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相诀 第14章 第 14 章

王大爷看着眼前的姑娘，对方正探头探脑地看着他桌上的东西，脸上的表情有些困惑。

那句“燕燕”脱口而出，在王大爷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声音里带了几分犹豫与怀疑，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熟悉的面孔正是他所想的那个人。

周遭的画面有些扭曲，柴宴宴站在正中，低着头，一如他记忆中的样子。

听到声音，柴宴宴微微抬头：“大爷，您认识我？”

她脸上的神色陌生，表情茫然又困惑。眼前这个王大爷头发和胡子都已经花白，可身子骨看着却硬朗。

关键是对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两人目光相接。

细看之下，柴宴宴的容貌变化有些明显。王大爷看清柴宴宴脸上陌生的神情，便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那孩子早在几年前便死在了异国他乡，哪有什么活下去的可能？倘若真的侥幸逃过一劫，也绝不会再回到苍平。

苍平于她，不过是一场噩梦。

王大爷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落寞：“看你像以前一个丫头，长的还挺像，没想到连名字也一样，缘分啊。”

他盯着柴宴宴的脸看了半晌，又重新低下了头，手上的动作不停。可柴宴宴却觉得那双手比先前缓慢了许多，彰显着主人的低落。

柴宴宴没有应，只是又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了王大爷身边。

周遭又来了几个小孩，兴致冲冲地拿着几个空盒子，目光落在王大爷的手上，看上去还有些意犹未尽。

摔炮的做法很简单，不过是将手边那些材料均匀的放在纸片中，包裹起来轻轻一扭便成了形。

一旁的孩子激动地等着，柴宴宴盯着他们的表情看了一会儿，也染上了一丝兴奋。

方才那抹怪异的感觉已经消失，柴宴宴只当自己这段时间没有休息好，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她打心底觉得，她以前是没见过这玩意儿的，更别说有什么熟悉的感觉。

待到王大爷将摔炮做好分给周围的孩子，再扭头去找方才那姑娘时，才发觉不知何时，那姑娘已经离开。

他的表情有些失落，那姑娘和他记忆中的孩子长的确实很像，乍一看，就连脸上困惑的表情也一模一样。

或许真是天意吧。

他又往方才姑娘来的地方望了一眼，随后慢慢地将摊上的东西收拾起来。

只是他离开的背影，腿略微有些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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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下山并非毫无收获，柴宴宴在路上走走停停，终于打算返还。

今早离开的时候，言栖还未醒。柴宴宴本想在山下多待几日，却总觉得心中慌慌的。

有若即若无的目光注视着她，柴宴宴环顾一周，人们都各司其职，并没有人看向她。

偶有抬头和柴宴宴对上目光的人，对方只是冲她微微颔首，又转身去做自己的事。

柴宴宴微微皱眉，这怪异感来的过于强烈，让她不容忽视。毕竟在军营中生活过几年，柴宴宴对四周的环境有些警惕。

她感觉，那目光自她从小摊上离开便一直注视着她，由开始的无声无息小心翼翼，到后来的肆无忌惮，像是觉得柴宴宴根本无法发现。

柴宴宴凝神，又往前继续走。那道注视的目光略微有所收敛，却依旧不远不近地跟随。

经过医馆的时候，她看到了坐在正中的林大夫。对方的身边围着几个学徒，正是上次见到的那几人。

江寻是最先发现柴宴宴的，他本就有些无聊，老师所讲的内容他早已明白，却又不能离开，只能悄摸地四处环顾。

两人对上目光的时候，江寻怔了一瞬，随后目光快速的在柴宴宴的身边扫视一圈。没有见到想看到的人，他有些低落地撇了撇嘴。

柴宴宴对江寻没什么感觉，二人本就不相熟，此前也只见过两面，并不打算和他打招呼。

偏偏江寻举起了胳膊。

打招呼的话刚到嘴边，江寻的头上便挨了林大夫一下：“张望什么呢？好好听着。”

