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乐天冷不丁回呛一句,不屑地反问道:“所以你就杀了我家家奴,帮助你们拥有人肉之躯?”
“并不全是。”小理扬高了眉梢。
“是机缘巧合之下,那时我们可是枝叶繁茂的连理枝,就在五年前的一个黄昏,天空下起了细雨,有一男一女带着麻绳走进了我们,我们见他们吊起了麻绳,似要寻死之举,我们见此也无能为力。”
殷仕安没憋住,还是问道:“一男一女?为何寻死?”
小理突然咳嗽一声,缓口气才应道:“我听到他们的对话,男的叫她晴晴,女的叫他什么庚,他们好像是哪个县衙的……男的说了一句,“你本就是县衙之女,前几日我俩私奔逃命,又在此同日寻死,你对我的爱意,我至死不会遗忘……”时间很久了,我忘却得差不多了……”
殷仕安眼底着急,追问道:“你再想想……哪个县衙之女?”
小理一深想脑子就生疼,呼吸急促,一再摇头。
金乐天脑子一转,怀疑道:“不会是你们杀死了那一对男女吧,才谎说他们自愿寻死。”
小理转眸轻笑,止住了干咳:“我为何骗人?再说我不说,你们怎可知道这宗命案?既然我说了,便不怕你们怀疑。”
“就算他们私奔求死,那他们的尸体在哪?”殷仕安转念一想,既然无端生出了另一桩案子,就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小理立刻道来:“就在连理山,挨着我们连理枝的一处小山丘上,是路过的老农在我们的威胁之下,把他们入葬的,当时他们已是两具白骨了。”
殷仕安突然诡笑道:“小理啊,如果我们发现了这对尸体,就凭你一人之词,怎可洗去你们的嫌疑?”
小理不惧污蔑之意:“你们可以上山挖出尸体,就此验尸,以示我们清白!”
殷仕安迎上小理镇定不慌的目光:“确实,我们可以验尸。”
金乐天打了个哈欠,突然来了精神,心里一个激灵,怀疑的口气:“这可怎行?人都死了好几年了。”
殷仕安神气大笑,娓娓道来:“金大人,你有所不知啊,我衙门有位老仵作,名叫宋渊,人称老宋,精通宋氏家族的法医检验手法,不说尸体,就说只剩下一具森然白骨,也能验尸出来。”
“这么厉害?”听到这话,金乐天也无后顾之忧了。
殷仕安一再点头,便把目光扫向他:“小理,请你再次详说。”
“是大人,我们见他们上吊已死,内心的贪念生出,然后……然后趁着天黑没人,我们就吞噬了他们的血液魂魄,当时心想反正他们就此死去了,也不算干坏事。”
在场之人无不声声叹息,却无能指责。
殷仕安似在平息公堂议论,安慰叹道:“你们把他们好生安葬了,也算是给他们一个交代,只可惜他们的爹娘失去孩儿,那种切肤之痛,真是悲戚啊。”
也许想到了自此还未苏醒的殷雪,殷仕安心里的刺痛入木三分。
小理后觉有些惭愧,微微晃动了身子,低头不做声。
济公和尚一直凝神沉思,心里在盘算的什么,转移话题,“那……连理庙闹鬼之事,系你们所为?”
小理淡淡点头,努力站直了身子,便道:“的确,有了人肉的血液魂魄,我们修炼的功底大大倍增,也害怕上山祈愿的民众发现那对尸体,所以在夜黑之前故意发生鬼魂惨叫之声,以便吓走上山之人,直到……”
济公和尚破扇一停,打断他的话:“直到遇到不怕鬼神传说的怜儿和王粒粒?”
小理叹息道:“什么都瞒不过和尚之眼,就在前三月,又有一对男女上山,当然他们不是寻死,而是寻求安居之所。”
“可能不止他们吧,应该还有金府的贵千金。”济公和尚故意看一眼他们,心中有些计较。
这话确实激怒了金乐天,横眉指责道:“不可能,我家小女不可能上山!”
济公和尚压制他的质疑:“金老爷,你忘了她的病了?”
