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妖微微困意托起腮,不满地冷哼:“算了,你就听那个疯和尚之言,到底谁才是你家娘子?”
采薇谄媚笑了,又帮她捶背:“当然是你了,今日我们可以出去玩玩,我是不会阻止娘子的。”
“这还差不多。”待洗漱整理完毕,又要面对府上的烂事了。
佛堂门外,昨晚守门丫鬟垂下头,跪在地上,目测大约十五岁,看着还比采薇小点,磕头哭诉道:“老爷饶命啊,奴婢该死……老爷,老爷饶命啊!”
金府一干人等团团包围着佛堂大门,大夫人的冰凉尸体也放入了精致的棺材里。
金乐天唉声叹气,满脸的忧郁之色,眼见大夫人毫无征兆地去世,也是痛惜万分,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结发长妻。
“采莹,你先起来吧!”金乐天脸色悲悯,只见她额上的血色筋包,也是不好计较。
“是老爷。”采莹还是止不住地抽泣,刚要挪腿站立却被一旁的声音扼杀,“慢着!老爷,这丫头连主子都保护不了,怎可就此放过?”
从人群走出来的小夫人不肯放过,提出质疑。
金乐天眼底还是痛惜,刚才看到了大夫人最后一眼,眼下也没心思惩罚别人。
“来人,拉出去重重打二十大板!”平日里就看不惯大夫人那副威严之色,眼见她已死,就只好撒气到奴仆身上。
采莹惊吓地脑门发热,呼喊道:“老爷,夫人,饶命啊,是大夫人自愿去世,真的不关奴婢的事啊!”
金乐天脸色震惊,追问道:“为何自愿?你如实告知。”
采莹继续抽搭着鼻子,颤声道:“是……昨晚大夫人叫我去请道济大师,我也不知怎的被人打昏在地,等我再次醒来,就听到有人说大夫人已经死了。”
小夫人轻轻猜想道:“难道昨晚是道济大师毒死了她?”
还没待小夫人说完,金乐天横眉一怒,眼角微微发冷:“什么?你竟然怀疑心之所善的道济大师?”
小夫人也是随口一说,不料却激怒了采莹:“不是!”
金乐天又是愣了片刻,奇道,“为什么?”
采莹回应道:“因为大夫人跟我交代过,如果自己死了,这跟道济大师无任何关系,如果老爷问起,就说为了赎罪,自愿寻死,不怪罪任何人。”
“她会如此说?”小夫人眼底惘然,也想不透彻。
金乐天见采莹连连点头,又是一阵悲哀地恳求,绝对没心思惩罚她。
赎罪?金乐天已经把思绪倒回了十八年前,那些难以忘怀却不敢忘怀的记忆。
“采莹,你起来吧!”最后还是吩咐道,眼底却是疲倦之色。
小夫人见没能惩治这个小丫头,心里极为不爽,转眸一看金乐天不想纠缠此事,更是怒气丛生:“老爷,大夫人之死是大事,而采莹又是她的丫鬟,不管怎么样,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金乐天怔了怔,茫茫然地叹道:“夫人,你想怎么样?”
“爹爹!我有办法!”金小妖终于从人群走了出来,他们皆是错愕不已,也只是小声议论。
她冷静分析道:“爹爹,我见这采莹年纪倒小却有个机灵劲,也是忠婢一个,再说也不是她的过错,如此惩罚,要是这样传言出来,定会觉得我们偌大的金府是小肚鸡肠之地,说我们金府管事能力太差,你这样把汤伯置于何地?”
汤伯也是悲悯,急切认同:“老爷,娘子说得在理。”
小夫人更是怒气难泄,有些蛮不讲理:“你们都在维护她吧,区区一个小丫头片子,惩罚了又能怎样?再说如果哪天我走了,这些办事不力又贪生怕死的奴仆,难道就要好好地供奉起来吗?他们生来不就是为了伺候我们的吗?”
金小妖讥讽道:“小娘,你走了?你什么时候想走,你就通报一声,为了孝敬您,我会多多给你烧纸钱,免得你下地狱活得太苦。”
“你!”小夫人气得浑身颤抖。
金乐天实在看不下去,微微怒道:“小婕!你住口!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小娘!”