江寻有些痛苦地低了下头，指着门外正要说看到了柴宴宴，却发现门外早已没有了人。

“不是，人刚才还在这儿的呀。”江寻感到有些冤枉，挨了师傅一下，不服输地又继续往门外望。

没过多时，又有一个身影从门前经过。那人身着一身灰衣，头上戴了顶草帽，行动有些束手束脚。

腰上别着的一把短剑似乎昭告了那人的身份，可江寻却觉得，那人的样子格外熟悉。

江寻没有搞懂对方在做什么。药馆门前仅几步路的距离，眼看那人就要消失在眼前，江寻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脱口而出：“怀玉？”

屋里屋外的人俱是一怔，林大夫的手就要抬起，目光却也看到屋外那人。

被叫出了名字，怀玉猛的低下头，目光不善地往屋子里瞪了一眼，将帽子盖住脸，匆匆几步消失在了门口。

“你在叫什么呢？哪有什么怀玉啊？”江寻身边的人开口，眼中带了几分困惑。

江寻的睫毛微微颤动，他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没，是我眼花了，老师您继续讲吧。”话虽如此，可他眼中却划过了一丝狐疑。

林大夫也收回视线，方才那人将脸盖了个严实，浑身上下皆被隐藏，仅凭身形来看，根本分辨不出是谁。

他只当是江寻认错了人，又轻声训斥几句。

江寻歉意地对身边几人拱了拱手，尽管目光重新放回了老师身上，可却依旧没有在听讲。

他想起了上次怀玉来药馆时的场景。

师傅在和江夫人谈话，他原本打算上前帮忙，却被怀玉叫了住。对方的眼中带了些疑惑：“方才那二人，你可认识？”

怀玉是江家的丫头，身上有些功夫，几年前才买入府中，与江寻也只有几面之缘。

江寻在江家不怎么受宠，偏又自小就有些多病，送来药馆调养后便直接寄在了这里。

他自认与江家没有太多的感情，可怀玉这丫头却深得他眼。怀玉皮相不错，又颇伶牙俐齿，仅仅几年的时间便把江夫人服侍的高高兴兴，成了大丫头。

林大夫年老，江夫人倒也喜欢四处转转。每每江夫人来馆中医治，江寻都会和怀玉在一旁候着。

那日怀玉照常将江寻拉到一旁，脸上的表情带了些探究。江寻有些疑惑：“问他们做什么？不过也是病患罢了。”

师傅教过他不能随便透露别人的消息，不知道怀玉问此作何，江寻只道：“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了？”

江府有规定，下人不得随意打听旁人消息，江寻看了一眼二人身后的江夫人，只压低了声音。

怀玉随意地摇了摇头：“没什么，见你方才和她谈话，有些好奇罢了。”

她思索片刻，又问：“那小姐和林大夫认识很久了吗？你好像对她并不了解，可你不是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吗？”

江寻摇头：“我半载前才见她，此前生活在后院，对人来人往并不了解。”

这话他倒是没有说谎，林大夫一直没有把他真正当成学生培养，只认为他有一天还会被江家接回，所以一直放养在后院，找了夫子教学。

直到后来发现江寻对医学倒还算精通，江家又确实对这小少爷不闻不问，才让他慢慢离了院子。

江寻并不打算多说什么，两人的谈话又被林大夫打断。江寻被派去取药，怀玉走到江夫人身旁，轻轻地摇了下头。

两人的目光皆有些低沉。

江寻轻轻晃了晃脑袋，将目光重新聚焦在林大夫桌前的纸上。

待到屋中几人安静，柴宴宴从一旁闪身而出。上一次她来药馆的时候，便发现两屋之间有一道窄小的夹缝，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那夹缝仅三掌宽，小道上长满了杂草，缝前又被一块木板覆盖，倒算得上是个绝佳的躲藏地点。

她在夹缝中呆了没一会儿，便有人匆匆的从前面经过。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看到一个灰色的身影从眼前飘过，大大的帽子留下了不少阴影。

只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周围都安静了不少，她探头望去，只看到那人匆匆离开的背影。

