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相名门 第18章 无常

面对这么一出，沈寻迹吓了一跳，险些没站稳。

沈寻迹眼中，上官星辰一直都好像是最沉着冷静的，怎么……现在像是变了个人。

他有些不可置信。

上官星辰总算是松了手，好奇且迫不及待的问他：“你怎么在这？”

沈寻迹依然不可置信。

半天后，见对方未回答，这才注意到他的神情，上官星辰轻咳一声，正色后，才解了他的疑惑。上官星辰道：“其实这才是……真正的我。”

沈寻迹：“……”？？？

“什么叫……真正的你？”

“之前的镇定都是我装的……”上官星辰苦笑一下，那是中毒之前，但中毒之后，那种镇定好像就装不起来了，说起来也是惭愧。

哎，说多了都是累（泪）

呜呜呜……上官星辰回想起来已是欲哭无泪，泪洒心田。并不想在此话题上停留，故作恍然大悟，强行扭转了话题，他道：“你不会就是魏添诗前不久收的徒弟吧！”

沈寻迹被他一语看穿也不吃惊，点点头：“嗯。”

上官星辰：“……”好吧。

沈寻迹：“你也是来拜师的？”

上官星辰抿了抿唇，答道：“算是吧。”

两人说着，不知不觉间，还真就并肩同行了。

沈寻迹：“可你的毒……”

上官星辰：“无妨，好歹能撑个几年。你呢，如何？”

沈寻迹：“跟着师父学了不少东西，我会自己竖发了。还有，我也学会了轻功。”

他这样说着，眼睛闪着光，上官星辰突然想起他们在荆州的时候，在探官府时上官星辰叫过他哪天好好学学轻功，没想到，他还记得，但殊不知，那个曾经养尊处优，只会抱怨的少年人，如今不仅放下了仇恨，而且还学了很多有用的东西，甚至都可能比上官星辰还要强了。

上官星辰望着眼前的少年人，尚且前途无量，变化颇多，而且他还惊奇的发现，沈寻迹长高了，虽然之前没怎么注意他在自己哪里，但很明显的，在看他时从俯视到了平视这个变化还是不可估量的。

沈寻迹现在和上官星辰差不多，虽然还比他略矮一些，但超过他确是迟早的事。

有些自愧不如。但也只能在心里叹道：

哎，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上官星辰又是叹息，不知为何如此感慨，然后才问起了自己的顾虑，他道：“魏添诗还会不会收徒？”

沈寻迹道：“不知道。师父目前还在闭关，应该要一段时间才能出来，但在我看来，他肯定是会收的，他喜欢安静却怕寂寞，总是跟我说以前几个师兄和师姐的事。”

“但愿如此吧。”

上官星辰又想了想，还是把疑惑说了出来：“其实我想不明白，他竟然舍不得，又为何要强行舍去呢？你知道么？”

沈寻迹摇头，思忖片刻，也道：“我也不知道。”

两人在竹林间穿梭了很久，上官星辰爬楼梯抬的腿都有些酸了，他看了眼前面的阶梯，感觉遥远而无尽头，一阵绝望有点浮现心头。

“到山顶还要爬多久啊？”

“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吧。”

上官星辰“……”已坦然。怎么还有这么长。

“这台阶一共有多长？”

“几百来阶。”

“……”

“对了，你为什么会下来，难道不怕你师父让你出师？”

“我在山顶上看见你们，以为是来找事的，所以下来看看，况且，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哦……”

……

一个时辰不到，两人已经到达了山顶。上官星辰累得半死，当总算是看见了房屋和庭院，这才停下脚，一屁股坐在最后一级台阶，心口一阵一阵起伏的喘着粗气。

沈寻迹像是很有经验似的，提醒他道：“你最好不要刚上来就坐着，容易头晕。”

上官星辰闻言刚要动，沈寻迹已经把他扶了起来，并嘱咐道：“你可以先到处走走，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上官星辰不太理解什么叫走着休息，坐在原地看着他，沈寻迹道：“走着不会觉得那么累，也不会感到晕。”说完转身进到屋子。

“哦。”上官星辰很听话的在院子里走了两圈，头虽然一直没晕，但好像真的不怎么累了。

沈寻迹从屋子里出来，端了杯水给他。

上官星辰道了谢，在喝水时，突然听见沈寻迹道了一声“小师兄。”先是茫然了片刻，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往台阶处看去，果然看见了从山下刚刚上来的薛魏，手里提着糕点和几壶酒。

