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赛花家,堂屋。
一进门,□□的图像挂在墙壁上,与门正对。
风华正茂的男子,梳着大背头;身后初升的朝阳冉冉升起;周遭红霞遍天,四周风景优美,整幅图给人传递出一片前途光明灿烂的场景。
图像下面,是一张写字桌。
被桌布盖住的棕色桌面,正中间摆放着一酒红色托盘,盘里盛着几个倒扣的茶杯,茶杯印着朴素的图案,上面盖着红色的小手巾。
棕色桌子两旁摆着的坐凳,花凳套针脚紧密,套在上面。
打眼一瞧,沙发上铺着的,是和凳套同色系的套子。
从这些软装上,可以看得出女主人针织手艺的不俗。
屋内老式的钟表声,蹭蹭地响。
有节奏的频率让江瑶莫名熟悉。
她抬头看了眼。
这个钟表,她家有一个,故去的马奶奶家也有一个。
只是现在,马奶奶家的已经停了好久好久。
那是一个椭圆形的表。
黑色边框,表盘里面是大熊猫吃竹子的图案。
许是年代久远,图案上带着些陈旧色彩。
不过这不耽误它的走时精准。
钟表不远处,是一副家和万事兴的刺绣。
字迹笔走龙蛇,图案大气流畅。
绣面寄托了主人家对美好生活简单的期许。
江瑶大致扫了眼屋内布局。
她组织了下嗓子里的话语。
“花婶子,今天来你家,主要是为了花菜。”
“奥?”
李赛花原本以为江瑶进屋就是随便逛逛。
不料等江瑶说明了来意,李赛花也提起了兴趣。
一直以来,她对江瑶,和对普通小孩是一样的。
没想到,江瑶今天的话语倒让她有了丝惊讶。
瞬间,李赛花看江瑶的眼神,稍稍带了些赞赏。
“瑶瑶你继续说。”
听闻花菜,李赛花起了兴趣。
她将江瑶扯到凳子上坐下,去茶几下拿出来一碟瓜子,示意江瑶边吃边说。
江瑶扫了眼花婶子递过来的零食,捏了把。
“婶子,是这样的。今年你种花菜要不要尝试一下提前种?这样的话,还能再种一茬娃娃菜。”
“再种一茬?瑶瑶你的意思是套种吗?”
听到熟悉的名词,江瑶脑海里有了些许的卡壳。
想不到花婶子还知道套种。
“婶子,也不全是。
种娃娃菜的时候,我们这边有现成的幼苗。你直接买了移栽就行。”
“奥。意思是有苗子提供给我!那的确节省时间。”
李赛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虽然她不想打击瑶瑶,但想起以前种地的日子,还是想泼盆冷水。
“瑶瑶啊!关于这个套种,嘿!”
那是第二年种花菜。
因为第一年,花菜的行情不错。”
花婶子坐在炕边,回忆似的开口。
她思绪顿了顿,遂即换了个坐姿。
“第一年种花菜赚钱了,我和你叔第二年就有些贪,想着套种。
不料那一年花菜没价格;外加天气格外冷,我们的娃娃菜没有包起来。
没有包起来的意思就是娃娃菜还没有长大,吃是可以吃,就是卖相不好。
所以,那一年种的娃娃菜,如果要卖钱,终究是够不到卖钱的门槛的。”
李赛花挥了挥手,示意婉拒。
“况且现在小孩也长大了。我和你叔就想着一年种些菜,把地不要荒废了。其它时间,进城打打零工,一年也就到头了。”
江瑶点了点头,村里很多家都这样干。
“婶子,我理解的。”
“嗨!地里刨食的。最近你们种的西红柿不错,行情好啊!”
李赛花拍了下大腿,随意岔开了话题。
“是的。以前反季节吃西红柿,本地市场都是外面采购来的,价格高。
现在我们这边种了些,有销路又有市场,况且价格也算合适。
虽然种得不多,但对我们来说,收入也算可观。”
李赛花点了点头,暗自思忖。
岂止算可观!那简直就是赚大发了!