对方的腰间还佩着把刀，看样子是有备而来。

就知道她的直觉没有错。

柴宴宴拍了拍身上蹭到了墙灰，环顾一周，并没有其他可疑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不知道对方跟踪自己何事，柴宴宴的眸中带了些不明的情绪。

她寻回想起方才江寻喊那人怀玉，听语气似是二人相识。柴宴宴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转身进了药馆。

屋子里的几人纷纷抬头看她，江寻一副“我就知道，我没看错”的表情，方才被师傅打了一下的冤屈无限放大。

柴宴宴没理会他那幽怨的表情，和林大夫打过招呼后便把人叫了过来。她有些奇怪的问江寻：“刚刚那个灰衣服的人，你认识？”

江寻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高深莫测，有些不解这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两人，怎么都问出了一样的问题。

他摇了摇头又点头：“应该是认识的吧，看身形挺像的。”

“他是谁？”柴宴宴追问。

他们二人仅仅见过两面，此前也并没有什么交流。江寻对对方娴熟的样子有些奇怪：“我们好像也没有熟到这种地步。”

柴宴宴却并不在意他的疏离，只是静静地等着江寻的回答。

江寻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在听讲的几人：“别人的消息我可没法给你透露，别耽误我上课。”

“你当我不知道你不想听课？”柴宴宴看着眼前的人，已经在心里怒捶了江寻几百下。

江寻了然地对她道了声谢，又继续扯皮：“那也跟我告诉你他的消息没什么关系。”

又是一阵沉默的寂静。

柴宴宴对江寻净说废话的样子十分不满，又不得不耐着性子继续问：“他叫怀玉是吧？”

江寻挑眉：“你这耳朵还挺好使。”

他停顿了片刻，眼睛转了下：“告诉你也不是不行，我先问你个问题。”

柴宴宴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你跟言栖姐什么关系啊？我怎么没听说她还有个妹妹？”江寻压低了声音，眼睛里带了些好奇。

柴宴宴微微蹙眉，目光怀疑的打量了他片刻：“你这问题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窥探他人。”

“你说不说？不说我走了，我可不告诉你其他的事。”江寻做势转身就要走。

柴宴宴低声叫停了他：“我就是她妹妹啊。”

江寻脚下的动作一顿，转头狐疑地盯着她的脸：“也没见你俩哪块一样啊？根本就不像。”

“也没说是亲的呀，她比我大，我管她叫姐，就这么回事。”柴宴宴轻蔑的目光如同在看傻子。

……

两人扯皮了半天，江寻只字都不愿透露。最终，柴宴宴无奈开口：“他方才跟了我一路。”

江寻的表情这才带上了一丝认真：“什么？”他回想起此前二人一前一后从门前经过，怀玉将自己裹的严实，那样子确实像是在跟踪。

“你们……”江寻组织了半天语言，可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有些茫然。

柴宴宴没了耐心：“你就说他是谁的人就行了。”

“江府，江夫人的。”江寻说完就不再开口。

柴宴宴费了半天劲得到这个回答，也没什么好气地点了点头。转身正要离开，忽然察觉一丝不对：“江府？”

江寻点头。

“你和江府什么关系？”柴宴宴在心中盘算，江寻姓江，又和方才跟踪他的那人相识。

这么一想，她看向江寻的目光中带了些怀疑与防备：“你们一伙的？”

江寻失笑：“我不过是个被江家遗弃的弃子罢了，从小在这药馆中长大，跟她自然没什么关系。”

他的意思是自己和那人没有关系，可听在柴宴宴的耳中，却带了些撇清嫌疑的味道。

她的目光狐疑地在江寻身上扫了两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和林大夫告辞之后便离开了。

柴宴宴自认为她只在苍平几日，并未招惹过其他人。而除过初到苍平那日，也只剩和言栖一同下山时容易惹眼。

或许对方并不是奔着自己来的。

柴宴宴心中一沉，莫名的不安感又在心中放大。她加快了上山的脚步，却并没有发觉自己对于言栖的关心有些过于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