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田野里沉甸甸的麦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泛起一**的麦浪。田间地头,忙碌的农民们头戴斗笠、身着粗布麻衣,汗水湿透了他们的后背。
顾清远一袭便服,走进这片土地,他先是礼貌地向几位正在劳作的农民搭话,却屡次被忙碌的人们摆了摆手示意离开,摆手间都带着一点不耐烦。他们现在都不愿意理会别人。
直到他遇到一位身形佝偻、面容沧桑但目光矍铄的年长农民,老人正拄着镰刀,在田边稍作歇息,看到顾清远走来,微笑着问道:“小伙子,想问什么?我和你聊聊。”
“您不做活了吗?”顾清远带着关切的语气问道。
“干不动了,这老胳膊老腿的,趁着休息会儿,和你唠唠嗑,也不耽误啥功夫。”老人边说边捶了捶自己的腰,脸上笑容和蔼。
“如此,那请您与我多聊些时候吧。”顾清远笑着说道,接着转身向帮佣挥手示意。
远处的帮佣们看到顾清远的示意,匆匆朝着这边赶来。他们脚步匆忙却又不失秩序,片刻间便来到了这片田间。众人弯下腰熟练地握住镰刀,身体前倾,随着手臂有节奏的挥动,一茬茬金黄的麦子纷纷倒下。
与此同时,顾清远也开始和老农交谈起来:“老人家,今年这江城的收成怎么样?”
老农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目光扫过这片田野,满是欣慰地说:“今年雨水足,阳光也足,老天照应,这收成比起往年要好上不少。而且啊,这几年朝廷的赋税减轻了,等把该交的交了,手里还能余下不少粮食呢,一家人的温饱自是不愁,还能有些盈余换些其他物件。”
在田地的另一头,云野与赵姑娘沿着窄窄的田埂走着。云野回想起方才顾清远接连几次被“拒之门外”的情景,不禁轻声自语道:“幸好,昨天请了帮佣,要不然……”
片刻后,云野便将目光投向眼前这片广袤无垠的金色田野。微风拂过,麦浪滚滚,不禁开口说道:“这么多粮食,想必够好多人吃了吧。”
赵家姑娘听见了她的话,微微颔首,,神色间透着几分感慨:“陛下,新推行的粮食种子成效显著,许多人都能吃饱饭了。遥想过往江城闹饥荒之时,还有人做出吃孩子的惨事。”
“易子而食”
赵姑娘顿了顿,抬眼看向云野,开口说道:“您知道这事儿?
云野仰头,缓缓说道:“未曾亲见,却也有所耳闻”
赵家姑娘凝视着云野,察觉到她情绪低落,似宽慰地轻声说道:“您也不必担忧,这里的人现在生活的很好了,陛下很圣明。”
云野转过头,看着她,似乎想要从她的面容中探寻出更多的秘密。片刻之后,她启唇,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知晓的事情远比我想象得多。”
赵家姑娘听闻此言,下意识地微微低下头去,然而,云野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忧伤,
她的确知道很多,可是知道的太多了,常常会被恶梦惊醒,有一些人变得不像人,像是凶猛的野兽,野兽是吃人的。一次灾年,这里就可以翻天覆地的变化。
片刻后抬起头开口说道:“回大人,此地这里是我自幼生长、久居之地,即便离开,亦心系于此。然而我力弱,实在不忍也无法帮助更多。”
云野静静地听着,顿了顿说道:“这些事情会有人做的。”
云野并未挑明言语,但赵家姑娘心中似有所悟。她微微欠身,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大人。”云野侧身躲过了这一礼,她受之有愧。
日头渐渐西斜,给江城的田野镀上了一层暖黄的光。劳作的农民们陆续收工,扛着农具,往家的方向走去。这时,顾清远迈着沉稳的步伐也从田地那头缓缓走来,他的衣摆沾着泥土,却难掩眼中的神采。
云野抬眸望去,待顾清远走近,便开口问道:“你想好细节了?”
顾清远神色凝重,面容透着认真与执着,他轻点下头,语气沉稳地回应:“嗯,心中已有了些计较,大方向已然明晰,些许关节之处还需进一步打磨。”言罢,他目光轻移,看向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赵家姑娘,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示意。
赵家姑娘心思机敏,立刻心领神会,她欠身行礼,轻声说道:“两位大人既有要事相商,小女子便先告退,去那边瞧瞧。”语毕,她莲步轻移,转身朝着远处缓缓走去。将空间留给云野和顾清远二人。
顾清远抬起手臂,用衣袖轻轻拂去额头上那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的目光深邃而专注,看着眼前广袤无垠的土地,沉吟片刻后,开口说道:“让各地现任官员,令其全力收集当地详尽的农业生产技艺。无论是关乎农时的精准安排,还是土地资源的优化利用之策,亦或是灌溉与排水的精妙技术。”
云野静静地听着,不时微微点头,待顾清远话音落下,她接着补充道::“还有,土壤肥料的相关也不能不管。不同的土壤类型,就像肥沃疏松,贫瘠板结等,都有自己独特的秉性。肥料的种类繁多,各有其独特的作用,如何精准地根据土壤肥力状况以及作物的生长需求进行合理施肥,这一内容,也要涉猎在内。”
顾清远又紧接着回应道:“此外,作物种植管理这一方面更是重中之重。从稻、麦、粟、棉等主要粮食与经济作物,到各类蔬菜、果树。它们各自的种植门道、栽培密度究竟该如何精准把控,以及应对病虫害的有效防治手段等等,皆是不可或缺的关键内容,都得用心去收集起来,编纂整理”
两人商谈了这么多,云野思索片刻后,无奈地轻叹一声,缓缓说道:“涉及的内容如此繁杂琐碎,看来还是只能依靠书本。”
顾清远回:“就当下情形而言,确实无法将这些内容直接用作考试形式。总不能真的让考生置身考场去实地耕种施肥吧?但是其实,把这部分内容放在政绩考核中更为妥当。”
“如此一来,他们放松了很多”
顾清远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情,既有怜悯又有无奈,轻声叹道:“不,如今这局势,我现在都有些对这届的学子同情了。”他的目光透过窗棂,望向远方,似乎看到了那些学子埋首书案、眉头紧锁的模样。
云野一边手轻轻捻起一穗麦子,目光在麦粒间流转,一边问道道:“陛下既已决意实施重农的国政,他们自然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况且,不是准备把道德文章和经史子集在科考中的分量削弱一些吗?”
顾清远神色从容,轻轻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袖,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不疾不徐地开口说道:“陛下前些时日曾与我就此事进行过深入的探讨和交流。陛下的心思深远,他的意思是,并不打算削减道德文章以及经史子集在科考中的分量,只是打算将其分值所占的比例适度下调些许,如此便能腾出一部分分数,用来着重考察农业以及工业方面的知识,其中农业知识的考察又占据主要的部分。毕竟国之根基在于农,若未来的官员们对农事一窍不通,又如何能制定出贴合民生的良策呢?”
云野静静地听完这一番话,先是微微一愣,随后不禁哑然失笑,再次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同情之色:“如此看来,这届学子这担子可不轻啊。我现在已经有六分同情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