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男子伞柄上坠着的玉铃铛随风而动,发出一段清脆的响声,薛渺闻声骤然回神道:“不必多说当年的事情,阁下有什么事便直说吧。”
青伞微微抬起,露出一张俊美至极的脸庞。饶是薛渺身为四国皇室见过不少美人,也不由呼吸一窒。那人玉面含笑,眉目如画,墨发半散,腰身劲瘦,青衫微荡,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殿下,今夜您真当庆幸在下的那位友人顾全大局。”青衣男子收起青伞身形几晃便坐在了小亭子里。
“这是何意?”
薛渺一眼便认出青衣男子的身法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惊鸿十九式,不禁暗自感叹,这般武功恐怕就是烟云和朝花两人一起,都难以抵挡片刻!随即默默握紧了手中的玉青扇。
男子轻笑两声,倾城容颜便染满了狷狂之色。“您往后做事还是三思而后行为好,尤其是关于在下那位友人的事。毕竟摄政公主的影卫身手不过尔尔,在下一人就能放倒他们所有。”
薛渺面色阴沉,心思千回百转后豁然明了,“倒是本宫小看了温相。”
“养了好护主一条狗。”
青衣男子也不恼,反倒是脸上的笑容透出一丝苦涩,而后自己斟了一杯酒饮尽。“酒薄了些,还望殿下切莫说出今夜见闻。”
“告辞!”青色衣摆微动,那人就已不见踪影。
此乃掠影无息,一种极难修习的轻功。讲究大道至简,靠的是强大的内力来运转,只有入了天境的修者才能做到青衣男子这般水平。
“浮云钱庄...”薛渺回想着那抹青色绣杏花纹的衣角,低声呢喃,“温相还真是充满了秘密。”
一品楼
虽然已过子时,但肖芜的房间中仍是灯火通明,温栾正坐在案几前与他一同饮茶。上好的骨瓷茶杯泛着柔和的灰白色,茶汤模糊的倒映着两人的面孔。夜风吹动火烛,火光微微摇曳,人影散乱,茶香悠悠满室。
“温相深夜不请自来可是有要事与本王相商?”肖芜面色不悦,他身上只披了件天青色滚金边的外袍,墨发散乱,一看就是刚被侍从叫起来。
温栾轻啜了口茶,“泡的久了些,不过夜里喝了倒是叫人精神。”女人素白的手指摩挲着杯口,“王爷,本官今夜来确实是有一桩大买卖要与您相商。”
男人听了这话,面色并无缓和反倒是添了几分阴沉,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有多大?”
“十五万两。”
“温相什么时候看得上...”
“皆是黄金。”温栾轻飘飘补上的这四个字,却如千斤坠一般狠狠的砸在了肖芜心头。
十五万两黄金,那就是一百五十万两白银!这可不是小数目,在没有大战的情况下,至少能让肖芜的一众兵士操练三年。
“不知王爷可有兴趣?”温栾的声音仍是不紧不慢。
肖芜一听见这话甚至觉得,温栾袖口处银线绣的青竹在火烛的映衬下都显得格外鲜亮,没别的他就是太缺钱了!
“此处鱼龙混杂,不是说话的地方,等本王入了上京城后,找处僻静的地方再请温相详谈。”肖芜面上不显仍是一幅镇定模样,嘴上却是不自觉的恭敬了许多。
温栾心里清楚这鱼儿要咬钩儿了,故而也不再计较肖芜先前的几分轻视,只是拱手行礼道:“王爷有兴趣就好,那本官在上京等您的消息。”
肖芜面上含笑的看着温栾离去,“先生怎么看?”
偌大的屏风后传来一道悠哉悠哉的男声,“左右不过十五万两黄金,上京城的官不至于拿这么点银钱诓骗王爷。”
“先生好见识。”肖芜闻言脸上笑意更浓,只是看着有些古怪。他走至屏风后,“倒是温羡初如何知道我今夜会在南蓉?”
一阵窸窣。
天青色滚金边的袍子坠落在地上,与一团绯色绣白海棠的外袍搅合在一起。“王爷,进过芙蓉楼便是昭告着所有人您来南蓉了。”男人继续着刚刚被打断的事情。
“我说先生为什么好端端领着我到芙蓉楼逛荡一圈,原是为了这个。”肖芜躺在榻上,赌气般伸手扯去男人的腰带。
“王爷可是吃味了?”一只苍白冰凉的手抚上他的面颊。
“先生自己掂量就好。”肖芜的声音仍是透着不快。
“十五万两黄金,王爷又当如何权衡?”缠绵如斯的声音带着几分嘲弄之意,缓慢的在他耳边响起。
再无回答,只是几道劲气熄灭了房间中摇曳的烛火。
翌日
温栾尚在自己院子里睡的天昏地黑,就被屋外传来一阵刀剑相撞的打斗声给闹醒了。“桂枝,外面吵什么呢?”
“回主子,是梧桐同长公主府上来的人打起来了。”桂枝转头看了一眼战况,顿了顿又道,“奴婢会叫他们安静些的。”
“进来伺候。”温栾倒是还有些困倦,但昼夜颠倒或是睡的太多终究伤身体,她还是决定起床。
“是。”桂枝忙领着一干侍女鱼贯而入,伺候温栾梳洗更衣。
铜镜模糊的映着女子的容貌,平添几分柔和,许是刚睡醒她眼角还泛着一抹绯红,更加衬的面色如雪像个玉人。
温栾声音暗哑,“长公主可要到了?”
