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原 第15章 14

蒙黑的夜晚里，流动的溪面光影浮掠。这会儿风突然停了，狗娃刚扒开了一片芦苇，头刚探了一半进去，冷不防地被丁望吓了一跳。

“丁望，怎么了？”他扯低声音问。

丁望像被人定住了一样，脚还放在那具尸体的胳膊上，一动不敢动。“没……没什么，你先别过来。”

他后悔了，狗娃和他说有点远的时候他就应该带着狗娃回去睡觉的。这昏天暗地世道混乱的，他怎么敢大半夜把狗娃带出来。这不，就出事了。现在可咋办，管还是不管？

他不太敢仔细看地上的人，死人有什么好看的。将右脚缓缓抬起，他准备带狗娃回去睡觉。

然而，就在转身之际，地上那“尸体”的手臂动了动，拉住了丁望刚要离开的脚腕。

丁望：……

卧槽见鬼了！

怕吓到狗娃，他忍住要叫出来的冲动，大脑的理智暂时压制了狂跳的心脏，他停止了呼吸，微弓的身体也僵住了。

拉住他的手没什么力气。只在第一下拽的时候用了些力，很快就耷拉了下去。溪水依旧潺潺流动，不知道从哪儿飘来的云挡住了一点月光，丁望的视线只剩前方的微弯的芦苇荡，安安静静地立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啊……啊嚏！”狗娃突然打了一声喷嚏，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

丁望终于反应过来，将叉子放进右手桶里，快步拉着狗娃走出去。

狗娃问：“怎么了啊？我刚刚叫你你怎么不应我。”

走了几步到路中间，丁望紧张地看了眼身后，见没东西跟来，小声对狗娃说：“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别叫啊。”

狗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丁望不会见鬼了吧？

他睁大了眼睛，机械地点了点头。“你看到什么了？”

丁望不想吓到孩子，尽量保持了冷静，他说：“没什么，就是里面有一个人。。”

狗娃松了一口气。人啊，人有什么好怕的。“这么晚也有别人过来钓鱼吗？”

丁望说：“他看上去不像是来钓鱼的。”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狗娃开口说：“那我们别打扰他了，回家吧先。”说着就拉着丁望要走。

走了两步丁望拽住了他。

他看上去好像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脸色泛白，略带痛苦地皱起了眉。他跟狗娃说：“不然，我们还是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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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能拉他，那就证明他还活着，至少刚才还活着。丁望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凭黑估摸他的身型，是个高壮的男子。他把东西交给了狗娃，克服恐惧，蹲了下来，给他探脉。

他的手很冰，全身的温度几近尸体。

“还有一点脉搏。”

狗娃说：“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丁望摸了摸他的衣服，半干带着一点湿，此刻静下心来，还能闻到一股很浓厚的血腥味。也不知道在这躺了多久，衣服都快干了。血腥味这么明显，肯定受了很严重的伤，就是天太黑，丁望也看不出他伤哪了。不过这个天气，就算是没有伤，穿着湿衣服在这躺一天，冻也能被冻死，这个人命可真大。

这儿实在太黑了，要想救他，只能把他先搬到药铺里查看具体伤情再施救。

见丁望停了动作，狗娃问：“我们要把他背回去找爷爷吗？”

丁望“啧”了一声，声音里带了犹豫：“救人之前得先搞清身份吧？现在啥也看不清楚，万一是个日本人咋办。”也不知道外面打到哪里了，在这个年代，做什么都得谨慎点。

狗娃说：“那就把他掀下去喂鱼。”

丁望给狗娃竖了个大拇指。他粗略打量了下这个人的身型，顾自说道：“不过，应该不至于吧，按理说日本人没这么高。”

这个人穿得不多，隔着衣服按下去，还能感受到他衣服下的掩盖的肌肉线条。丁望先是翻了一遍他的上衣，衣服不厚，兜倒是挺多，上衣正面上下左右至少四个兜。没放东西。

上身里里外外翻了两遍，啥也没有。丁望想都没想，接着往裤兜翻。只是刚碰到他的后腰，手指就触碰到了一块粗硬的布料，质感摸起来像是皮的，只是怎么这么硬？这个形状？

他想到了什么，将人侧翻过去，单手解了那个皮套的扣，从皮套里摸出了一把手枪。

他掂了掂，有点重量。别说，这真枪的质感就是不一样，他忍不住用大拇指摩挲握柄，握柄上有规律的花纹，可惜他看不清楚，也摸不出来是什么。罗南江在21世纪也摸过手枪，但是全用链条锁着，他都不能拿起来好好观摩，10发250人民币的套餐就打完了。还没领会到什么体验感呢，体验就结束了。这会儿有机会可得好好看看。

狗娃看到枪，眼都直了。他说：“给我摸摸！”

