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原 第16章 15

“水来喽~”狗娃新烧了壶热水，端着个瓷碗，着急忙慌地跑过来，“烫烫烫烫！”

丁望赶紧小心接过来，也烫到了手，马上放到了地上。

两个人同时用手指按住耳垂，给手指降温。狗娃被烫的一蹦一跳的，咧着个嘴巴，不停地发出：“嘶—嘶—嘶”的声音。

等手不烫了，丁望给他使了个眼色：“你出去接着做会儿俯卧撑。”

狗娃瞪大眼睛看他，你让我倒水就倒水，让我做俯卧撑就做俯卧撑，凭什么啊。

“我不要。”他走出门，“我要去找爷爷。”

屋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

齐原等这小孩走了才接着开口：“对，我的枪在你那里吗？”

丁望说：“我收起来了，但你得跟我说你是谁我才能给你。”

齐原缓了一会儿，说：“我叫司徒渊。既然你拿了我的枪，你应该也看到了我身上的纪念章。我是陆军军官学校第十六期毕业生，我这次……受伤，是我前两天执行任务的时候，被日本人打的。”

一听到日本人，丁望蹲了下来，问得着急：“他们打过来了？”

他的手焦急得揉搓成一团，报纸最近的版面全是近期发生的潘家峪惨案和豫南那边的战事，每天的报纸看得他冒火又焦急，那帮丧尽天良的日本人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历史书里牺牲的数字，已经变成了身边活生生的同胞。

到处都在打仗，在这个时代，能平安活着就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今天还好好活着，明天早上眼睛一睁，可能人就没了，而且还不知道怎么没的、哪里没了。

穿过来之前的他实在文盲，对近代史印象没有那么深，只记得一些大事件的大概发生时间，以及自己老家，东北那边的抗日历史。像这个时候的木县会不会沦陷，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他甚至不清楚这个时候的木县是后世的哪个地方。但他隐隐约约有个不好的兆头，所以他这几天焦急地，想让狗娃多练点，起码到时候真来了，能跑得快一点吧。

齐原说：“你先别着急，还没有。”

但是可能快了。后半句他不能说。司徒渊这次来木县，身上背负的任务太重，对谁都不能轻易开口。

听到这话，丁望内心暂缓，他问：“那你这是？”

“抱歉，这是我的个人保密工作，我不能说。”

齐原穿到司徒渊身体里，脑海里有他的记忆，也背负了他的使命。即便这不是他所在的真实世界，只是小黑记忆里的地方，但是对他而言，他能在这个“虚拟世界”里生活，那么这个虚拟世界就是存在在另一个维度的真实世界。

他这几年去过太多地方了，别说人类和小黑这种不知道哪里来的妖怪，这世上一花、一草、一木都有属于自己的世界。他去过的地方越多，认识的事物越多，他就感觉自己越渺小。他无法用认知和言语概括这个宇宙，只能认命地，作为一颗渺渺尘埃，任风吹拂。可笑的是，他去过那么多遥远的角落，但是在真实的那个世界里，他只能留在鸿峰镇。

有时候他会怀疑，哪个世界是真实的呢？他在的那个21世纪就是真实存在的吗，可是他又无法确定，他去过的其他的世界又真的是不存在的吗？

他之前帮别人回到2015年的时候，碰到了来自2019年的朱梦雪。朱梦雪在19年出事掉入山崖之后无意间回到了15年，并且在那里，她试图阻止事情的发生。她以为她回到过去了，事情就能改变，可是她到后面才知道，她只是去了另一个平行的过去。真实世界里，事情已经发生，她母亲，她弟弟和她已经死亡，这件事情永远不会被改变。

后来，他帮朱梦雪回到19年了了遗愿，那几个凶手在他的帮助下归案，也在接受制裁的前夕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是朱梦雪无法复活。她最后选择通过齐原回到15年那个世界，她不在乎她最后的结局，她只想能有一个机会，看到她的母亲走完完整的一生。

所以他不能说司徒渊在的这个世界是假的。起码这个世界现在发生的事，也能影响这个世界未来的走向。司徒渊要做的事，关乎重大。在完成之前，他不能对不认识的人泄露只言片语，即便这个人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也必须，成为司徒渊。在回去之前，尽他所能地去完成司徒渊的任务。

南方的春天还冷，碗里的水放一会儿就不烫了。见他不想多说，丁望也不想勉强。他把碗端到司徒渊跟前，“行，你喝点水吧。我去叫我爷爷过来给你再看看。”

齐原这烧一直都退不下，不过子弹已经取出来了，只要好好修养喝药，很快就能恢复。只是他偏偏闲不住，刚躺着没两天就要爬着起来。丁望也管不了他，他看着死不了，只要别死他家就成。

