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威严可不要丧失,所以韩萧奕依然顶着压力走了出来,低头便道:“殷大人,你刚可苏醒,可要好好休息才是,刚才杨大夫来过了,说你身子病弱,现在不适合下床。”
“我这是怎么了?”韩萧奕走向他的床边,叹了口气:“大人,你不记得了?在连理山之事?是济公和尚和老宋把你送回来的。”
殷仕安的视线猛地转向他,脑袋渐渐清醒起来,当时记得小连还要杀害济公和尚,又好像被谁撞击了身子,一时惊慌,怒气攻心,这才昏了过去。
“你们怎么了?”终于明白,却还是挣扎地想要下床。
韩萧奕连忙按住他的身子,不赞同的道:“大人,刚才杨大夫已经看过了,说你是操劳过度,又一时气急,这才昏倒,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
“没事,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没有理会韩萧奕,而是急切地问道:“雪儿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大人,你就听劝,好好休息。”这次劝解的是陆通判,冷静说道:“大人,你还是要听大夫的话,先保重身体,其他的事情等身体好了再说。”
殷仕安稍微停下,看了一眼陆通判,似乎感应什么,眼里也是晕染了一丝寒气:“你说,雪儿到底怎么了?”
听到质问之声,屋内的气氛让殷仕安嗅到一丝诡异,他的视线缓缓地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了韩衙内的身上:“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韩萧奕沉默了许多,缓缓说道:“殷大人,你还是不要起来了,眼下你的身子并不适合处理衙内事务,我可以协助你,所以你不要担心了。”
其实对于殷雪之事,韩萧奕只觉内疚难当,虽没人乱骂指责他,可就是过不了心里的砍。
殷仕安还是起了身,走上去轻拍了他的肩膀:“韩衙内,你多虑了,我起床不是处理府衙之事,而是看看我的雪儿。”只是这笑让人看起来有些心疼。
韩萧奕不再说话了,最后深深叹口气:“可是她?”
“她怎么了?”殷仕安几声咳嗽,便是轻拍自己心口,尽量让自己舒服一些。
突然衙役人等便就地跪下,其中有个领头衙役正起身子,沉声说道:“殷大人,殷捕头她……她……”
他眼睛惊怔,便扫视眼前,他们都低头不语,一副沉闷愁容之色。
又看一眼韩萧奕,也是摇头叹息。
所以惊怒地俯下身,走到那个领头衙役之前,死死扣住双肩,颤抖问道:“你说,说话!雪儿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衙役任由他摇晃双肩,即使再疼痛也不敢叫喊一声,可想刚才的刺痛,是因为殷仕安的手指嵌入了他的肉皮,他却只能撑牙低头。
“大人!殷捕头已经走了!”韩萧奕再次顶着压力,蹲在其身旁,又是目光悲愤道:“大人,我知道你很心痛,很不舍,但我们何尝不是,所以你要接受这个事实!”
“真的?”殷仕安饱含泪水,轻声问道,拽紧的手指抖个不停。
韩萧奕再次肯定的语气:“是真的,她真的走了!”
不知何时陆通判走上前,低头便道:“是的,请大人节哀!”
他们的话似有剜肉的力道,打破了最后的希望,眼下有点后悔自己早早苏醒了,不然在梦里也不知这个噩耗,更不想接受这个致命的消息。
即使窗外是暖阳,他也感觉不到任何暖意,直觉身子凉意透骨,渐渐冻住了呼吸。
那个领头衙役摸了摸出血的伤口,抱拳劝解道:“请大人节哀顺变!”其他衙役也是劝解。
突然他的眼前邹然一黑,险些站立不住,一双宽大稳定的手臂扶住他:“大人,你没事吧!”
身子本就虚弱,一时半会难以消化这个噩耗,久而久之,又听到他们的好意劝解,方才闭眼沉思,摊开了陆通判的手,微微摆手,轻轻劝退道:“你们下去吧,都走下去吧,我知道了。”
陆通判不忍直视,定了定神,俯身便道:“那好,大人,尔等先行退下,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待他们走后,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那……殷大人你好好休息,在下别日再来探访。”最后留下的韩萧奕将要侧身离去。
终于停住了哭泣,突然想起什么,倏然叫住他的步子:“慢着,韩少爷可否带我去见雪儿最后一面?”