这才幡然醒悟,连着汤伯回过神,也是无奈叹息:“原来是在娘子犯病之时。”
看到这里,殷仕安蓦然重敲一下惊堂木,维护公堂秩序,嘴里低喝道:“堂下肃静!”
接着转向小理,轻声询问道:“小理,这怜儿和王粒粒不是已经失踪了吗?怜儿她爹一直在寻找他们,可曾想去过连理庙,那他们现在在哪?”
小理停顿,然后心有顾虑地跪下,迟疑道:“这个……”
“有何难言之隐?”殷仕安心里隐约不安。
“回大人,其实他们已经遇害了。”只见小理低头,眼中似乎有泪花闪烁。
殷仕安的神色微微呆然,长吁一口气,叹息道:“你先起来,你知道他们是怎么遇害的?他们的尸体在哪?我也好向他们爹娘做一个交代。”
“这个……”小理缓慢起身,有些心神不安,不及思忖的一刹那,有人冷笑道:“不敢说?莫非是你们杀害了他们,以便你们拥有人肉之躯?”
小理叫屈道:“金大人,小理冤枉,不是我们……而是……而是那个恶汉刘老三!”
殷仕安再次压住堂上的议论之言,敲了敲惊堂木,威严大喝道:“堂下肃静!且听他说完!”
顿时公堂之下噤若寒蝉,等待小理的解释。
小理又是咳嗽几声,似乎在与死亡誓死搏斗。
小理恭敬回应道:“回禀大人,三月前的一个傍晚,那刘老三上山像是寻找什么,当时他还拿着酒壶,可想喝了不少酒,一脸醉态的样子,便是倚靠在连理枝旁休息。”
“他嘴里念叨啊什么,说戏没人给钱,赌博欠债无处藏,眼下老母又是一个病秧子……要不是听人说这连理山上有宝物,他也不敢入夜勇闯闹鬼之庙,看来今日也一无所获……”
然后缓口气,虚弱说来:“他断断续续说了好多,我都不记得了,反正说完一句又喝一口,心底甚是苦闷,没法宣泄。”
小理痛咳几声,继续说道:“这时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莫名其妙地滑向了我们,他嘴里模糊嘀咕着,人生如此真悲哀,我刘老三就要死于自身匕首之下吗?”
“顿时我们的精叶一滴滴沁出,我们嘶声痛苦却只能认命,因为我们不是人,不能反抗……而且……”咳嗽让他脸颊微微涨红,连着呼吸都急促。
济公和尚仿佛了然一切,便接住他的话:“而且这次精叶你们流失太多,以至于今后身体病弱,特别又是在晚上?所以才给长生和玉嫂掠取精叶的机会?”
小理又是叹气:“这错就是……这刘老三发觉了我们精叶,他探视往嘴里尝了尝,顿觉精神,身子干劲十足,觉得这是宝物,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青瓷小瓶子,采集那些精叶,等他装满了再看了看,我们精叶已经变成气态,只要闻了闻,可想神力更好。”
眼下金乐天不敢不打起精神,这要紧之事也不会敷衍了事,也不敢错过片言只语。
殷仕安说出了所有人的疑虑,便道:“那刘老三怎会告诉长生和玉嫂?他们可没什么交集。”
小理低头说道:“大人,我接着上说,这刘老三只觉天不亡人,便得意忘形,顿时刚才的颓废之气荡然无存,可我们又能怎样,本以为可以……罢了。”
“这时天色在明暗之间,连理庙迎风飘来一股炊烟之气,可想此时的怜儿在做晚饭,她还提着篮子出来采摘野菜,不敢想死亡气息已经扑向了她。”
殷仕安惊觉皱眉,猜想道:“难道刘老三要非礼她?”
