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原 第17章 16

丁望今天很早就醒了。天蒙蒙亮，街上的鸡已经叫了两轮。

昨儿爷爷睡前和他提过，今天要去梧桐路一家私宅去问诊，那家的家主听说得了急病，来请过爷爷好几次。爷爷让狗娃今天陪着一起去，帮他拎箱子。

见天还没大亮，他本来还想继续咪一会。又想着：不行，他们出门早，得先起来给他们做点早饭，让他们吃点东西再走。

他轻声下床，生怕吵醒地上的司徒渊。

可下地时，司徒渊的被褥折叠地整整齐齐放在席间，地上哪有人躺着？

人呢？

昨晚睡着之前这人还在地上躺着的。丁望第一反应是打开了床侧的匣子。枪和短剑都在，徽章也在。

他出去转了一圈，东西都在，就是厨房的木桶好像不见了。他偷个桶干啥？丁望想不清楚。

爷爷和狗娃吃完粥就出门了，丁望在前堂看店，一直坐到了快中午。早上的客人不太多，他不开方只拿药，要看病的统统让他们晚会儿再来，他虽然有丁望的记忆，但他实在不相信自己，他怕给人看没了。

也不知道爷爷他们啥时候回来，要不要做好午饭等他们。他百无聊赖地坐着，微凉的天气里，门前路人一个一个走过，街上的叫嚷声和偶尔几声犬吠变成了极有韵律的安眠曲，不一会儿，丁望半趴在柜面上，慢慢地阖上了眼睛。

眼前的场景变成了鸿峰镇的酒店。

他站在房间的窗口，举着手机正要拍下班的齐原。天边的月亮突然被血一样的深红吞噬，连空气都泛着诡异的红。

他心下一惊，迅速收起了手机。正要关窗之际，一只狼爪突然搭上了窗台，阻止了他。那只狼爪周身毛发灰黑，腕处还有一层鎏金荧粉漂浮，那层金粉不断扩大，将他的房间洒满了金辉。

下一秒，一只巨大无比的狼跳进了窗户，它的身体近乎占据了整个房间。罗南江抬头，只能仰望到它的脖颈。他快速往楼下跑去，跑到大门时，门前站着个人。

是齐原。

他跑过齐原身边拉着他逃，可齐原没有动。

他茫然地停了下来，却见齐原缓缓地，走向了身后那只狼。

“齐原，别过去！”他大叫。

可是黑狼看到齐原就不再继续往前追赶，而是趴伏了下来，任由齐原抚摸着它的头。齐原的脸在夜里晦暗不明，一会儿能看清楚，一会儿又匿在暗色里，剩一处虚空的黑色漩涡。

再后来，这张脸渐渐变成司徒渊的模样。

司徒渊站在罗南江的对立面，质问着他：“丁望，你怎么来了？”

司徒渊的声音冷淡：“你不该来这里。”

“丁望是谁？”罗南江喃喃道。

“我是罗南江。”他甩开身后，继续向前振臂狂奔。

“我不是丁望！我是罗南江！”他大叫着飞身向前。

不知道跑了多久，青岭的入口离他越来越近，他想都没想就跑了上去。

他又看到了那面满挂着红色卡片的许愿墙。许愿墙下，一个穿着牛仔裤的短发少女踮着脚，手高高抬起，要把愿望挂到最高的地方。

她好像察觉到了身后有人，挂完愿望之后，回身看向了罗南江。

罗南江认出来她了，“言灵！”他冲过去拉着她就跑。

“快逃！”

言灵被拽着手腕，不解地喊道：“丁望，你要去哪里！”

罗南江脚步一滞，他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你也叫我丁望？我不是他。”

言灵面无表情，没有回他，只是在不断地说：“你是丁望。”

“丁望。”

“丁望！”

混沌之中，青岭开始在他眼前崩塌。他觉得自己正在被人左右拉扯，然而耳边还是不断地传来言灵的声音：“丁望！”

朦胧间，他终于被晃醒，惺忪地睁开了眼睛。

梦里言灵的脸和眼前少女的脸重叠，变成了魏颖之。

魏颖之关切地问：“丁望，你没事吧？”

“我叫了你好久，你都没醒。”

“你额头怎么都是汗，生病了？”

丁望反应了过来，轻声回道：“没事，做了个噩梦而已。”

魏颖之又提着一篮子萝卜青菜过来，丁望叹道：“你怎么又来了，你们学校这么闲么？”

魏颖之敲了一下他的头，“你管我，我想来就来。而且今天周末！周末学校不上课！”

这两人从小一起爬树撵狗长大的，虽然搬家之后来往减少，但是旧情谊都在，魏颖之从来不跟丁望客气。

她将篮子放在柜台上，顺手拿起了丁望手边的报纸。

“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丁望坐直身体，伸了个懒腰。他早上刚拿到报纸，正要看的时候店里来了客人。报纸被他甩在柜台上，放着放着就忘了。

