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中小鱼 第2章 初见2

江千洵在办公室里面对的是她的母亲。

江母伸手想摸摸江千洵的头发，江千洵微不可查地偏了偏头，避开了。

“千千，你也知道，你的父亲心不在家里，妈妈才是最爱你的人。妈妈来找你，已经先低头了，妈妈给你联系好了家那边的学校继续读。”

江千洵仍旧沉默。

“如果你决意还在这么差的班级里学，别搞得一次不如一次。”

饶是江千洵不再对一些东西抱有期待，完全落落大方地站在办公室里，当着乔德斌被这句话甩了个兜头迎面，这盆透心凉水还是刺激得她不自觉掐起中指上的茧子。她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转移对阵阵紧缩的心脏的注意力。

“这个时代梦想不值钱，妈妈给你规划好的道路你不要走，你会吃亏的。”

“你要真这么想自己做决定，那你现在住的房子也是我的钱给你租的，你最好也别住。”

肺泡猛地缩小，再也存储不了多少空气。

调整呼息。

江千洵颤抖着对自己小声说，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这种时候江千洵渴望拥有能够左耳进右耳出的超能力，或者隐身。

至少隐去耳畔母亲冷漠的声音。

新任副校长推门而入，示意江千洵先撤离。

江千洵感激地冲副校长望过去，从这个角度能看见她母亲严锁的眉头，能看见副校长温和的面容，也能看见班主任乔老头儿颇有些尴尬地喝着玻璃保温杯里所剩无几的茶汤，吃一嘴茶叶欲吐又止。

江千洵跌跌撞撞从办公室出来，躬身带上门，头痛欲裂。她从前并不明白母亲和她之间到底哪一步走错了，现在隐隐约约觉察出来。

苦夏的闷热蒸腾上来。

江千洵脚步缓沉，右手拇指不停揉捏着中指上小小的茧子。

刚刚在办公室她出了一身虚汗。新校服宽大，她甚至能感受到冷汗顺着脊背流下去，蜿蜒曲折，一如她濒临失控的情绪。

***

高三1班在一楼，所有高中好像惯来把最好的班级放在高层，最乱的班级放在底层。

从高三1班门口走廊江千洵就能看见操场上跑操的队伍。

高三1班队伍挺好辨认的，没有班主任跟着，所以显得格外稀稀拉拉、三五成群，队伍旁边还有一个被单拎出来的女孩儿，歪歪扭扭地举着高三1班的班牌。

“千千，你别怪妈妈之前替你做决定，妈妈是为了你好。”

江千洵拇指掐着中指指节，一瞬间喉头梗塞，双眼酸疼，呼吸不畅，如同被人兜头按进水面。

江母的话语萦绕在耳畔，像一只巨大的手，把江千洵拉回了暑假里那个深不见底的房间。

“千千，你一直都很听话的，为什么这次要闹这么大？”

指尖因用力泛着白，江千洵抓着墙勉力走进杂物间。靠住墙，江千洵的双腿忽然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气，慢慢滑下去。

“你也知道，妈妈一门心思培养你，就是希望你以后都安安稳稳的。”

心脏好疼啊。

江千洵麻木地盯着杂物间凌乱的扫帚，呼吸却越来越急促。

“你是妈妈唯一的孩子，一定要比别的来路不明的人都要过得好，所以妈妈才那么做。”

我喘不上气。江千洵想，别说了妈妈。

好疼，好疼啊。

***

虞小余跑操的时候乐半天，跑完了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大抵是剧烈运动的缘故。

因为拿着班牌，虞小余上班前拐了个弯去楼道杂物间。

门推不开。

但是里面有急促的喘气声。

别又是什么小情侣偷摸在这里私会。虞小余乐了，想起暑假补课第一天乔老头气急败坏得从这里拎出一对情侣来。

“注意影响啊朋友，这儿是我们1班放杂物的地方……”

为了表示对校园恋爱的尊重，虞小余非常有礼貌地敲了敲门，决定给他们提个醒。

没反应。

真奇怪，刚才跑操之前不还拿了班牌吗？门肯定没锁。

虞小余用了点力，门被推动了，虞小余也不管什么非礼勿视，往里面瞄。

有点儿黑，看不清。

再用力。

虞小余连人带牌挤进去了。

门合上，发出噗通一声闷响。

楼梯杂物间开了一个小窗，可惜没什么用，透不进来多少光，还是昏暗。

虞小余转过身，这才发现门边坐着一个人。

更准确地说，是团着一个人。

学生头，齐刘海，穿着过于宽大的校服，一只手臂环抱双膝，另一只拳头死死按压在起伏不定的胸膛上。

啊，虞小余反应过来，倒抽一口凉气。是“千与千寻”在喘气。

一时间她慌乱起来，好像闯入了一个不应该闯入的地方。不自觉立正站好，觉得自己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因为她看见了江千洵琉璃琥珀般的眼睛，茫然不聚焦，在一片昏暗里，闪着细碎的水光。

虞小余食指跳了一下，感觉小小杂物间里裹挟着某种浓稠的情感。

她睁眼看见昏暗中江千洵的悲伤，闭眼看见阳光下江千洵的后颈。

想捂住耳朵，但是里面灌满了江千洵急促的喘息。

扑通扑通——

好了，虞小余现在耳朵里变成了自己心跳声。

虞小余看着大口吸气呼气的江千洵，不注意间眉头自己锁成一团，心脏像被揪了一下。这样的江千洵让她想到流泪的虞丽春，柔软得好像一用力就会被折断。

菟丝花。

她最终慢慢挨着江千洵坐下去，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不由分说塞进江千洵手里。然后虞小余轻轻捂住江千洵的口，教她换成鼻子呼吸。

这是个有点冒犯的动作。

虞小余神经质般翻来覆去地想，我只是由此情此景想到了虞丽春，我只是太害怕虞丽春的眼泪。

江千洵起伏的胸口慢慢平定下来，琥珀色的瞳仁逐渐聚焦，纤柔的眼睑微微一动，苍白的口唇因为手指压力在昏暗的光线中现出绯红的颜色。

“谢谢你。”真是很好听的声音。

……

虞小余好似终于反应过来，在一瞬间弹射起身，结果因为忘记放下手上的班牌，肩膀被狠狠磕了一下。

“嘶！”这样的虞小余看起来滑稽。

江千洵抿了抿唇，抓着门努力站起来，她的双腿还是有点脱力。

江千洵凑过去给虞小余揉着肩膀。虞小余闻到了一点薰衣草的清香。

应该是蓝月亮，虞小余出神地想，纤长的手指不自觉掐住手心，企图忘掉刚才柔软的触感。

虞小余，在帮助江千洵平复呼吸的这三十秒里，你是在想，还是其他的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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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见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