,我跟殷姑娘之间有些误会,但不严重,你交代的我都答应你。”
殷凌冷哼不语,殷仕安也不是不明是非,辩解道:“你呀,是不是对韩衙内有些偏见?”
然后声音提高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可要好好协助他们处理府衙之事,不懂就问,听明白了吗?”
殷凌狠瞪一眼,抿嘴不语,似乎只能默认。
见此殷仕安欣慰笑了,然后谢过韩萧奕的仗义相助。
韩萧奕无奈笑道:“大人,你可不要太客气,在下只希望殷姑娘放下偏见,如此最好。”
殷仕安轻咳几声,便是吩咐道:“殷凌,你去准备雪儿的葬礼吧,我也累了,韩衙内,我先去休息了。”
“大人请便。”韩萧奕礼貌地送别。
临走之时,再看一眼雪儿的灵柩,殷仕安的眼眶悄然流出了眼泪,然后背对着他们偷偷抹泪。
送走了他的背影,殷凌顿时舒了一口气,却见韩萧奕一副深究的目光,似乎要把自己看出一个洞。
“你看什么?我说过跟你势不两立。”殷凌冷眉一挑,也把刚才的承诺抛之脑后。
也料想不会这么快消除她的误会,韩萧奕只是暗自愁闷,嘴里甚是发苦:“我说呢,刚才你是故意给我难堪的对吧,也不知我哪里惹到姑娘你了?”
“我就是看你不顺眼!这个理由足够吗?”殷凌微微握紧了拳头,也不知为何发火。
“你走吧!”韩萧奕并没回应,然后撂下这句话,立马伸手示意,下了逐客令。
韩萧奕自认气度不凡,也不是自讨没趣之人,只好忍住内心的苦闷,和气告别:“那……在下告辞了,不过今后还有很多相处之日,这是我对殷大人的承诺,希望你不要过多顾虑。”
“请转身,给我走!”殷凌不领情,也看不惯他表面的虚伪。
“走吧,真烦人!”再次提高了分贝,伸手指向了门口。
韩萧奕还未走几步,猛然转过身,似在警告的话:“别以为我会相信你,只要有我在,定会查出你的真实目的,到时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待韩萧奕气愤离去之时,她才释然诡笑,暗暗心想:“哼,那我们就走得瞧,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
“雪儿,雪儿!”
殷仕安蓦然惊觉之后,噩梦沉淀,只见残月照户。
待他匀过气来,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这才披衣下床。
这时晚钟响起,便是午夜三更,正是熟睡之时,而他惊梦醒来,梦中的惨景顿时幻灭,萦怀往复。
这时周围寂静,屋内火炉里散落出燃烧后的香气,夜深了,他再也不能入眠,便点起了烛灯,慢慢地隐退了惨淡的月光。
然后坐在书桌旁,忽觉窗外一股凉气,便拉紧了外衣。
在淡淡烛光下,他手执毛笔,便写下请示朝廷的回乡探亲书。
殷凌端着热茶拂柳穿过,刚刚绕过那幽静的回廊,便来到了他的内室门前。
冷却内心的担忧,她抬眸一看,朦胧白纱的窗影下,是他微弱的身子,伴随着几声干咳,顿时心里的担忧又飘了出来。
所以轻敲了几下房门,忧思问道:“舅舅,还没睡吗?我可以进来吗?”
屋内又是咳嗽,闻声怔了怔,听出了是殷凌,便放下毛笔,起身开门。
“舅舅,这么晚还在忙吗?”
透过淡淡的月光,忧虑的目光让他心头一暖,似乎想起了生前的雪儿。
“舅舅!”殷凌把他拉回了现实,而他悲伤涌现,看到她端来的热茶,急忙邀请她入内。
殷凌把热茶放在了桌上,劝道:“舅舅,我猜想你定是难以睡眠,便去药馆给你拿了一些茶叶,这不苦,又可以安心宁神。”
他又叹息道:“没想到你是这么善解人意,为人着想,只是……你越是这样,我越是思念我的雪儿。”
然后咳嗽几声,殷凌帮其捶背,这才咳嗽止歇,好意提醒道:“舅舅,别难过了,你还是喝下这热茶吧!天色这么晚了,也好休息了。”
他眉心一松,淡淡而笑,便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谢谢侄女了。”然后把杯子递给了她。
殷凌收拾起空杯子,摇头笑道:“这些不算什么,那我先回去了,你也赶快休息吧!”
