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汜 第45章 曙光（9）

他们首先穿过E3到达了E4，发觉这里入目之景和其他部分的居住区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了无人烟。

“嗯，布局一模一样。很荒凉，但也很干净。”即使得不到同行人的回应，林琅依旧喋喋不休，“看上去应该是检修完了，为什么不让原来的人搬回来呢？”

“你和卢令很熟吗？”江有汜突然问道。

“还行吧，算是从小认识的朋友。”

“那你知道他是怎么经营起平安旅店的吗？”

“知道一些。说起来很复杂，还牵扯着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看得出来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但江有汜实在好奇：“可以简单说一下吗？”

“他说服了很多人和他一起。他们有组织地相互交易，建立起自己的交易平台，包括衣食住行的基础用品和一些特殊道具。后来闹大了，他作为代表向机器妥协，只保留了一家旅店的经营支配权。”

“两年前的那个时候吗？当时就有听说，但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这种事情实在是……”

“吃力不讨好，对吧？”

“是的，但是他确实很厉害。”

林琅没再接话，而是不动声色地往前斜了斜身体，视线没从她的脸上移开过半分，试图将她细微的表情变化看得更加清楚。可惜他什么都没有看到。眼前人似乎只是随口提起这个话题，似乎根本不在乎他在说什么。

江有汜的视线从未从显示屏上离开过。它们是尽职尽责的巡逻人员，在E4的每一个角落逡巡。

“不下去看看吗，可能会错过一些线索哦？”他突然这样问道。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可以就这样一直观察，没有必要下去。”

林琅也重新看向这模型一样的城市：“听你的。”

“总感觉贸然下去的话有些危险。我们快速把检修部分过一遍，我还想去D区正在运作的地方看看，而且还得尽快去接应七月他们。”

“你在怀疑魏栖他们？”

“不，只是我们的目的终究不同。他们想要找到失踪的人，想要找到真相，而我们只需要知道这里除了我们以外还有谁是‘醒着的’。”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E5。E5并没有像E4那样一片的祥和安宁，而是满目废墟。

根据他们所了解到的曙光城的运行机制来看，E5这种情况属于检修过程中正在处理区域内部分东西而还未开始重建的阶段。令人欣慰的是这里也没什么人迹，因此搜寻起来甚至比E4还要轻松。

“哦对了。”他突然拿出一本书册递到江有汜的面前，“差点忘记把这个给你了。”

江有汜接过东西翻了几页，密密麻麻的全是不同颜色的记录。

“你的心得？”她问他。

“这可是我的全部经验，请用两只手轻轻地翻页，不要这么随便地对待它！”

“我以为这应该被当作我的出师礼物被送给我的。你不会不准备继续教我了吧？”

“也不是。”林琅面露难色，“教肯定还会继续教，但就是想现在就把它送给你。如果之后忘记给你了怎么办？这可是传承，传承不能断！”

江有汜收起书册：“行吧。”

“不是吧，你居然这么勉强！”他立刻就要被点炸了。

“很珍贵的记录，真是多谢你了。”

闻言，叶林琅哼了几声，说：“那我就看看你要怎么感谢我。”

想了一会儿，江有汜反问道：“你想要什么吗？”

“想要什么啊……”他停了一会儿，“我不太清楚。”

她定定地看了他几眼，伴随着一阵沉默。

“你和叶继予还真是不一样。”她忽地出声。

“哼哼，那你可就看错了，我和他可是亲兄弟。”

“嗯？”她又端详了一会儿他的脸，“你们两个眉骨和眼睛这一部分确实有点像。”

他停了一下，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犹豫，好一会儿才笑着说：“其实也不一定是亲兄弟，只是我们两个人自从有记忆起就一直在一起。说不定他只是我为自己挑选的一个盾牌呢，为的就是现在能在前面为我遮风挡雨。这样看来，我可真有眼光。”

“说得好像你自己是个挂件一样。”

