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初照人 第16章 朔日朝会 再欠人情

因着今日恰逢朔日，正九品以上的所有京官都到了未央殿前，来参加大朝会。寒冬腊月乌泱泱的站了一地，好不热闹。

温栾和薛渺来得略有些迟了，这玄服玉钩，紫袍金带的一路走过去，少不得灌了满耳朵的行礼问安。

二人刚坐到丹陛下，肖昌便挥着衣袖到了，有他皇姐在，他就是再如何不情愿在五更天早起上朝，也是断断不敢迟半点。

殿中炭火很足，都是上好的金丝碳，但大朝会殿门大开对温栾而言也实在算不得多暖和，好在早上素婳催着她吃了几口白粥，胃虽受寒，这会子闹腾的也稍轻些。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肖昌也做了七年皇帝，这话说得十分有模有样，上朝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发发呆呆，听听皇姐处理政务罢了。前些年太后垂帘总和皇姐争执，吵闹的很，肖昌自己听得都嫌烦，后来温栾得势，太后便被逼的退回后宫，不再参与朝会，肖昌的耳朵边才得了清净。

“臣有奏。”一个身着绯色官袍的中年男子，握着笏板出列，是大理寺卿许行安。

“许正卿请讲。”肖昌勉强能记住丹陛之下的人姓许，其他的是再不能了多一点了。

许行安也不是傻子，识趣的看向坐在丹陛侧下的长公主，继而道：“回禀陛下，微臣近日盘查大理寺中犯人名册时，发现少了一名冬狩行刺的刺客。微臣几经核查才得知是温相提审过后，方少了一个的。不知温相对此事作何解释？”

明明当日去大理寺的是亲王车驾，许行安却只字未提长公主，长公主毕竟是长公主，不是他一个四品大理寺卿可以去得罪的。如果太后要去与长公主争锋，那自然还有谢谦和这个宰相顶着。

温栾错不及防的被点名，说实话是真有点头疼，太后这心急的毛病算是没治了，明明已经设下赐粥宴，偏还要在大朝会上提及此事，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无奈，只能握着笏板起身，“回禀陛下，臣前些日子确实去过大理寺，不过是去协助周少卿查案罢了，不曾提审过犯人。”

“温相何必敢做不敢当呢？”许行安也是个牙尖嘴利的，言语之间就要把这事情坐实。

“许正卿何出此言？”温栾抬起头，“陛下明鉴，臣当日与殿下一同前往大理寺，期间从未分开片刻，摄政公主殿下更是金口玉言，许正卿这是质疑殿下？”

薛渺挑眉，心想这事情终究还是祸水东引啊，不过帮了温栾这次也算是得了个人情，“这是自然，既然许正卿连温大人的行踪都查的出，想必本宫的也是一清二楚！”说着朝肖昌身边的大太监使了个眼色。

“放肆！许行安，朕的皇姐岂是尔等可以随意探查的？如此不敬皇族，可是身下的位子做得太稳，想出京去看看？”有了身边大太监的提示，肖昌一拍扶手，疾言厉色的呵斥道，倒也有几分帝王之气。

“陛下，微臣冤枉！”许行安扑通一声直直跪下。“微臣不过是查了大理寺来访的名簿，从不曾私自探查摄政公主殿下的行踪！”他只是帮太后的忙，可不想引火烧身。

周禾闻言出列，“回禀陛下，微臣记得冬狩那日的刺客分明是受刑不过而死，还是许正卿您亲自审的。”

“满口胡言，陛下，那名簿上记得清清楚楚，是温相提审后犯人才无故失踪！”许行安直起头，看向站在他前面的温栾。

“即是无故失踪，那许正卿的意思是，有犯人在大理寺狱卒的层层看守下跑了，这难道不是大理寺玩忽职守？”温栾看着皇座旁的长公主，如玉般的手指轻轻抹过手中的笏板。

章承时和姜毅看着这场犹如儿戏般的推脱，皆皱起眉来，交换眼神欲说些什么。但看着谢谦和脸色铁青，长公主又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他们反倒拿不准是怎么一回事了。毕竟温栾一贯是变幻莫测，难缠至极，就在这犹豫之间，长公主已经发话了。