待她关门之后,殷仕安苦苦叹气,内心情绪五味杂陈。
终于他熄灭了烛火,清淡的月光斜照在帘栊上,更添一种内心的感伤,而他回身入榻,再次和衣入眠。
*
“娘子,娘子!”西厢房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
门外轻唤的是采莹,自此金小妖为她讨了公道,便认定了这个娘子是个好人。
现在只想蒙头酣睡,昨天为了大夫人葬礼之事,府上痛啼之声,着实让人睡不踏实。
正好没睡几个时辰,哪个不识趣的丫鬟就在门外惊扰,真是讨人厌,所以不愿理睬。
又是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娘子,我是采莹,是老爷让我叫你出来的。”
她一脸憋闷,故意扔下枕头,便立马直起身子,惊叫道:“干嘛,你这是干嘛,什么事?”
门外是含着怀疑的话:“好像是……韩公子来府上了。”
他?果然来得迅速啊!
“知道了,你进来吧!”这时才毫无精神地起床,慢吞吞打开了房门,转念一想,便打着哈欠询问道:“采薇人呢?”
采莹眨着迷惑的大眼睛,微微摇头:“不知道,娘子,我服侍你更衣洗漱吧!”
她漫不经心点头,没好气催促道:“那你快点吧,你倒要看看那个韩萧奕是个什么意思。”
“是,是。”采莹急忙点头,也害怕自己办事不力,惹出娘子的不高兴。
旭日东升,微风不起。
金府正厅,韩萧奕坐在一侧,脸色微微不悦,便有些不耐烦,问道:“金相公,眼下金娘子见我不太方便吗?”
金乐天咧嘴笑道:“哪有,贤侄啊你也别急,女子洗漱定费些时辰。”
心里暗想,这采莹都去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小婕出来迎客?
韩萧奕开门见山,没等她入内,便着急说道:“其实今日早来就是为了我与金娘子的婚约之事。”
金乐天露出勉强之笑,微微点头:“明白,不过这事还要等小婕前来,方可商量,那……贤侄你先喝喝茶。”
“谢了。”他们都是一脸心事坐下喝茶,却再也没说话了,气氛有些诡异的安静。
金小妖定在门口,打着哈欠,调节了情绪,方才从正厅探入。
只见她态度有些骄横,又是呵欠不止一边咒骂道:“那个浑小子前来惊扰娘子我的好梦?一大早打扰我,是何意图?”
金乐天怒气上前:“你这孩子,说话没规没矩的!”
她没理他,而是故意斜视一眼,拉怂了虚伪之脸,“哦,原来浑小子就是韩衙内,敢问衙内此次前来有何要事?”
韩萧奕垂眉一笑,便走向了她,不屑问道:“莫非……金娘子真的忘记了我们之间的诺言?”
这时韩萧奕静静凝视着那张秀丽的俏脸,可能起早缘故,粉颊白里透红,甚是清透。
可能感受到了古怪的眼神,金小妖故意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还以为脸上有什么异物。
被人唐突探视,只觉浑身长刺,一点不舒服。
然后爆出了脾气:“喂,你一直盯着我作甚?”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如果单从相貌来看,金娘子与殷姑娘就是一个模子刻画出来的,根本分不出一点瑕疵。
“贤侄啊!”金乐天也看不惯这么奇怪的眼神,有点闷气不悦:“我知道你来的意图,我们就把话挑明了,只要令尊韩老爷同意,我们今日早朝便一同前往,请求圣上解除婚约。”
韩萧奕的脸色有些涨红,一听这话,微蹙眉头,便提议道:“眼下家父身体着实不适,而且久居官寺,不方便今日上朝,不过我会跟长兄一同前往,这下如何?”
虽对着金乐天一问,眼角却定在了金小妖的脸上。
明白了金乐天的眼色,她也只好泄气,反正也不想与之纠缠,如此答应便是放过自己。
然后浅露酒窝,肯定点头,没耐性地说道:“也好,那就依照韩衙内的想法做吧!”
韩萧奕勃然大喜,恭敬施礼道:“那谢过金相公,还有金娘子了。”
送走了韩萧奕雀跃的心情,金乐天有些不悦,有些无奈看一眼她,又是叹气。
金小妖顿时心底也是轻松,不料耳边时不时响起叹息声。
“爹爹啊,你别气馁,其实啊我并不中意这位韩衙内,你看他那副冷傲之样,又是耀武扬威的,讨人厌。”
其实金乐天也不是气恼这事,而是为她寻找好相公感到忧愁。
自家贵千金各方面优渥,还怕找不到如意郎君?
可是自从小婕口服砒霜,然后苏醒而来,竟然还不会琴棋书画了?
这可怎么办?
“爹爹,你别担心了,我是你的贵千金,怎会找不到相公?”金小妖看出了对方的担心之事,便是劝解道。
金乐天拍了拍她的肩膀,释然笑道:“也罢,一切随缘吧!”
于是挽着金乐天的手臂,撒娇道:“这就对了,爹爹,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