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大人!”
济公和尚心弦倏然一震,七天后就地伏法,有些草率。
殷仕安瞳孔紧缩,怔了怔问道:“大师为何阻止?”
济公和尚明言:“大人,此事定案,缺少一些证据,我记得刘老三在玉嫂遇害当晚,是见到过那个黑衣长袍之人,而且还在其手臂划过一刀,如果小理的手臂上有刀痕,就知刘老三说的是真话,那现在要不要证明一下?”
这句话似有醍醐灌顶之意,殷仕安拍了拍脑袋,只觉刚才过于激动了。
然后吩咐道:“来人,去查验小理手臂的情况。”
当下小理不动声色,任由上前的衙役摆布身子,脸色并无一丝违抗之意。
衙役马上就有了结果:“回大人,小理的手臂上确实有一道刀口,都有些凝固结疤了。”
听到此殷仕安放下担忧,寻求济公和尚的意思:“大师,眼下证据确凿,那刘老三并非虚言,小理也伏法认罪,看来此案已经明了。”
济公和尚气得内心不是滋味,低头沉思,并未正眼看他。
然后上去查看了小理手臂的刀口,而他却是缩回了手心。
小理一脸的释然,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碰撞,便是捕捉到了济公和尚眼底的惋惜。
小理突然笑了,笑得那么快意自然,毫不犹豫。
济公和尚字字铿锵:“小理,今日公堂之话,你确实句句实言?三人命案确实你一人所为?”
“当然了,谢过道济大师。”小理回礼轻笑,眼里的淡然是那么清晰,脸上并无一丝悔恨。
济公和尚只能连连苦笑,便是不愿挣扎了:“罢了,就这样吧!”
这时殷仕安猛然想起什么,便起身提议道:“小理,眼下天色正好,你跟随我们一起上连理山,并指正五年前的尸体,同时也让他们的灵魂得到安息。”
殷仕安走下公堂,说着又转头,恭敬道:“金大人,眼下小理伏法认罪,此事并不是令爱所为,所以……”
金乐天笑呵呵地打断他的话:“那真是劳烦殷大人了,你们去吧,我还有公务要忙,便就不奉陪各位了。”
等谢过济公和尚,金乐天方才领着汤伯一脸笑意地离开了府衙。
就此民众也纷纷散去,殷仕安转向了公堂之下的他,惋惜叹道:“小理啊,你怎可糊涂啊!”
小理又是释然一笑,心底似有酸楚:“大人,何出此言?我们本就是树精,死了有何可惜?”
殷仕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脸色不忍的吩咐道:“来人,把小理戴上枷锁,待会大家收拾一下,即可动身去连理山。”
“是大人。”衙役刚要侧过身子,又听到吩咐:“慢着,你让老宋赶紧收拾,这次急需要他。”
待衙役走后,殷仕安只觉脑子沉重,疲倦之感如罂粟般上瘾而来,延至全身,怎的身子浑身无力,眼睛好想闭上,但一闭上就梦到了未苏醒的雪儿。
然后心底鼓气,我不能就此倒下,让雪儿失望。
眼下雪儿在杨大夫的救治下,伤情肯定好了许多,他总是如此奢想。
“大人,你脸色不太好,要不和尚我去连理山?”
济公和尚好意劝道,立马扶着那个疲惫的身躯。
殷仕安伸手打住,故意干咳几下嗓子,露出了疲态之笑,语气却执拗道:“不可,身为朝廷命官,又是临安知府,怎可因区区一点身子不适就此倒下?我还没那么脆弱!”