想到这的李赛花抿了抿唇。
主要是她还得种花菜。
只要王逸飞收,她就得种。
不过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死。
“瑶瑶,我们家的事都是商量着来的。晚上我问问你叔,明天给你说可以吗?”
见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到。
江瑶便不多费口舌。
“好嘞。婶子,那你先忙。我回家去。”
嘴里磕了颗瓜子,江瑶有些含糊不清地讲。
“瑶瑶,再待一会吧。你又不常来。”
花婶子还在极力挽留,江瑶有些受不住,连连推辞。
一个没留心,口袋里被花婶子塞了满满一袋葵花籽。
“你说这靠谱吗?”
夜幕四合,屋内节能灯驱走了黑暗。
李赛花眼睛瞅着电视,对着身旁的张保国问。
张保国咂了口烟,抿了口茶。
沉吟半响。
“说不上,只是她们最近的动静很大。”
可不是嘛!
李赛花不自觉点点头。
又是种西红柿又是种百合。
连带着李家村一天一个样。
眼下初雪消融,春雨渐盛,来李家村旅游的人日益增多。
侯大姐家的农家乐,进进出出的客人像流水一样,络绎不绝。
也有人结伴去阳山屲踏青,食宿都在农家乐。
不过村里的领导也算有些本事。
去阳山屲的路上,一路野花繁多,那些树稍显规模。
石灰厂除了库房,他们把其他地方围了起来。
听说要请人做什么劳什子沉浸式体验。
沉浸式体验石灰厂工人流水线的一天。
磨坊最近也在大兴土木,好像要做一个复古旅游景点。
要恢复磨坊以前榨油的功用。
就连庙里,也开始着手重新修缮。
阳山屲的树抽出了嫩叶。
有些人支起帐篷,在山上一坐就是一下午。
送快递的李仁军有时候还得抽空去阳山屲送吃的。
李赛花也不懂城里人把那山沟沟有什么看头。
这几天王强和马芸把小卖铺扩建了一番,里面增加了很多货柜和节能灯。
搞得一副人不敢进的样子。
听李老奶讲,小两口为了采光,屋顶的节能灯不分昼夜地亮着。
旁边李仁军家的快递点,也是每天不停地收发快递。
李仁军雇了个跑腿的。
李文杰搞电脑上的事情;跑腿的专门去每个村收发快递;李仁军就比较机动。
哪里忙出现在哪里。
按照村长的口风,李家村的街道、路两旁的绿化等以后都要重修。
该铺水泥路的铺水泥路,该铺石子路的铺石子路。
到时候,村里村外的样貌都会来个大变样。
不知不觉间,村民的生活质量是真的变好了。
“要不我们也试试?”
对上张保国询问的神情,李赛花斟酌了下。
她狠了狠心。
一闭眼,大不了今年后种的娃娃菜就给街坊邻居四散了去。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卖个人情也好。
“行,那我明天去找瑶瑶,给她们说一下。”
“嗯。”
回忆往昔。
今日的李赛花家,像往常一样平淡。
可中午的李招娣耳边,却是平地起惊雷。
“你要不要和我试试?”
正在吃饭的李招娣动作一顿,有些不理解。
“什么意思?”
她偏过头,疑惑地看向身边人。
正巧窗外有阳光透进来,洒在闵正浩的耳旁。
闵正浩低垂着眉,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
低着头的他,可以明显听到自己嘭嘭地心跳声。
他抿了抿干涩的唇。
“就是你要不要试着和我交往一下。”
闵正浩抬头,鼓起勇气盯着李招娣。
在这一瞬间,闵正浩听不见李招娣任何的回答。
耳边像是有海浪涌过来。
整个人置身在茫茫棉花里,晕晕的,闷闷的。
眼前唯一能看到的,只有李招娣。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李招娣纤长的睫毛如同一把刷子。
她带着茫然的眼神,无意识的眨眨眼。
浓密的刷子宛如羽毛,轻轻刷在了闵正浩的心上。
闵正浩有瞬间失神。
李招娣的皮肤很白。
就算整日在阳光下暴晒,还是白的耀眼。
闵正浩突然觉得自己口很渴。
确切的说,那是一种名叫焦灼的情绪在心内翻涌。
像是赤脚走在沙漠里,眼前就是灼热的烈日。
这个烈日,让闵正浩的周身都起了一层薄汗。
“为什么?”