“本来就是嘛。说起来，叶……她当时只准备收养他来着。是叶继予死活不同意放我一个人，她才勉强带上我的。”

“他当然离不开你，就像你离不开他一样。”江有汜觉得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棠知和李迎也是这样的。这种感情与血缘无关，但你们一定是天生的兄弟。”

“你也可以叫我叶林琅。”

“我可以继续喊‘林琅’吗？感觉更亲近一些。”

林琅愣了一下，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我到现在都还记得被领养的那天，你一脸死气地被她抱回家。当时我和叶继予与你只有一门之隔，两双眼睛忧虑重重地盯着那扇门。他心里在想什么我不得而知。我一直记得自己当时想的是，‘如果这家伙断气了，她会不会直接把我们两个丢回去，要不要现在就开始找下一条路’。幸运的是，你活了下来。”

“你那时就知道我是谁了？”她是真的有点惊讶了。

“我一直都认识你，江有汜。”

出于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心理，他说这话的时候专门避开了她的视线范围，但语气十分坚定。他对她的感情很复杂，他们在正式认识的很久很久以前他生命的第一个转折点便与她的生命深度绑定了。

“你……”

“那里有一个人！”

江有汜还准备说些什么，林琅却突然出声打断了这次对话。

“她好像对飞行器的动静没什么反应，或许可以停靠得离她近一点儿。”

这里是E5的边缘，高高的围墙耸立着，余下一片平坦，这个人十分突兀地跪倒在靠近围墙的地面上。

是像那所学校里两栋楼陷入地下的样子，只剩天台上一个四方小平台留在地面上，栏杆歪斜地立在那里，那人就倒在其中角的边上，血色沿着连接处往下渗。更远处，几乎所有的地方全是这样的，小平台整齐地排列在这片大地上。

“嘿，你没事吧？”林琅停住脚步，站在那里喊道，不出所料地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观察了一圈周围的坏境，江有汜越过他向前走去，却被拦住了。

“你不是说下面有危险吗，这样贸然靠近不好吧。”他说。

“到现在这家伙都还没有扑上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我还说过要赶紧和他们汇合呢，时间不多了。”

林琅立刻就想起了他们描绘出的那所学校里发生的事情，耸耸肩让出了路。

“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在江有汜错身离开的时候，他突然轻声说道，“如果我死了，我是说如果，你会一直陪在叶继予的身边吗？”

“不会。”江有汜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会让他不要伤心吗？”他不死心。

“不会。”答案依旧。

“如果这条路上死了很多人。你的前面，所有的人都死了，所有的人，你还会继续走下去吗？”他的语气轻飘飘的，似乎并不在乎她的回答。

闻言，江有汜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她看到林琅站在原地，看到他脸上呈现出落寞与恐惧交织的表情，看到他的双臂在轻微发抖。

“我会。”她说，随后独自前行。

这是一个看上去比虞七月还要年轻的女孩，两只断臂抵在平台与大地的交界处，双眼紧闭，唇色发白。

她看上去很痛苦。

这个姿势……假设她是在楼栋塌陷的最后一秒逃出来的，为什么会是胳膊最后出来，甚至伤口还在如此靠近肩膀的地方？大楼塌陷，居然将她的伤口破开得如此整齐？假设是别的原因造成的，那她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疑窦丛生。

粗略估计了一下女孩的战斗力后，江有汜拿出东西草草地帮她包扎好了伤口，架起人往回走。

“谢谢……”

女孩竟然是清醒着的。

脑中闪过她略显稚嫩的面庞，江有汜难得放柔了声音，回道：“没事。你叫什么名字?”

“栾遗枝，”她停了一下，随后急促地提起一口气，但她的身体显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灵活，这使她的脸色愈发地难看起来，“我叫栾遗枝。”

“走，去D区。”江有汜看向站在前面的林琅。

“好的。”

对于江有汜将女孩带上的这一行为，林琅既没有提出反对也没有表示赞同，只是主动控制起了飞行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