韩萧奕神情难却,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叹气,便是上去搀扶起他,安慰地点头,“那好,就在府上正厅上,殷捕头的灵柩就在此,本来就想等你醒来,再商量安葬之事。”
“那谢过韩少爷,雪儿娘亲死得早,是我一手带大的,所以……”
韩萧奕点头,给他安慰的眼神:“我知道,也理解。”
夜光之中他的脸容甚为憔悴,完全没有了升堂之前的意气风发。
韩萧奕脸上愧色,眼圈微微发红,只觉得鼻中酸意即将不受控制。
然后慢慢地搀扶着他,而他的脚步越发沉重,便不想走入,也害怕自己把持不住,昏厥过去。
府衙正厅,而在眼前的棺材里,里面躺着的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他还是撑开了韩萧奕的手臂,便一头栽倒在了棺材上抱头痛哭,阵阵哀恸。
哭泣之声如风干的尘土,干裂碎心,寸寸惊魂。
韩萧奕却只能静候一旁,待他苦累了也就消停了,他如是心想。
沐浴阳光的树叶由于夏风的吹动,纷纷摇曳,连树上的麻雀也被惊动了,纷纷逃离。
伤心欲裂的哭声从大厅飘飘而来,声声摄人钻心,使人难耐悲苦之意。
她听起来一阵悲惜,踩着沉重的步子走入了正厅,听闻哭声还是惊呆一地。
韩萧奕更是惊愕不已,而他一个人伏在棺材上,自顾自的哭诉伤痛之情,仿若谁也惊扰不了。
“是你?”那个黑衣女子又唐突出现了。
韩萧奕惊诧而去,一副敌对之态,急忙叫住她,“且慢,你到底是谁?昨晚让你侥幸逃跑,没想到你却自动送上门了,是何用意?”
忽然伸出玉手,欲想抚摸他的俊脸,眼中满是挑逗的意思:“韩公子,我们又见面了,看来你好像不太欢迎我,难道你昨晚没想我?”
韩萧奕握紧了拳头,侧脸躲避,冷笑道:“说吧,你跟金娘子到底有何关系?”
怎不知韩萧奕的后耳根已经发热一片,被人无意挑逗,确实受不了。
“小婕?”殷仕安似乎哭累了,这才直起身子抬眸一看,却看到了侄女金小婕,不过她身穿黑衣,顿时是难以理解的神情。
她侧身走向了殷仕安,韩萧奕隐忍眼底的心慌,伸手阻止道:“你到底是谁?又想耍什么把戏?”
殷仕安微微不解,却在打消他的顾虑,擦干了眼泪,心有怒气走上前:“韩衙内,这是我侄女,你怎可如此无礼?”
她顺势低头劝道:“舅舅不必难过了,眼下雪姐姐之事我已知晓,我会代替雪姐姐好好照顾你。”
韩萧奕转眼,质疑便道:“殷大人,其实她并不是你的侄女,她……”
殷仕安微微咳嗽,迷惑地皱眉:“她不是金小婕?”
“对!”终于她承认了,韩萧奕释然笑着,眼底投射诧异之意:“那你到底是?”
她看一眼殷仕安,又看一眼韩萧奕,倏然露出了得意之笑,说出了让他们震惊之话:“我是殷凌,我是金小婕的双胞妹妹!”
殷仕安情绪甚为激动,又惊又喜:“什么?你是金小婕死去的妹妹?十六年前,金家不是说我妹在临盆之时,因为……就剩下一个孩子了吗?”
殷凌又是冷笑,眼底深藏一股怨气,然后收敛起笑容,方才道来:“十六年前是玉嫂说了谎,其实临盆之时娘亲是产下了我们,只因为玉嫂对娘亲的仇恨,故意让她失血过多而死。”
殷仕安恍然惊呼:“难道是奉了大夫人之命,才会要了我妹的性命?”
殷凌固执地点头,眼底有了报仇之后的快感:“是,所以大夫人已经死了,眼下金府亦是哀声一片,正准备她的葬礼呢?”
