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握紧了檀木佛珠,转身便道:“当时大夫诊断是男孩,也不知生下来为何是女孩,在她身孕期间,就经常去灵隐寺烧香,说是保佑怀里的孩子平安出世,还时常找老方丈念经,我看她时常一脸心慌,神不守舍,我当时怀疑她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
“此话怎讲?”济公和尚惊呼疑问。
沉淀内心的苦痛,语气甚是讥诮,道:“我早就怀疑她的狼子野心了,她就想夺走我的一切,所以时不时派人跟踪观察她,我才得知她在屋内供奉了一个野男人。”
济公和尚奇道:“野男人?”
“是呀,每天给他烧香祈愿,我把这事告诉了金乐天,可他仿佛心有后怕,呵斥我的不是,说我多管闲事,无事找事,不然就要废了我这个大夫人。”
“有些奇怪了。”他沉思几秒,又说道:“那你不甘心这样吧!”
然后横眉冷哼,惨笑地反问道:“不甘心?”又是急躁地转动檀木佛珠,脸色却是放松下来:“其实啊,不甘心又能怎样,只怪那妖女厉害。”
济公和尚眉头皱起,奇道:“妖女?”
她慢慢地坐回了原位,看着那空底的茶杯,不太确信的声音:“这是奶妈玉嫂给我说的,起初我也不相信。”
“奶妈玉嫂?”济公和尚也顺势坐在她的对面。
她冷静点头,“就是金小婕的奶妈玉嫂,也是她的接生婆。”
这时无意揉了揉眼眶,有几颗冰凉的液体透过指尖,只觉心口微微酸疼。
双手快速转动檀木佛珠,神色突然凶狠起来:“因为我……我想弄掉她怀里的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对我来说就是羞辱,还有威胁。”
济公和尚后觉猜想道:“难道你让她吃了堕胎药?那为何?”
她飞快肯定:“对!我让长生他爹帮我买了堕胎药。”
“怎不知吃了那药是有反应,她是肚子闹腾得厉害,可就是没堕胎的迹象,所以我怀疑那药是假的,可我去找长生他爹时,他爹突发心肌梗死去世了,那天他爹下葬之际,我看到了她挺个大肚子也来送葬,怎不知她精神状态很好,不像吃药呕吐之样。”
然后舒了一口凉气,顿了顿,有些后怕的样子,神色心慌:“我看到……那天她站在长生他爹的棺材前,她笑起来很可怕,似乎还露出一双血色眼睛,等我再次揉了揉眼睛,她已经不在了。”
然后补充一句,叹息道:“也许是我太累了,出现幻觉了吧!”
他锁起了眉头,困顿询问道:“果真有此事?莫非那堕胎药就是灵异之药?”
她倏然转变脸色,嗔怪道:“妖女就是妖女!”然后转过目光看着缓缓燃烧的六炷香,神色安详,又是转动檀木佛珠,闭眼凝想,似乎只能这样才能减少往事的罪孽!
再次睁开眼,鼻端的香气肆无忌惮的窜入,只能忍住体内的不适,呵呵笑道:“可能一开始我就错了。”
夜阑人静,残月无星。
繁华破梦,转眼回忆起难涩的过去,依然是一派泪眼婆娑的挫败感。
“那二夫人是如何去世的?”济公和尚问到了关键。
那张病恹恹的脸色又是遥想起来,如有阴云,脸色黑了下去。
突然嘲讽的语气:“呵,是她自愿去世的!”
他又是惊诧,扬高了眉头,似在好奇:“这话?”
“这玉嫂是我的贴身内侍,见我受委屈当然不好受,那天她又要去灵隐寺烧香,金乐天见她临盆之时,不想她外出,以免伤及母子,可她执意要去,实在拗不过她才让玉嫂陪同前去,因为她可是经验丰富的稳婆,万一有什么事可以急救出产。”
她再次畅快大笑,笑中带着深深的怨恨:“上天真是有眼,果真在路上她将要临产了,眼下她肚子疼痛,又是破了羊水,得立马进行生产。”
“我说堕胎药要不了她孩子,没想到一个生产却要了她们的命!”说到此松垮的五官变得扭曲,从大嘴里发出惊悚的惨笑声。
他奇道:“她们?就是二夫人还有她的另一个孩子?”
她怔了怔,然后收起了笑声:“她本来怀有双胞儿,当然这些都是玉嫂说的,她们就在一个破庙里进行生产,因为她出产情况不好,又失血过量,玉嫂就问她是要保胎还是保她,然后她自愿说保胎,所以她死了,却只活了一个。”
他似有不解,急忙追问道:“另一个孩子也死了?你确定玉嫂说的是真话?”
这时闻着芳香,突然猛咳几下,似乎咳嗽之中残留些血气。
终于匀过气来,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玉嫂就说当时她把孩子抱出来的时候,她的身子有些偏大,说是腹中胎儿吞噬了另一个□□,还有那孩子第一眼睁开就是血色眼睛……”
济公和尚沉思:“是有这种可能,但是你相信她之言吗?”