“长公主未曾出府。”桂枝手脚麻利的为温栾束好头发,拣了支素净的发簪插好。
“几时了?”她这一遭睡的可是有些分不清时辰。
“巳时三刻。”
这个时辰不算早,她寻思着长公主一时半刻是不会大驾光临中书府了。“让公主府的人带话回去,本官昨日受了风寒,身体有恙不能前去请安。”温相可是个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的主儿,再加上昨夜在外折腾了半宿,她今日是如何也不肯多走一步路。
“是,主子。”桂枝蹲身行礼带着一众侍女快步退下。
待到院内无人后,温栾指尖轻叩桌面道:“来人。”
“属下在。”梧桐半跪在地上,半面在腰间挂着。
“去查查东西准备的如何了,顺道传公子过来见我。”日光穿过窗纸洒在温栾的衣袖上,银线绣的流云纹熠熠生辉。
“是,主上”梧桐欢快的应了一声便闪身离去。
窗外一阵微风起,几朵秋日里开得正的银桂随着花香飘进屋内,温栾抚上落花,抬眸有些失神的看着窗外,脑海里过往的画面不断浮现。
那时也是这样一棵桂树,开的这样好。
“小鸾儿,找本公子什么事?”楚逸清朗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女人收回目光,再看向楚逸时眼底已一片清明,“岭南王今日秘密进京,我打算让他的人去准备这批月落草。”
“肖芜吗?他的兵常年在陵水以南训练,没到过极寒之地,况且肖芜的兵多半是水师。”陵水河以南到天险关山阙以北都是岭南王的封地,因其地多山水,又有天险无需进行大规模冲杀,所以岭南王的水师与步兵实力强悍,但若论骑兵还得是凉州卫镇北王肖铉的镇北军。“南方多水,天气湿热,与边塞差了太多。让他去亏了银钱事小,东西若折损耽误了你的身子事大,依我之见此事还是谨慎为好。”
“此番许下的银子统共也就一百五十万两,叫肖芜去做就是为了试探岭南实力如何,以及他手里的江湖势力。”温栾指尖轻捻着一朵桂花,香气逸散,引得她的眉眼之间都泛起几分柔和愉悦。“毕竟我可没说过要肖芜的兵亲自去,他手下若有可差遣的大可派去。”
“这倒是一举两得,只是我还是忧心。”楚逸终究是担心肖芜搞不来月落草耽误了温栾的身子。
“不必忧心。”温栾起身走进院内,“你我心知肚明君不归无解。”
楚逸一时间喉咙梗塞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是盛名在外的杏雨公子,一袭青衣天下难遇敌手。他总以为自己是无所畏惧的,可又对生离死别格外惧怕,楚逸清楚他救不了温栾。
纨素即已成,君子行不归。是为君不归,南疆剧毒之一,解毒之法早已失传。
“我一定会有办法让你活下去的,温栾。”可楚逸的语气依旧坚定,带着他特有的自信与张扬。
温栾颦眉,她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当年青州时的场景,“上一个对我说这话的人,现下坟头草都已长的不知什么样了,你还是慎言的好。”
楚逸听了这话反倒是内心一片明朗,“一个贱婢的女儿算什么,本公子可比她厉害多了!”
“是,咱们杏雨公子可厉害了。”温栾看着他那副骄傲的样子只觉得十分有趣,言语之中也带了些许揶揄的味道。“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胜得了凌云榜首。”
这下轮到楚逸心虚的摸了摸后颈,随后还是强硬道:“总有一天本公子会成为榜首的,且瞧着吧!”
温栾看着楚逸一幅少年心性,心底不禁生出几分羡慕。“好,不过武功上的事万不可急于求成。你先去准备银子吧,二十万两现银,其余换成百两银票即可。”
“知道啦!”青年摇着扇子向门口走去。“银子有的是,十日之后只管派人去我那里取便是。”
正走到院门口,一个小婢女十分慌张,几乎是蹿了出来,直接同毫无防备的楚逸撞了个满怀,好在被他一把扶住,不至于摔在地上失了仪态。
“这般慌张做什么?”楚逸皱眉问道。
那小婢女扑通一声跪下行礼,“见过主子,公子。桂枝姐姐叫我来禀报,长公主的车驾已经进了长华街。”
“知晓了,下去吧。”温栾闻言闭了闭眼,心中焦灼感愈重,到底要如何呢?
“是,奴婢告退。”小婢女如蒙大赦,规规矩矩屈膝行了个万福礼出了院子去。
而楚逸一听到薛渺要来,就想起昨夜的事心里直打鼓,生怕温栾看出什么异样。赶忙趁着这个空档脚尖轻点用出掠影无息,几息之间留的无影无踪。不得不说,堂堂杏雨公子竟然也有这般糊涂的时候,将此地无银三百两诠释的明明白白。
温栾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转瞬就猜到楚逸干了什么好事,又气又笑的向屋内走去。
做戏做全套,要知道她现在可是个刚受寒得了高热的病人呢。
1.纨素即已成,君子行不归。出自谢惠连《捣衣》
抱歉更新来迟了!但是身体状况实在是糟糕,再加上马上期末考。(狗头)
希望大家多多评论,指出我的不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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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赤金作引 白子入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