上官星辰奇了怪了，眼神在薛魏和沈寻迹之间来回逡巡，问道：“为什么你们爬楼梯看起来那么轻松？”而他却被累成了狗？

薛魏则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把手中的东西放在了庭院的石桌上，道：“因为我们经过了千锤百炼啊，这可是师父最为折磨人的成为他徒弟的开端。你就等着吧。”

上官星辰又看了眼沈寻迹，沈寻迹颔首。

薛魏：“师弟叫什么名字来着？”

沈寻迹闻言，皱了皱眉，稍停，才道：“沈寻迹。”

薛魏拍拍脑袋：“瞧我这记性。”

两人正说笑着，显然不是第一次见面。

薛魏：“师父呢？”

沈寻迹：“在闭关。”

薛魏：“怎么这个时候闭关？”

沈寻迹：“不知道。”

“……”

上官星辰和薛魏就此在明月山上住下，可过了七天，原是想等魏添诗出关，但他一向闭关关不了多久，几个徒弟在的时候，最多也才一个月。可当薛魏随口问起师父闭关多久了？

“三个月了”沈寻迹道。

薛魏有些感觉哪里不对劲，连忙问：“师父他闭关前可有什么异常的，比如说答应你什么，或是给了你什么的。”

沈寻迹如实回答：“我没什么要求，他倒是无从答应，不过他给了我好几本秘籍，说要我好好修炼。”

薛魏：“能不能给我看看？”

沈寻迹拿出了魏添诗给他的秘籍，厚厚的好几本，用普通的竹纸而成，封面一片空白，但里面却是浩如烟海。薛魏随便翻了翻，有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道哪里是什么秘籍，分明是他的毕生所学。

其中两人发现中间一个不同于其他的本子，封面被一张竹纸而覆，让人乍一看还发现不了它。但薛魏还是发现了，它与其他本子都不同，质地细腻，也无簾纹，并有一种玉一般的温润醒目之感，封面上还隐隐嵌着金边，看起来很珍贵，但好像又由于时间的久远而泛黄，褪了色，但依然引人注目。

上官星辰此时从屋里出来，看他们俩围着不知在干什么，于是上前问道：”你们在干嘛？”

薛魏：“你知道这是什么纸么？”

沈寻迹摇摇头：“不知道，但看上去好珍贵。要不先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薛魏见到凑过来的上官星辰也问了一下，只见上官星辰正愕然盯着那本材质非凡的书，口中喃喃道：“这……不是御纸吗？”他伸手摸了摸那纸细腻的手感，他曾经在家里也看见过，触感是一样的，在他父亲的书房，那还是新帝登基没多久的时候，有一天，他发现父亲的书房多了一种很珍贵的纸，当时他问父亲这是什么纸，他父亲便有些惊恐的把纸给收好了。是御纸，也是悄悄从他与母亲的对话中偷偷听来的。那时候他也只当以为是父亲受到了皇上的赏识，把只属于皇上能用的御纸也赐给了父亲。

之后父亲也是常进到宫里，后来宫中的大臣接连犯事，皇上也是叫父亲率兵亲自抓捕。那时，他也当以为，皇上是重用他。但后来他也发现，新瀛帝的登基，此后瀛洲就此大乱，忠臣都死了，百姓流离失所，但上官家却一直在乱世中苟延残喘着。

所以……从家里出现御纸开始，父亲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上官家迟早会满门惨死，而瀛帝则用他以诬陷同僚，满门抄斩，换来了短暂的安宁。

难怪那天大家都把他支开，都只给他留了生路，他本不是上官家人，但却是上官家给了他生。

所有被埋没的细节由此刻起变得是那么的清晰，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回答。

但他还是有很多问题埋在心底。

为什么？上官星辰的身体已经开始发颤，他也是上官家的人，他也姓上官，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要他们承担？

说来真可笑，一堂四十多人，唯他独活。还是怪他之前太过天真，竟然现在才想明白。

忠臣从来不死于谋逆，而死于人心。

薛魏有些诧异，说着师父为何有御纸，但没人知道，在他身上到底又发生过什么。

他打开用御纸而制成的本子，第一页写着，天师的含义和一行祝愿的话。

天师，有道者之尊称。

只愿你能被尊重，不要活在卑微的尘埃……

天师，添诗……

魏添诗，魏天师。

……

纸上的字端庄而隽秀，从上面可知是一个叫魏连云的女子所写。

魏家嫡女是何等风光，马上就要进宫当皇帝的妃嫔了。所有人都在欢呼，在祝贺，魏家就要攀上高枝了。可没有一个人在乎过，一个女子，当被迫要嫁给一个自己根本就不喜欢的男人是什么感受。