然后抬头看了一眼质问的眼睛,有些心慌受累,释然叹道:“罢了,是真是假有何意义?我只知道眼前的障碍终于扫除了,可几年之后这金乐天见膝下无儿子,哈哈,也怪我失去了身孕能力,也不愿见到金家断送血脉,只好同意他纳妾。”
说到这,济公和尚诡秘笑道:“恐怕大夫人也质疑过玉嫂之言吧!”
她双手捏紧了檀木佛珠,似乎手指的骨节寸寸欲裂,痛得她想要在地上打滚。
还是屏住了渐急的呼吸,摸了摸沉重的脑袋,稳定身子不让自己栽倒下去。
“是的,这几年我总感觉她们来找我报仇了,每天晚上我都噩梦缠身,我以为天天吃斋念佛,不近生人,忘却尘缘,便可以得到安息,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突然声音洪亮,重拍了桌子,嗓音犹如干裂的风土:“果真是因果报应呐。”
因为用力过猛,手里的檀木佛珠崩断了珠线,顿时珠子四处分散,一滴滴似乎滴在了她怨恨的心上。
只觉手里的佛珠跟她的苦命一般,也许到了生命的尽头。
济公和尚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只见她重拍微冷的心口,急促悔道:“千不该万不该,我又害死了玉嫂和长生。”
待济公和尚收回了心神,又看了眼空杯子,幽幽叹道:“想必大夫人并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不然也不会让我喝了这杯热茶。”
不料眼泪顺着脸颊轻滑下来,声音微微抽噎:“哦?大师为何如此说?”
然后把眼泪暗暗地拭去,却又偷偷地流下来。
济公和尚的神色悠悠,如实而说:“这玉嫂和长生去采集连理枝的精叶,想必真是为了大夫人的失眠之病,但是呢这药并不是有效,只因这不是连理枝心甘情愿赠送的精叶,所以吃了它病情只会越来越恶化,直至死亡。”
她轻轻地哼一声,脸色似有懊悔:“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只可惜知道得太迟了,也害死了玉嫂和长生。”
她顿了顿,涩声说道:“可能还有采凤,可想采凤会为了长生做傻事的。”
最后含着惋惜之声,叹息猜想道:“想必今晚那个黑衣人,就是一心想要刺杀小理的就是采凤吧!”
场面有一刻惊骇的窒息,只有那六炷香静静地燃烧,一股淡淡的白烟忽而消失。
她闻起来心脏一阵惊痛,浑身的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似乎身子骨渐渐没入了冰窖里,有些彻骨寒心。
与之同时西厢房内,采薇起身去了趟茅房。
这时有个蒙面黑衣人潜至房门,从窗口点了迷烟,才敢打开门,便坐在了古镜面前,然后又点亮了烛灯。
透过烛灯,黑衣人死死盯着古镜里的自己。
房内的绣床上,金小妖仿若死死地沉睡。
古镜里的样子变成了金小婕的模样,柔柔的柳眉霎时让人心生怜悯,俏脸微微发白,脸色忧郁的病弱之样。
黑衣人不感到诧异,只是冷哼道:“你果然出来了。”
黑衣人顷刻取下了黑布,露出了与之相同的面囊,唯一不同的是她脸色冷傲,神色坚定。
镜子不说话,而是愧色地低眉抽泣。
黑衣人不屑地反问道:“你除了哭还会什么?口服砒霜寻死就能逃避吗?”
她缓缓地抬起秀脸,摊开了手心,涩声说道:“我不想自己的双手再染指鲜血,我控制不了自己,我杀人了,是你,是你做得对吗?”
黑衣人冷哼,不耐烦说道:“谁做的重要吗?反正为了我们的娘亲,这点鲜血算得了什么?”
“不,我们娘亲已经死了十六年了,我们这么做又是何苦?”又是微微啜泣,劝解道:“停止吧,小妹,我已经没了肉身之躯,再也不想看到你跟我一样,而她……”
突然转头看了一眼沉睡的金小妖,黑衣人横眉道:“她?不过是占用了你的□□之躯,不过你要相信,我会唤醒你的,等我完成使命就是你的复活之时。”
她摇头,释然地流出了热泪,叹息道:“算了,小妹,我真的太累了,复活了又能怎么样?还是让我安心走吧!”
几滴眼泪滴落在她的手背上,晶莹生光,便如是清晨的露水。
咻!
桌上的花瓶划破空气,对着铜镜飞去!
“对不起,我没用……”没等她说完,黑衣人不满地拿起桌上的花瓶扔向了铜镜。
铜镜就地摔碎,金小婕便从此消失,黑衣人低喝道:“姐,你就是冥顽不灵!”
采薇临近房门,闻声碎瓷声响,便觉知,惊骇打开了房门,只见有个蒙面黑衣人盯着她一眼,竟然流出了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目光。
采薇呼喊了几声:“来人啊救命啊,有刺客,救命啊!”