这天他第一次踏出丁望的房门，看到堂口的天井，莫名地感到亲切。小时候家里的祠堂也是这种建筑风格，泥瓦木檐，下起雨来房上的梁会有淡淡的木香。

不过他还来不及怀念童年，很快地，他看到了放在堂廊的狗笼。

里面的小黑狗毛发卷曲，四肢末端有一圈金色的毛发。

小黑知道前两天丁望搬了个快死的人类回来，但它不感兴趣。它一直在等齐原。本来按这个时间，他已经去魏颖之家里了，只是为了找到齐原，他这次拒绝了魏颖之。这几天晚上他一直溜出去找人，没有人发现他出去过，可他也没找到齐原。

这附近没有齐原的气息。他好像失踪了。

这不应该。齐原既然有能力带它来这里，那他就不应该突然出事消失。不过还好，它还有几天时间，一周内，他必须找到齐原。

他正在毯子上翻来覆去想着这件事，转了一圈，笼子外面多了个人。

是那个被丁望捡回来的男人。

他脸色惨白，看上去还是一副快死活不了的样子。这个人类肯定又把它当狗了，小黑不想理他，转身过去对着墙壁继续打滚。

“小黑？”男人突然开口。

小黑没理他。

“魏小黑？”

打滚的小黑突然停了，他站起来，回头靠近这个人类。

一人一狼四目相对。

“齐原？”齐原耳边传来了它疑惑的声音。仔细一看，小黑并没有开口，齐原反应过来，它在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方式传音。

“是我，你怎么变得这么小了。”齐原说。

短短几天，小黑的普通话好了很多。“你长得不一样了？”

这张脸和齐原长得不一样，而且他身上没有齐原的气息，怪不得一直找不到他。可是据它所知，人类并没有随时改变样貌的能力。

但它转念一想，齐原好像也不是个普通的人类，他是人界的山神。这样想就通了，齐原肯定很厉害。

“我找了你好久，你为什么不出现？”小黑问。

“说来话长……”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会穿到别人身体里，而且一来到这里，他也没找到小黑，只好先去做司徒渊的事。

齐原说：“这个以后再跟你解释，我还要先问你，你为什么把我们传到了这么早的时间？”

“你说让我帮忙找你的妻子，那你应该把我们送到你妻子最后一次离开的时间才对。你妻子呢？”

小黑心虚地摇起了尾巴，缓解尴尬，“对不起，我想和她多相处。”所以他点香的时候，想的不是魏颖之离开的时间，而是他刚来人界，和魏颖之第一天认识的时候。并且由于他忘记了第一次掉入人界的时候睡了多久，所以这个时间还要提前了两三天。

齐原长吸一口气，要是过来之前，小黑意识里想的是他妻子离开前的时间，他是不是就不用替司徒渊中弹了，也不用替他完成后面的事？

齐原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白眼，调整呼吸，没有骂出声来，这只小臭崽子！

小黑脑袋不自觉往后一缩，它察觉到了一股浓厚的杀意。齐原果然不是一般人类！

罪魁祸首此时还是一只小幼崽的模样，小狼整个身体往后缩着，像受了什么委屈一样，脑袋也耷拉着，眼神游移，不太敢看齐原。

它看上去可怜兮兮的，齐原都快被气笑了。他还能怎么办，把它从笼子里揪出来揉一顿吗？

“算了。”他说。自认倒霉吧。

“那你总得告诉我她什么时候离开吧，我们还要在这耗多久？”

小黑说：“快了！不会在这里耗太久的。”这里马上就要出事了。

“你再等等。”

齐原问：“你现在这么小，还有原来的能力吗？比如说之前的点火之类的。”要是小黑在这里还有点法力的话，后面是不是可以找它帮点忙呢？齐原想。

可惜小黑说：“没有。现在我在人界不能用。我现在还不厉害，等我回家我会努力。”

虽然他的普通话有点绕，齐原还是听懂了。“你家在哪？”

小黑：“不在人界。”

齐原：……

是个外地妖怪。难办。

这张脸眉眼浓厚，要仔细看的话，和齐原可以算得上有三分相像，但总归长得不一样。 小黑和他确认：“你以后长这样吗？”

“应该吧，在这里就长这样。”

小黑说：“你把手给我。”

齐原把手伸到了笼子里，小黑伸起一只爪子和他握了握手。它要确认齐原现在的气息，以后好找他。

现在的小黑小小一只，齐原很难把它和之前见过的巨型动物联系起来。而且它肚皮上还秃了几块毛，露出深色的疤。他问小黑：“你还好吗？你看上去受伤了。”

“我很好。你还好吗？你看上去快死了。”

齐原聊不下去了，他真想说：谢谢你，真是拜你所赐，我差一点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