当下在场之人不再劝解,而是点头回应。
来到府衙大门,殷仕安忍着身体不适坐上了马车。
济公和尚漫不经心地走出了衙门,嘴里还喝着小酒,一脸苦闷之样,平时最喜欢喝酒了,怎的今日闻到酒味,有些心闷不详。
囚车内的小理面露哀思,看到喝酒的济公和尚,内心苦涩,真怕酒醒时候断人肠,俗道是为君不惜一醉为红颜,又怕酒醒时候添离愁,也只好不要喝酒也罢。
与此时不同的是阳光微微耀眼,却怎么也驱赶不了心里深深的阴霾。
“大师,赶紧上路吧!”衙役上前催促道。
济公和尚嗅了嗅鼻子,吐出一大口酒气,衙役嫌恶得捂住了鼻子,却只能再次劝道:“大师,眼下晌午刚过,我们赶紧出发,应该黄昏之时便可到达。”
“罢了。”济公和尚手摇破扇,左右摇晃,还是坐进了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行驶,这一路颠簸颇多。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马车上枯坐之下,久而久之,他们倚着车身沉沉而睡,但一路上他们半醒半睡,有些窝火。
殷仕安并未因颠簸的车厢而次次苏醒,出奇还睡得平稳,可想近日他很少睡觉吧,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
“停下!”衙役一声令下,两马车顿时隐没了声音。
这个衙役下了马车,眼见他们赶路辛苦,便自作主张叫停了马车,也怕打扰殷大人的安稳睡眠。
这时只听到小理要命的干咳之声,济公和尚顿时吩咐道:“这位小哥,劳烦你送些水给小理吧,随便送点吃的。”
“这……”这个衙役有点难为情。
“快去吧,还愣着作甚?”不料身后的殷仕安已经睡醒,便是下了马车,一脸怒意道。
殷仕安急忙迎上去,低头惭愧道:“刚才……抱歉了。”
“哪里,大人睡得可好?”济公和尚关切笑道,也不理会刚才之事。
殷仕安并无隐瞒,难耐心里的酸痛,叹息道:“都是为了小女之事,让大师您笑话了。”
济公和尚见此,心里有了主意,好言劝解道:“大人啊,不必忧虑了,眼下只要完成小理的心愿,就有办法救治殷姑娘。”
殷仕安又是低头,叹息道:“如此甚好呐。”不料心底的愁思加深了。
一眼望去,四处全是葱青的松柏树,方圆不像是有人烟的样子。
待他们休息整顿之后,就快速赶路,直逼不远处的连理山进发。
等他们路过柳樟村,他们就到了连理山脚下。
把两辆马车安顿妥当之后,他们又马不停蹄地上山,这时已是日落西山,一轮残阳挂在天边。
待他们上了山,来到了连理庙,已是日暮之时,太阳快要隐没了光芒。
此时的黄昏,晚风却带着阴寒之气。
可能听说这里闹鬼吧,又特别是看到了荒废许久的连理庙,心下不停打着冷颤。
他们早已准备了好几只大油灯,以便探路之用。
殷仕安来不及多想,急忙叫住了他,问道:“小理,尸体在哪?”
小理微微抬起头,凹陷的双眸带有恳求之意,说道:“我先把小连唤醒。”
借助昏黄的光亮,眼前惊然出现了一棵大树,不过只有一半树干伫立。
殷仕安眉头紧皱,顿时奇道:“这就是小连?”
小理点头:“正是,近日我怕小连再次惹麻烦,便是把她禁锢起来了。”
然后又是恳求的目光:“还请大人把我的手铐解开,以便我唤醒小连。”
殷仕安急忙吩咐衙役解开了他的手铐,只见他干瘪无血色的手臂一挥,嘴里念念有词,顿时一半树干蜕变成了小连的模样,身穿乳白色带帽长袍,还有一个白色面具。
在场人似乎见多了,也不惊怪。
小理急忙俯下身子,唤醒了她:“小连,小连……”
小连的脑子有些昏昏沉沉,似乎睡了几天,思绪还没完全苏醒,不过看清了小理,便是起身伏在了他的胸口,声声抽泣道:“小理哥,我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
小理轻拍了小连的脑袋,安慰笑道:“不会的,我不会不理你的。”
小连惊愕地撑开头,莫名发起脾气:“那你为何对她如此之好?”
“我早跟你说了,这是不一样!”似乎解释很多遍了,再也不想纠结此事。
济公和尚一听就知她指的就是金小婕!
“好了,你们别恩恩爱爱,婆婆妈妈的,眼下可要干正事。”小理似乎被济公和尚骂醒了,思虑再三,还是拉着小连走出来,避开他们的耳目,神情哀叹道:“小连,我们就此别过吧,我陪不了你了。”
小理猛烈咳嗽,嘴里还咳出了醒目的血液。
小连霎时泪眼汪汪,担忧道:“小理哥,你不会有事的。”
突然转念一想,嗔怪道:“是不是她害你成这样的?”