长公主叩了三下手指，表明会意，随即道：“陛下，臣以为无论是犯人受刑不过而死，还是看守不利以至丢失，都是大理寺内出了问题，况且许正卿和周少卿言辞不一，只怕有人从中作梗，应当让监察司彻查此事。”

“臣附议。”温栾俯身行礼。

“臣也附议。”周禾垂着头出声道。

“臣等附议。”温栾与长公主一派的朝臣齐声附议，不过岭南王肖芜和其余的宰相倒是没出声，包括谢谦和这个门下省侍中。看他脸色铁青，就知道今日之事想必是太后独自吩咐的，并没和她的好兄长商议或是告知一声。

大太监忙提醒肖昌出声，“既然如此，那便依皇姐所言，监察司当不负众望彻查此事，给朕一个交代，也给温相一个交代。”

“微臣遵旨。”监察使晏扶河出列应声，他心里那是一万个不乐意，本来到了年关监察司好不容易可以得几天清闲，结果偏偏这个时候要彻查大理寺！长公主是不知道大理寺的水有多深吗？！这一时半会的哪里查的完啊？！这年还让不让人过！

有了这么个重磅消息，众人都忙着揣度长公主彻查大理寺的用意，哪里还顾得上别的？朝上犹如冷水落入滚油一般，炸开了锅。皇帝求助的望向自己的皇姐，希望能尽早退朝。

薛渺微微点头算是允了，肖昌忙不迭的叫身边的大太监退朝。

众人纷纷跪地行礼，“恭送陛下。”

待皇帝走了，朝臣们才站起身议论起来。薛渺也起身，却发现温栾那家伙还坐在那。“殿下，可否帮帮臣？”温栾仰起头，惨白着一张脸，额头上带着细细密密的冷汗，手指死死攥住袖口的布料，腰身还微微有些蜷缩，看样子是胃疼的厉害。

薛渺停住脚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本宫凭什么帮你？别忘了，温相刚刚才欠下本宫一个人情。”

“殿下，臣愿以色待人，一夜**，不知殿下觉得够不够？”温栾就算是疼死，嘴上也是半点不饶人。“况且臣与殿下如今可是，众人皆知的，恩爱有加。”

“这天底下多的是人愿意爬上本宫的床，温相又有什么特别？”薛渺虽说着，到底还是伸出了手，她还犹记得昨夜温栾吐血时的情景。况且她们是今日的焦点，殿门外众多朝臣都等着看她们的反应，若是迟迟不出去定会惹出不少流言蜚语。

温栾抓住薛渺的手臂，借力站起身，却重心不稳险些栽进薛渺怀里，幸而并无人注意到，片刻后她才勉强吐出一句多谢。

就这两个字，薛渺都能听出来温栾尾音带着无力的颤抖，不禁有些忧心，虽然长公主殿下是绝对不会承认的，所以没好气的说道：“你这幅样子，能走出宫吗？”

温栾本就目力不济，此刻更是疼的眼前阵阵发黑，心里却还是默默感叹她的殿下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缓了几息又道：“臣的，玉坠里，有药，麻烦殿下了。”

眼见着朝臣已经开始三两成群的向外走去，薛渺来不及计较，只得迅速扯下温栾身上的玉坠，倒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让温栾就着她的手吞了下去。

虽不知道那颗朱红的药丸是什么做的，但温栾吃下去后，三息间就恢复了往日的身姿，就连唇上也有了几分血色。一路上与朝臣寒暄丝毫不见疲态，应付从容，直到上了马车都不见有什么问题。薛渺暗自揣度：见效这般快，药效又如此刚烈，应当是救急的猛药，只怕一会药效退了，反噬加倍。

“你吃了这药是不是又会咳血？”薛渺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微微喘着粗气的家伙，问道。