小理再次点头,忿恨的眼色:“是啊,本来那刘老三喝了酒,闻了我们的精叶身子硬朗,心情大好的时候又撞见了采摘野菜的怜儿,那怜儿本就是相貌出众,身子婀娜,是个男人都会按捺不住,所以邪恶种子就此种下,在她反抗不从之际,刘老三便一刀刺入要了她的性命。”
“那长生也是如此?”殷仕安闷思一想。
小理叹息道:“至于长生,我猜想这时他刚刚回连理庙,正好听见了怜儿的叫喊声,一来到寺庙后面便看到行凶的刘老三,他想去报仇,与他拼命,但是他怎可是刘老三的对手?可想也是就此死去,他们也算是一对苦命鸳鸯了。”
殷仕安微微沉吟,轻声问道:“那他们的尸体也在连理山上了?”
“这个……也许吧,也许被野狼,野猪吃了吧,也不一定……”小理又是叹息,忧虑地皱着眉,眼角勾起深深的沟壑。
在场之人不无咒骂那个刘老三,真是死有余辜,罪有应得。
金乐天再次回到自家家奴,语气笃定说道:“那……长生与玉嫂之死,你肯定脱不了关系!”
说到这,小理恨得五官变形,嗔怪道:“是!他们跟刘老三有何区别?都是一丘之貉,都该死!”
也许没有料想小理竟然这么快认罪服法,只见小理低头道:“回禀大人,没错,这长生和玉嫂是我杀的!”
殷仕安奇道:“为何?就因为他们采集你们的精叶?”
小理冷笑,想把心中的怨气一并宣泄,娓娓道来:“本来我们刚好练就了人肉之躯,这是我们的心愿啊,都怪那个刘老三一刀之伤,害得我们身体病弱,而且他不是一次,而是三番五次采集我们的精叶,好像卖了出去,换取不义之财,幸好被他赌博输完了,也算老天有眼。”
殷仕安突闻猜想:“难道是卖给了长生和玉嫂?”
“可能……把这个秘密卖给了他们吧!”济公和尚无奈猜想道。
小理也是不太确信:“我也是猜想,至于为什么卖给他们,一来刘老三经常在金府梧桐树下说戏,来来往往,也就认识了,二来可能金府里有人害病,才需要这精叶,以便救治。”
小理突然怒视一眼金乐天,一声冷笑从他干裂的唇角溢出。
金乐天大愕,难以置信的辩解道:“一派胡言!”
“老爷,你消消气,此事我来处理。”汤伯不愿看到金乐天怒气伤肝,立马走出来回应道:“回大人,此事我来说吧!”
殷仕安点了点头:“好,请汤伯出来解释。”
汤伯站直身子,与他对峙,便说道:“这刘老三确实来过我们几次金府,但绝对跟他不熟,我们家的小夫人是一个敏感之人,只要府上一有什么事,就喜欢在外找道士作法驱邪避灾,而刘老三也算一个江湖道士,来了几次金府作法,也就没有其他的了。”
小理冷哼,不屑地摇头:“也罢,反正长生和玉嫂知道了这个秘密,就偶尔趁着半夜来到连理山,采集我们的精叶,好像是为了你们大夫人之事。”
汤伯复述一遍,“大夫人之事?”然后顿了顿,坚决否认道:“不可能!我家大夫人常日在家吃斋念佛,从不见生人,怎可牵连于此?”
小理脸上的皱纹似在颤抖,怒道:“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也不想知道,但是他们一次次盗取我们的精叶,害得我们成这副模样,难道他们就不该受到惩罚吗?”
然后微微颔首,语气倒是从容不迫:“大人,小理把所知一切悉数告知,并没有一句谎言,再说我杀害长生与玉嫂,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殷仕安突然严肃喝道:“大胆!命案两人,你还一脸镇定!就算他们有错在先,你不是还可以击鼓告官吗?”
不料小理还是冷笑不语,也并未有一丝胆怯之意。
济公和尚无奈叹道:“也许是三人,那刘老三也是你们杀害的吧!”
小理鬼魅地呵呵笑,迟疑半刻,目光森然道:“反正你们都知道是我杀害的,那现在就要了我这个摇摇欲坠的身子吧,反正我什么都无所谓了。”
“大胆罪徒!知错不改,你安何心?来人,把他押下去,七天后就地伏法,已平民心!”
殷仕安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狠敲一下惊堂木,再也看不惯小理那副想死不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