小理又是干咳,坚决否认道:“不是,这是我自己的事!”
小理将要侧身离去,小连却牵住他的手心,给他安心之话:“小理哥,就算死,我们也要死在一块,因为我们是连理枝,分不开,打不散。”
小连已是眼泪潋滟,打湿了起皱的脸皮。
小理眼底隐隐作痛,叹息道:“走吧。”
待他们回来,场面有些小尴尬。
自此小理心中毫不顾虑,便是迎着冷风,把他们带领到了小山丘上,因为天色渐晚,殷仕安急忙吩咐点亮所有的大油灯。
油灯多少给人一丝暖意,有了光亮,那一处小山丘已是杂草丛生,不便下脚,可想却是没人祭奠过,没人打理过,可能还没人来过,是何等寂寞,何等颓废,何等萧索!
殷仕安急忙高声吩咐道:“来人,挖山看尸!”
莫约十个衙役拿出挖土工具,正一声不吭地劳作。
这时殷仕安走向了石凳上的老宋,俯视笑道:“老宋,待会就看你的了。”
老宋立刻起身,拱手低头,便道:“那是当然,这验尸工具,一样不少。”
然后又响起殷仕安连续的哈欠声,老宋劝说:“大人,你还是多休息吧!”
“无妨,还是老宋靠谱。”殷仕安满意地点头,却走向了那个忧虑的背影。
“大师,想什么呢,眼下已捉拿真凶,大师好像不太高兴之样。”殷仕安走上跟前,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想,背影响起长叹:“我怕这事还没结束呐,也不会这么简单。”
“大师何出此言?”济公和尚又是叹息。
殷仕安微微心惊,然后转念便道:“莫非大师多虑了?此案了结,多亏了你们,还有那个韩衙内,怎不知他去了哪里?”
“这个……我让他去查小丫头砒霜的来源,到现在也没留个口信。”说到此济公和尚微微不悦,冷风灌进心口,心底的不祥之感越发真实。
反而殷仕安安慰道:“大师,可能韩衙内有急事才没告知吧!”
闻言,就此转身,济公大师脸上的愁容映入眼帘,让殷仕安心下一怔。
“不好了,不好了!”
听到叫喊声,他们本以为墓坑里发现了什么,却不知是小理出现了诡异之举!
“不好了,不好了,大人,小理他,他正要杀死小连!”
衙役惊慌地跑了过来,借助灯光,不远处骚乱一团,嘶吼叫喊,一副惊恐惨样。
济公和尚急忙腾空而去,以惊人速度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只见小理正掐住了小连的颈脖,让她一时喘不过气!
“小理哥……”小连断咳几声,不敢动弹。
小理的眼底似有泪痕,似乎嘴里又念叨着什么,“小婕啊,小婕啊,你为何死了,你怎么死的,是不是,是不是……是你!小连!是你害死她的对不对?”
济公和尚厉声劝道:“错,金小婕根本没死!”
没死?
小理疑虑地转过头,突然手掌一挥,小连便摔倒在地,眼底迷惑得心想:小理哥刚刚还好好的,怎会变成这样?
济公和尚心下一惊,立马上前按住小理的双肩,笃定的口气:“小理,金小婕根本就没死!你清醒点,你到底怎么了?”
随着按压的力道越来越强,小理缓缓地蹲下,又是泪如雨下,浑身哆嗦,自顾自地念着,“小婕啊,本来我们相约一起寻死的,是我失约的……是我不好!我,我,我不该失约的!小婕,你这是,这是找我来了吗?”
济公和尚又痛又急,高声喝道:“小理,你醒醒!金小婕根本没死!”
小理全然不理会济公和尚,似乎听不懂他的话,忽然惊呼,转向了小连,目光犀利如冰:“不对,是小连下药的对不对?”
“小理哥,我没有……我没有……”小连心底叫屈,如实相告,便是抽泣着鼻子:“我,我……我只是换了你的杯子,我不想你去死,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