丁望可不敢给他，“不给，很容易走火的。”他自己都不敢乱摸，生怕不小心按到扳机。听到狗娃起了心思，连忙将枪放回皮套里。他把皮套从男人的身上解下来，放到了桶里，并且警告狗娃：“不许碰它。”

狗娃努嘴说道：“小气鬼。”却真的没有伸手去碰。

丁望接着往他裤头里翻，很快又摸出了一把短剑和一枚圆形徽章。这枚徽章直径3公分左右，徽章正面的中心是一面飘扬的旗帜，旗子中心的图案是一个白色小圆圈，小圆外围又绕了一圈的白色小三角形。徽章最外层是一个蓝底圆环，上面还写着字。

还好他看得懂繁体字，底下的几个字是：“亲爱……精诚”。上面的字有点看不清楚，没有路灯真的太不方便了，他借着一点月光半看办猜，隐隐约约看到的是：“××军校……第三分校……”

后面两个字有点难认，好像是“毕业”“纪念章。”

丁望内心有了盘算，他将徽章和短剑一起放进桶里，让狗娃提着。自己则把男人的身体扶起，转身放到自己背上，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跟狗娃说：“走吧，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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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间，齐原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一片泥黄色的土墙，墙上贴了一些报纸，他的视线往旁边移动，看见了一张木床。他下意识往后腰摸去，枪没了。短剑也没了。

未知的环境让他感到危险，他撑着手坐起来，手下是一片边缘杂乱的草席，古代电视剧里用来裹尸体的那种。

一动起来扯到了伤口，疼痛感直达全身，他“嘶”的一声，身子忍不住往下晃，手臂连忙用力再支住，不让自己倒下来。大冷天的，后颈竟然疼出了汗。

他终于想起来，他中了子弹，晕过去之前，自己跳到了一条河里。

现在看来应该是被人救了。

他有点无奈，也不知道自己是想死还是想活。如果死了，是不是就可以直接回去了？

他一向以魂的形态穿梭于别人的记忆世界，到了特定的记忆世界后，魂魄就会在那个世界变成实体，可以触碰他人他物，看到别人的魂体，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是他这次过来，却发现自己穿到了一个叫司徒渊的男人身体里，这个身体像容器一般将他的灵魂困住，他无法挣脱出去，也无法发挥自己原本的能力。

那他还能进入到别人的识海里吗？他不清楚，进入识海需要别人的同意，双方形成共链才能成功。过来这几天，他还没机会尝试，只知道他召不了风，移不了形了。他甚至觉得有一些恐慌，这次还能回去吗？

这种无力感让他想起了七年前的中元夜，他突然被各种魂魄找上门来，要求完成他们的愿望。那种甩不开、挣不脱的枷锁，再次束住了他。

狗娃做了二十个俯卧撑之后累得不行，借口喝水，逃去了厨房。丁望催着他回来继续练，他晃晃悠悠踩着碎步慢慢走回来。

他走到丁望的房门处就不动了，丁望耐不住再次催促：“走快点，慢吞吞的看什么呢。”

狗娃指了指房内，“他醒了。”

丁望让狗娃去端碗水，自己进去看他。

“你醒了！”家里没有多余的床了，他找了两张旧席子给他铺在地上，让他睡了一晚。现在看他唇色泛白，该不会冻着了吧，早上看脸还没这么白呢。

“早上你烧起来了，不知道退了没。”丁望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眼前的人十**岁的模样，穿着浅灰麻布长褂，袖口挽到了上臂，看起来刚刚应该活动过，额前有点薄汗，他低头时，几缕碎发垂到了眉眼前。

齐原问他：“是你救了我吗？”

丁望说：“可不嘛，我去溪边打鱼，一下去就踩到了你。”

“额，不是，看到了你。”他连忙找补。

齐原想起身谢他，一掀被子，发现身上穿着和眼前这人同款的布褂子。他还帮自己换了衣服。

丁望见他要起来，按住了他的肩膀：“别乱动，你要起来干嘛？有事躺着说。”

齐原没法，只好继续用手撑坐着。

“谢谢你。”

“给你添麻烦了，抱歉。”

丁望想着，是添麻烦了，背了你一路回来，可累死我了。大半夜我还把爷爷吵起来给你处理伤口，爷爷忙得一晚没睡。

“不客气，等你好了结下医药费就成。正好我们开药铺的，也算对口了。”

“不过你命也是真大，小腿和腰间中了两处子弹，还泡了不知道多久的水，这都没死。”丁望肯定地点点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齐原也这么觉得，这司徒渊的身体素质确实强得超出他的预期了。他跳入河的那一刻，就觉得司徒渊可能活不成了。可要是不跳，子弹马上就能穿过他的脑袋。他还没完成小黑的事情，可不能这么早就离开了。

“我身上没带钱，医药费等我回去拿了再送过来行吗？另外……”齐原的喉头一动，“你有没有看到我身上的东西？”

“你指的是那把枪吗？”丁望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