魏颖之翻开报纸，找到了背面左侧的一个小版块，指给丁望看。

丁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读了起来：“13日晚，日军上校山本信义在明日大酒店遇袭，生死不明，凶手跳河逃亡，尸身尚在打捞中。据悉，山本原有望升任日本陆军参谋本部第三部长……”

“13日晚……”他喃喃道。

他捡到司徒渊的时候是14号。不会这么巧吧？

魏颖之看他心不在焉，问他：“你在想什么呢！”

丁望摇头，说：“没。”他突然又问：“明日大酒店在哪里？”

魏颖之说：“我也不清楚，早上我爸和别人打电话也提到这件事了。我听他们说话的意思，好像离我们这不太远。”

“这可是个好消息，我爸今天心情可好了。他说山本多半是没了，不然不会写一个’生死不明’，会写在哪个医院抢救。真是太好了，山本之前在东北待过，手下不知道染了我们多少血。只可惜不知道这位抗日英雄是谁，山本手下人可不少。”

“怎么做到的……”

丁望跟着称赞：“确实厉害，要是让我见到他……”我肯定把枪还给他。

“我也想见见。”魏颖之把报纸放下，“可是报纸说他牺牲了，上面写着‘尸身尚在打捞中’。不知道他们怎么写得这么笃定，他应该也受了很严重的伤吧。”

她双手合十，对着药铺大门微微躬身，闭着眼睛道：“神佛保佑，保佑英雄还活着。”

丁望也跟着照做：“保佑保佑。”

魏颖之环视了一圈，没看见丁爷爷，问他：“丁爷爷呢？今天怎么是你看药铺？”

“他和狗娃出门看诊了，还没回。”

“你一个人在家啊，吃饭了没？”丁望心下一动，这魏颖之这么关心人，真是一位心地善良的朋友。

他刚想回，魏颖之又说：“小黑喂了没？你要是敢饿到小黑我跟你不客气。”

他不敢说话了。

“我这就去做饭。”他说着就往厨房走。魏颖之提起篮子，跟在后头：“把菜带着！”

丁望和魏颖之一前一后走近后堂，却见后堂的桌上已经摆了一道菜，是盘清蒸豆腐，上面还点缀了两根葱花。

小黑也在笼子里抱着一个桃子啃。

魏颖之问丁望：“你做饭啦？”

见到魏颖之，小黑放下啃了一半的桃子，从笼子里走出来，到她身边绕着她蹭蹭。

“我没做饭啊……”哪来的豆腐？他们家都多久没出去买菜了，最近全靠魏颖之和李婶的接济活着，她们最近也没送过豆腐。

他疑惑地盯着灶房的门，阵阵饭菜的香气从里面传来。

正午的阳光布散进了丁宅的天井，司徒渊端了一道鱼从厨房走出。他走进了那道游移的光柱中，立体的眉骨为眼睫做了遮盖，眼眶打上了一层自然的阴影。土棕色的围裙绑在腰上，他整个人泛着光，连脸上透明的汗毛此刻都清晰可见。

他的伤还没好，一跛一跛地走到了桌前，丁望连忙走上去接下了他手里的盘子。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丁望问。他今天一天都在店里，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司徒渊看了他一眼，回道：“你在外面睡着的时候。”

魏颖之看到司徒渊的那一刻就被定住了，“司……司徒老师……”

“老师？”丁望讶然。啥？司徒渊就是魏颖之那个失踪了好多天的体育老师？！不是，大家年龄都差不多的，他怎么就当大学老师了。

“司徒老师？！”小黑也不动了，它跑到了司徒渊脚边，传音问他：“你就是之之的体育老师？！”

司徒渊轻轻碰了小黑一脚，用眼神示意它：你凑什么热闹。

这个女生……齐原飞快地翻阅司徒渊的记忆，好像有点印象了。她是司徒渊班上的学生，她爸魏长鸣是商船学院的教授，能去她们学校当老师，有一份介绍信就是她爸帮忙写的。司徒渊认识魏长鸣。

他跟魏颖之说道：“好久不见。饭吃了吗？”

他招呼着两人：“都站着干什么？坐下吃饭。”

魏颖之愣愣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边说“吃了”，一边又坐到了凳子上。学校所有老师里面，她最怕司徒渊了。

司徒渊最年轻，但是最不讲人情。体育课一定要拿最严格的标准要求她们，任何一个动作不达标都算不合格。偷懒被抓到，动不动就罚个五公里十公里的。虽然他是这学期刚来的老师，但他的威名，全校的学生都听过。

他失踪的这几天，甚至还有同学和她表达过，希望他不要再回来了。

声明：本文半架空，主角常在地点，涉及人物事件均为作者编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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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