只不过是想为采莹讨个公道,为了逞口舌之快,便说了一些难听之话,可想要收回那些无心之话,便是不可能,眼下也不想跟小夫人私仇太深。
所以满脸堆笑,竟然撒娇起来:“小娘,小娘,你就消消气,眼下我没了长娘,你就是我唯一的娘亲了,我不会让你受苦受累的,小娘,你就行行好,不要跟我计较了。”
小夫人不想与她拉扯,也不想口舌之争。
“你松手,我还不知道你的小肚肠子。”然后甩开了她的手臂,只是心底怒气难遏。
见此有了作用,小夫人也消气了一点,便是转身提议道:“爹爹,依我之言,这采莹并无过错,眼下长娘走了,侍奉她的奴仆也要有安身之所,正好我的身旁缺个丫鬟,我看这采莹不错,爹爹,你就把她赏赐给我吧!”
金乐天满有深意地看一眼小夫人,她只是冷屑不语。
她又是撒娇,哀求道:“爹爹,你说过要尽量迁就我的,眼下我只要一个丫鬟,你却不答应,真是让我心寒啊!”
金乐天眼底的忧愁慢慢消退,方才吩咐道:“采莹,你起来吧,以后你就伺候小婕吧!”
采莹急忙站立起来,可能跪久了双脚酸麻,要不是采薇搀扶,可想她要倒在地上。
然后又扯到不想听的话题,金乐天叹息道:“还有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整天想着出去玩啊玩,也要有贵千金之样,这样才能平息外面不实的传言。”
说到此猛地想起什么,有点忧愁提醒着自己:“眼下真凶已经捉拿到案,我与韩贤侄的约定已到,是要履行约定了。”
汤伯脸色透悦,好奇道:“这是好事啊,老爷,为何你还是愁眉苦脸?”
金乐天又是重重地叹气,恍然说来:“当然为了小婕的婚姻大事了,这才是让我头疼之事。”
金小妖无奈叹息,摆着臭脸:“爹爹,此事我做主,你就不要费心了,你看你天天事务繁忙,怎可因为我的小事耽误你呢,爹爹千万不要心有愧疚,不然我才是不孝女呢?”
忽然小夫人探出脑袋,便提议道:“老爷,此事应该由我这个小娘操心,你放心,我定会帮她寻觅一个如意郎君。”
然后隐忍不爽地看一眼她,她也是眼色狠怼回去。
“如此甚好。”金乐天终于展颜欢笑,吩咐道:“汤伯,眼下大夫人的葬礼首先就要安排妥当,这交给你和管家处理吧!”
汤伯点头,笑道:“老爷,那是自然。”
金乐天又是好生交代:“还有大夫人的奴仆也要安排妥当,自愿留下来的分派下去,不愿留下来的就拿些银两安身回家,还有,以后这些小事就你和管家处理吧,我最近太累了,也要好好休息一下。”
汤伯恭敬俯身,低头便道:“老爷,一切听你吩咐。”
“都下去吧!”金乐天揉了揉眉心,疲倦已深入骨髓。
“是。”所有人纷纷退下。
*
府衙之中,济公和尚走进大院只觉萧瑟沉寂之气,可能是因为殷大人还未苏醒过来,昨晚殷雪又被杨大夫判了死刑,就此魂断归天。
所以院内的杂役,衙役纷纷哭丧之脸,却不见喧闹的哭声,因为害怕惊扰了殷大人,就算他醒来,能否接受这个坏消息,他们都不得而知。
济公和尚伫立在长廊雕栏处,凝神沉思,却见一群可爱的麻雀在枝头上唧唧啾啾的追闹嬉戏。
阵阵清风正在抚摸着院内的青草鲜花,可就这副美景,此时看在眼底却有惭愧之意,世间美景再好,如是心境不佳,也是枉然,可浪费这美景了。
府衙之门走进了一个人影,也是愁苦的探入,等走到大院长廊,却看到了济公和尚在发呆,叫喊了几声也不理会,可想也是黯然神伤。
韩萧奕轻拍了几下肩膀,好意提醒道:“济公和尚,我们还是进去吧!”
“是你啊!”济公和尚惊觉,还是问了出来:“殷雪之事,你知道了吧!”
韩萧奕脸色懊悔,再次握紧了拳头,沉声便道:“是的,我知道了,要不是那时我多个心眼……”
济公和尚急促伸手打住,神色忧虑,叹息道:“算了,可能这就是他们的命劫,我们也要看开点,同时也希望殷大人能够接受事实。”
“我有错。”韩萧奕再次叹息,也不知该如何弥补。
济公和尚也拍了拍肩膀,便道:“韩公子也不要往心里去,事已至此,我们也只好面对,日后殷大人有何需要,你可要搭把手啊!”