没有一个人。

哪怕，她的爱人……

她的爱人叫叶世良，是个王爷，然而这个身份，她也从来没放在心里，她爱的是人，从来都不是他的权位和身份。

魏连云要嫁之人是他的皇兄。

他俩在风雨尘烟中相爱，又在风雨尘烟中离别。

但他要嫁给他的皇兄，他竟没有任何阻止，反而要她一定要嫁。

叶世良：“阿云，记住我说的。嫁给皇帝，然后杀了他，咱们就可以过上更好的日子了！”

魏连云在害怕，但只能默默点头，于是她才渐渐发现，曾经的温柔和深爱在此刻显得不堪一击，他的野心，让他膨胀得快要疯魔。

她没有话语权，心里觉得恶心。她很明白自己爱错了人，但她不说，红着眼眶默默听着，直到那个下雨天，她身着红衣，出了门，坐在华丽的马车里，环绕迎亲的乐音中，她感觉不到一丝快乐。

进了皇宫，叶世良以王爷的身份来接他，她毫不意外。

叶世良撑伞而来，领着她走在长长的红毯上。

她多么希望他是来救他的。

然而不是。

就连最后一刻他始终在嘱咐：“阿云，记住……”

一滴泪，不曾察觉下落在红毯上，消失在冰冷之中，而她的心快没有温度，冰得刺痛。

魏连云双眼通红的看着他，颤声问：“那我们的孩子呢？”原本她是不打算说的，但看着自己爱的人迫切的希望她嫁给别人，她心里难受，想要看他的反应，还是希望他能够待她离开。

叶世良惊了：“你怀孕了？”但还是带着她往深宫里走，没有丝毫动摇，铁了心地要他嫁给皇帝。

魏连云点点头，闭上眼，心如死灰……泪已流了满面，哭花了妆容。

叶世良则是假惺惺的覆住她的手，安慰道：“今晚是杀他的最好时机，杀了他，我们一起等待孩子出生，好不好？”

魏连云不说话，也不答应。

然而这一幕却被一个太监看在眼里，转头就告诉了皇上。

就此噩梦开始。

魏连云被送到了皇帝寝宫，毕竟只是妃嫔，用不着太大的排面。晚间，她则独自坐在床上，收好了袖中的刀，心里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听他的，可是不听的话，孩子会死的。

一个宫女走了进来，端来了一杯水，她说：“外面正下着雨，皇上马上就来，娘娘先喝杯水吧。”

魏连云没多想，正好自己有点渴了，便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宫女走后，她突觉一阵头晕，浑身也变得瘫软无力，她意识到，那杯水里被人下了药，可是已为时已晚。

她倒睡在床，而门外却传来了一阵笑声。

“倒了！倒了！”

“嘿嘿嘿，我来了。”

“……”

门被人推开了，然后一群宫里的侍卫，一个个带着让人恶心的笑，鱼贯而入。

他们看见了魏连云冲了过去，熄灭了屋子里的光，把人按着，肆意蹂躏。

魏连云想要挣脱和逃离，眼泪止不住的流，可动不了，这让她无能为力。

她是魏家的嫡女，但却从未被任何人尊重过。她一向没有选择权，所以孩子死了，清白和贞洁没了，无声无息，如同流水淌过。

只有她记得，他曾来过。

叶世良的阴谋并未得逞，反而皇帝治罪关了起来。

后来，魏连云被打入了冷宫，无人问津，受尽了三年的折磨。

然有一天，她趁着皇上出游，逃出了深宫，回到魏家，可她的家人却要赶她走，说她早在她在宫中失了清白之事就把她断绝了关系，还说她会给他们带来灾祸。街坊邻居们也说她不守妇道。

就这样，清白无，爱人死，家人弃。就此跌落于尘埃，污浊不净，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她没办法，从此一人漂泊在外，虽算饱经风霜，但仍然有漂亮底子的她，被很多丑陋鳏夫觊觎过。浑浑噩噩的，没人救她，她也无力反抗，最终生下一个孩子，也不知道谁是父亲。

魏连云活着，却生不如死。

但她依然希望她的孩子过得更好，于是取名添诗，跟自己姓，又送去了江湖门派，希望他日后有能力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过得太辛苦了，只能在风雨尘烟的痛苦中自刎而死。

她常叹：世事无常。

又想：要是……没有遇见他，爱上他，会不会……

有个不一样的结局呢？

天师，有道者之尊称，就叫你魏添诗罢……

添诗……

这是她死后念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