韩萧奕沉思半晌,开口质疑道:“既然玉嫂残忍杀害了你娘亲,为何留下你们两人的活口?你这话解释不通。”
对于她的身份本就怀疑,其实他早就对现在的金小婕产生怀疑了,更何况突然又冒出双胞妹妹?这剧情有些扯淡。
料想他会如此怀疑,殷凌镇定自若,便道:“韩公子有所不知,这玉嫂可是稳婆,对孩子存在怜悯之心,所以才会久干稳婆之事,于是就留下了我们,至于为什么抱走我,我猜想是为了安慰大夫人的猜忌心。”
殷仕安追问道:“为何?”
殷凌冷静回应道:“舅舅也知道,大夫人失去了身孕之能,所以我娘亲身怀双胞胎儿,对她来说是更大的威胁,她会想尽办法除掉我娘亲,才能扫除她的障碍,只可惜玉嫂对孩子不忍下手,一方面是因为我们是女子,威胁减弱,其二是跟金乐天有个交代,毕竟膝下也算有子,算是一个安慰,所以她才劝说大夫人留下了金小婕。”
同是本根生,却是不同之命。
殷凌转口气,叹息道:“玉嫂只告诉他们我娘亲只生产一女,我呢却没那么幸运了,我被她送入了农夫家中,吃不饱穿不暖,还被人虐待,这些我都不说了。”
突然自我嘲笑道:“我苟延残喘地活到了八岁,又被农夫贱卖给了一个老员外家里当起了童养媳,哈哈,是不是你们听起来觉得很有趣?”
突然她的眼角寒光一闪:“我恨,我恨金府所有人!”
韩萧奕低头一副沉思之状,还是质问的口气:“那你是如何逃离老员外家?又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世的?”
殷凌便知道自己唐突出现,势必会让人难以置信。
她眼底含笑,转头对着殷仕安:“舅舅可要相信我,我能逃离老员外家,也是上天对我的怜悯,是善良的王妈妈见我可怜趁着我们外出故意放我逃跑,最后我一路坎坷逃到了尼姑庵,是她们救了我,我也剃发遁入了佛门,并拜主持慧净大师为师。”
他们惊怔望着殷凌,也不敢插话打乱她的思绪。
她又目光含冰,似乎想要发泄所有的怨怒:“直到几年前,我跟随师父外出游历四方,途中经过临安城,无意中看到了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金小婕,为了弄清事情真相,我才还俗拜别师父,并暗中潜伏在金府,才得知玉嫂之言,他们就是当年害死我们娘亲的凶手!”
便在怒气冲天之际,殷仕安不禁想起那一幕,无意猜想道:“难道……你也想杀死他们?”
低头作沉吟状的韩萧奕,忽然脑子被敲打一下,狐疑瞥了她一眼,却面对着他,“殷大人,此事断不可贸然下结论。”
殷凌却是暗露一丝得逞之笑:“舅舅,虽我憎恨他们,但是我还没来得及动手,他们已经被小连和小理杀害了,其实我很是感谢他们。”
殷仕安微微沉吟,心生疲倦,叹道:“罢了,此事已经结案,只可惜我家雪儿……”
说到此又勾起丧失爱女的切肤之痛,眼泪已经苦干耗尽,可躺在棺材里的雪儿却再也不会醒来叫自己一声父亲大人了。
殷凌满脸心疼地把他搀扶坐下,并双膝跪地,恭敬磕头道:“舅舅,请受侄女殷凌一拜!”
“快请起。”殷仕安立马起身,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心。
只觉一股暖流渗入身体,对着她展露苦涩的笑意:“你叫殷凌是吧,我刚刚丧失爱女,无意又找到了失散了十六年的侄女,可算上天待我不薄,看得出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所以我妹妹在天之灵也算得到了安息吧!”
剧情走到这,韩萧奕终于可以大鼻孔出气,面对他们亲人相认,自己好像就是局外人。
本来就怀疑她的身份,可不好说些什么,不过还是打断他们,说出自己的顾虑,“喂!就算你真是大人的侄女,可你怎么面对金府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