韩萧奕诚挚点了点头,便道:“那是自然。”
然后脸色转为惊诧,反问道:“莫非……济公和尚又要离开灵隐寺了吗?”
济公和尚展颜轻笑,带着苦涩之意:“当然,我习惯了云游四方,你让我待在一个地方,不是让我当笼子里的鸟儿吗,那我不乐意。”
“那是,可……何时再见济公和尚?”韩萧奕心下恍然,眼底泫然不舍。
济公和尚总是那句:“有缘之时。”然后看看天色,拱手告别,有些犹豫地转过身子。
“那我们有缘再见了。”韩萧奕恭敬回礼。
便要转身之际,济公和尚突然叫住了他的步子,脸色微微放松,释然劝道:“韩公子可要信守承诺啊,大丈夫一言既出,行走讲个信字,如果那个小丫头今后受了什么委屈,你也告诉她,和尚我正缺个小徒,如果她愿意,我就把那只白鸽赠送与她。”
韩萧奕一字一句认真听着,也害怕错过什么,方才点头示意。
“好,有缘再见!”他们就此告别。
眼下已是日跌之时,杨大夫刚问诊过殷仕安,告诉他的病情,应该过不久就会醒来,也打消了他们的顾虑。
韩萧奕一派主持大局之势,急忙整顿府衙事务。
首先是人员集合,安排接下来的相关事宜,整个府衙总的人数相加差不多几百人,估计有三百号人,也可以临时调配县衙衙役。
然后对着府上杂役,几个衙役领头,铿锵有力说道:“各位官家,眼下府衙发生诸多大事,你们心有害怕我可以理解,但是我们都是为了老百姓做事,又是大宋官兵,怎可因为这些有了后退之意?大丈夫本就应该上战场杀敌,流点血又算什么,你们说是不是?在殷大人未醒之前,这里有我负责,你们有何异议?”
刚才死寂的大院,忽然有人举手,大声说道:“支持韩公子,支持韩公子!”
顿时场面一派热血之势,见此韩萧奕欣慰笑了,伸手打住,声音便立即停止。
然后冷静吩咐道:“很好,眼下我们头等大事就要好好安葬殷捕头,这可等大人醒来与之商量,以后府衙之事,你们切不要敷衍行事,掉以轻心,都给我打起精神!”
于是侧过身子询问他的意思,自觉有越权的嫌疑,低头歉意道:“陆通判,着实见谅,请问你意下如何?”
映入眼帘的是中等身材的男子,约莫三十岁出头,身着青褐色对襟长袍,一脸沉默地从微光中显现。
陆通判,姓陆名扬,官出士子,之前乃是西宁都护陆容之子,只因家道中落,少丧父,与寡母相伴。
生得仪容大方,举止端正,却又是勤奋好学,故此胸中极其该博,诸子百家,无不贯通,所以他是地道的文官。
这着实让陆通判在众人面前微微狼狈,却仍是笑脸,低头道:“韩衙内深得人心,在下不敢有意见。”
韩萧奕便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如此甚好!”
“支持韩公子,支持陆通判……”众人纷纷应和,气氛高涨。
韩萧奕伸手打住,朗声说道:“各位安静,切勿打扰大人休息。”顿时声音被抽得干干净净。
韩萧奕久久站立,望着满天阴云中偶尔的光亮,怔怔出神,不禁心底长叹。
突闻有个仆人报来了好消息,跑得有些岔气,“殷大人……韩公子……殷大人他终于醒来了……”
“我们走。”韩萧奕跟紧仆人的脚步,直逼殷仕安的内屋。
这时的殷仕安脸色有点血色了,可还是病态之躯,在他的要求下正要下床看看自己女儿,却被赶来的众人急忙制止。
突然殷仕安大喝道:“你们反了不是!”
然后又是干痛的咳嗽,这时的丫鬟轻拍后背,帮其捋顺呼吸,小声安慰道:“大人,切可不要动怒,害了自己的身子啊!”
“你去吧,去吧!”劝退了发抖的丫鬟,殷仕安穿起外衣,一脸硬撑地下了床,虚弱地问道:“你们这是为何,副副丧气之脸?不是我还没死吗?”
众人低头不吭,一副认错的样子,连着韩萧奕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