其实薛渺猜得不错，温栾吃的确实是猛药，治标不治本，只能暂且压下疼痛罢了，但也不至于咳血那么严重，顶多就是食欲不振，昏沉嗜睡。

“臣虽体弱，但也不至于服了一颗洛神珠就咳血，殿下可以安心。”温栾无力的靠在车厢上调整内息。

薛渺也不再多言，只是把人送回了中书府。不出意外温栾称病不出，告假三日常朝。

紧接着就是腊八，穿着繁复沉重的朝服祭奠宗祠之后，薛渺大冷天儿的硬是热出一身汗。过了晌午又赶忙换上一身苕荣蜀锦宫装，预备去下午太后的赐粥的宴。

温栾身为朝中重臣自然也要参加这等重要的皇家祭祀，须按品阶穿着朝服，况且又是站又是跪的，也没好到哪去。晌午回中书府上换衣服时，中衣都是透湿的。

反正她也不着急去太后的赐粥宴，索性直接让素婳备了热汤，沐浴更衣，温栾泡了一会看了眼漏壶，未时将尽，估摸着赐粥宴也开宴快一个时辰了。

她揉了揉额角起身，叫素婳进来伺候更衣。由于今日是腊八祭祀，温栾不好再如平日里一般穿些月白，天水碧的素色，而且今日她要与薛渺同进出，多少得衬得上薛渺那身苕荣蜀锦的宫装。

但绯红过于夺目，魏紫又艳丽的紧。朱颜酡便刚刚好，既不抢了长公主和一众小姐们的风头，也会不失了礼数。殊不知温栾这张脸，就已经是最大的风头。

赐粥宴

碧春行宫建在一条天然灵脉上，内设有名为四季如春的大阵，洗华苑内也不例外温暖如春没有一丁点寒意。一众精心妆饰过的贵女正三两成群的说笑，太后和长公主就坐在西侧的不尽亭看着，有相中的就命宫女传唤到亭子里，考校一二。

不过从未时五刻赐过腊八粥和几样宫中果品到现在申时三刻，宫人们端进去的五朵宫花，一枚香囊，两柄玉如意，才只赐下去三朵宫花，可中间明明太后很喜欢周家一位嫡出的姑娘，却没有赐宫花，只是留着说了将近一刻钟的话，又叫人出去了。看这样子是还有人物没来，不能提前开演重头戏。

会是谁呢？贵女们，互相猜测着。其中刑部尚书崔业锡的嫡次女是个嘴快的，已经忍不住向身边的许南湘分享自己的看法了，“我猜，不会是十二皇子吧？毕竟今日要选的可是皇...”

“嘘！不可胡言！”许南湘急忙打断了崔珞颜的话。

崔珞颜知道许南湘是为自己好，乖乖住嘴，眨巴着一双明亮亮的招子道：“那我不说了，小善姐姐说。”

许南湘无奈的看着扯住自己袖子的小女娘，只好低声说道：“太后娘娘定然不会让年幼的皇子来。”

“啊——见不到皇子啊。”崔珞颜十分失望，她可没兴趣看着一堆脂粉女人谈笑一下午，替长姐出席赐粥宴只是想看看皇十二子是否真的如外面传得那般粉雕玉琢。

“不过...我猜太后娘娘和长公主殿下在等的人是温相。”许南湘话音未落，崔珞颜就一把抱住了她的手臂，头上的簪花步摇都晃歪了。

“温相？太好了！小善姐姐，我能见到温相了！”崔珞颜知道许南湘的话十有**是准的，因此激动不已的叫唤着。要知道温相的风采可是天下人尽皆知的绝色！见不到皇子的失落，瞬间被冲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许南湘却不是很笑得出来，只是温柔的为崔珞颜插好步摇，有叫她稳重点，小心失仪受罚。

她心知长公主殿下与太后娘娘势同水火，而温相虽尚主，但立场尚不明确。朝堂中举足轻重的三位人物聚在一起，又有这么多宗亲贵女，诰命夫人在场，绝不仅仅是为了一场赐粥宴，选一个皇子妃那么简单。但许南湘一个闺阁小姐，到底是对庙堂江湖之事了解有限，再往深里，她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得而知。

新人物出场啦！

许南湘，出自洛神赋，从南湘之二妃，携汉滨之游女。

虽然迟到，但是好饭不怕晚，我很长！（心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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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朔日朝会 再欠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