借助昏黄的烛光,黑衣人的手掌砍在她的后颈上,打昏了伺机叫喊的采薇。
放下了采薇,房内又是一阵要命的静默,黑衣人早有准备跳到了房顶,往着佛堂方向急切地跳跃而去。
淡淡的月色下,黑衣人心下快意地跳到了佛堂门前,潜到了一旁的竹影之下。
微风袭来,竹叶轻轻滑落,黑衣人顺势采摘了几片竹叶,挥手一出,竹叶便飞快打在了守门丫鬟的额头上。
守门丫鬟被力道一击,就地晕倒而下。
“哼,长娘是吧,今日就拿命来!”只见佛堂里面没了动静,却恍惚觉得里面有烛灯摇曳,可想里面的她正在念经礼佛。
黑衣人毫无顾虑地破窗而入,却看到了济公和尚双手合十,在大夫人面前愁苦地低头,叹息道:“你就了无牵挂地走吧,自此一切的恩怨也该结束了!”
“拿命来!”黑衣人手持利剑,便是不顾一切地冲向了大夫人。
刚要刺向她的心口之时,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子往侧身倒去,能感觉她的身子冰凉透骨。
透过烛光,她的五官流出了刺目的血液,含笑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这样死了?”黑衣人毫无征兆地喃喃自语,也不想她死得如此痛快,便要狠狠补上一刀方才解恨。
“住手!”济公和尚破扇一挥,便让黑衣人手腕疼痛,放下了利剑。
黑衣人冷眉挑起,呵斥道:“臭和尚!你还想阻止我?她怎么死的?说话!”
济公和尚微微上前,面露不忍之色,好言在劝:“殷凌姑娘,人都死了你还想怎样?再说你娘亲之事我也感到惋惜。”
殷凌面露凶光,嗔怪道:“惋惜?就算她死了,我也要让她死后成为孤魂野鬼!”
又是无奈的叹息:“眼下玉嫂和长生,还有大夫人都死了,你又能怎么样,你娘亲就能活过来吗,都十六年过去了,何必一直执着妄念?”
话音未落,殷凌却是痛快大笑:“对,你正好提醒我了,我会好好替我娘亲活下去,然后眼看金府落败于不堪之地。”最后狂笑而出,消失不见。
济公和尚再次走在无字灵位面前,深深鞠躬,静静凝视着那将要燃尽的六炷香,探手一瞧,果然是添加了毒药,再联想那杯苦涩的热茶,便是解药。
大夫人是有心自寻死路,但未殃及自己,可算一念善意,阿弥陀佛!
可刚才的警告之声久久萦绕在耳边,看来一事未平一事又起。
这时周围没有声音了,香坛里散尽了最后的灰烬,余香也没有了。
夜更深了,窗外的暗月耀在她冰凉的身子上,最后看一眼,不觉夏天也会如此寒意袭人,便将外衣收紧了一些,这才走出了佛堂。
东方发白,时钟鸣奏。
晨风送暖,天还未明亮,采薇便拿着竹篮向着后院走去。
昨天娘子说想要吃葡萄,所以想采摘最新鲜的葡萄,这时有仆人正在浇灌锈草。
怎不知后脖颈一阵酸痛,为什么醒来却在地上?
采薇抬头一看,葡萄架上的藤蔓正迎风摇动,紫色透亮的葡萄个头均匀,仿佛还残留着昨晚的朝露,看上去真是色泽诱人。
“不好了老爷……不好了……老爷,大夫人,死了,大夫人,死了!”
报忧的仆人穿过重重院子,正向着金乐天的内屋一路狂奔。
“你怎得浇水?害死你姑奶奶了!”采薇吓得松开手指,竹篮霎时掉了下去。
突然有一股冷水扑了过来,仆人吓得水管四处喷洒,可浇湿了她的衣物。
采薇闷声不悦的咒骂几句,方才回去换衣,并通报这个消息。
“啊!什么?”金小妖猛地醒来,就听到了这个晦气的消息。
怎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下床差点摔倒在地。
采薇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微微发湿,便为她更衣洗漱。
金小妖好奇问道:“怎么?外面下雨了?”然后坐在了梳妆台前,不料眉头一皱,疑问道:“我的铜镜呢?”
“我给收了。”采薇立马上前,心慌地解释道。
“是么?”金小妖转过头,古怪地盯着她,纳闷心想:为何不早些换呢?偏偏这个时候?
其实采薇醒来才发现镜子打碎了,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也许真是昨晚的刺客,但又不好诉说,便是转移话题,笑道:“娘子,我还是给你洗漱吧!”
“你怎么?”看到她微微湿透的头发,按理说一大早不会洗头,外面可没下雨,心底好奇起来。
采薇闷气地摇了摇头:“娘子,不说这个,眼下大夫人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死了就死了呗,可能做坏事太多了吧!”金小妖随意插了一根玉钗,似乎还耿耿于怀。
采薇只好再次解释道:“娘子,又在生采薇的气?是那个疯和尚交代的,昨天不让你离开此地,我们都是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