将最后一口炸酱面吃完,李招娣想了想,询问出声。
闵正浩一愣。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干涩的声音早已从口里崩出。
“我喜欢你。从见你第一面,就喜欢。
那时候很肤浅。只觉得你长得好看,皮肤白。
再次动心,是了解你之后。
我很心疼你。
作为一个女孩子,干这么累的活。
而让我狠下心来说出这些话的,并不是以上两点。
是你本身。
你本身值得。
无论你是否肤白貌美,亦或者你有手艺。
最吸引我的,就是你本身。
你善良独立、有能力。
而我,只想好好对你。”
过了半天才找回一些神志,闵正浩也不知道自己胡乱说了些什么。
他的话语变得慢慢有些结巴,甚至一度想把舌头咬掉。
“奥。”
李招娣了然的点了点头,思索半响。
“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下午还有活。先去忙了。”
将旁边放着的碗面汤一饮而尽。
李招娣丢下句话,起身离开。
闵正浩没发现李招娣落荒而逃的身影。
见李招娣自始至终一幅波澜不惊的神情,闵正浩有些失望,他周身被颓丧的气息包裹。
果然,像他这种内向的人,是没有女孩子喜欢的。
遂即,闵正浩又有些后悔。
如果知道是这个结局的话,他还不如不开口。
这样一来,他还有机会。
有机会和李招娣当朋友。
想到这的闵正浩也打算起身离开。
可无意扫到桌面的视线,却在碰到某件东西的时候,倏的一顿。
刚刚李招娣喝的面汤,端起的碗,是他的!
这是第二碗面汤。
是他再一次去厨房里拿出来的。
李招娣喜欢吃辣。
面汤里总会放些辣椒。
眼下,碗里飘散的辣椒依旧静悄悄放着。
可另一碗原汁原味的,早已见了底。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闵正浩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想。
李招娣她也慌了?
遂即,闵正浩给自己又泼了盆凉水。
许是李招娣忙着干活,没注意?
可这算不算间接接吻啊?
那我以后该怎么面对她啊?
我们还算朋友吗?
在大事上侃侃而谈的闵正浩,难得的在感情这件小事上打起了擂台赛。
本来这次吃饭就是他多日蹲守在农家乐,鼓足勇气开口得来的。
“女子,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庙里。
听着李永义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比划,李招娣难得出了神。
“唉!我知道,你没亲眼见过。明天你跟着我去侯家庄的庙里看一趟就知道了。”
李永义见招娣给他的反馈廖廖,两句便定了接下来的行程。
在庙里的李招娣,此刻脸颊还有些发烫。
闵正浩说的话,她全听见了。
可她没有他说得那么好。
李招娣不知道以后怎么面对闵正浩。
那个痴儿看她的眼神充满情愫,人又不是石头,怎么会察觉不到。
她只能躲避。
正好明天上侯家有一场庙会,便跟着永义爷躲躲。
“好呢,爷。”
李招娣对着李永义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
“你打算再开一家农家乐?那你大伯母家怎么办?”
听到江瑶的提议,江建国有些不解。
就连顾红,都显得有些激动。
“唉!这可不能这么干。断人财路的事,迟早要受报应。”
江瑶见眼前一顺都是反对自己的神情,莫名有些想笑。
“不要紧的,我和大伯母已经商量好了。”
“这怎么可能!”
江建国夫妇异口同声,惊起屋外树枝上的飞鸟。
飞鸟扑棱棱远去,潜伏在花园墙旁边的狸花猫仰头,满脸遗憾。
嘚,到嘴的野味飞走了。
碧天辽阔,远去的飞鸟大有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