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死之人 第31章 生日

苟枫的十八岁生日，是他这么多年过的唯一一次清净的。

没有虚与委蛇，没有阿谀奉承，更没有勾心斗角，只是简单的庆祝，衷心的恭喜。

在苟家的那些繁琐、奢华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没什么可惜的，他也不喜欢。

现在也很好，大道至简，平安喜乐。

若是从前偏执的自己，一定会诧异现在的自己，也一定会对此嗤之以鼻。

可他成长了，理想可以与恋爱并驾齐驱，两者互不违背，反而交融进步。

他拥有的更多了，内心也更加坚定，直面未来的勇气，似乎也不缺乏。

哪怕是死亡，他似乎也不畏惧，可又在内心隐隐质问，你真的不怕吗？真的坦荡如斯，不畏惧吗？

来不及多想，也来不及细想，生活是如此恬静宁静，怕少看一眼，就……呜呼哀哉了。

生日前一天，柴璟满怀期待地问他打算怎么过，苟枫思索片刻说：“一起过。”

“好。”

预订的是一家五星级酒店，火箭班的同学都应邀来参加生日宴会。

熟悉的面孔一一接近，王明荣、宋帆舟、徐莹璐、张妍、秦昊……

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礼物的王明容，累得直冒汗，却还笑得春风得意，邀功似的靠过来，笑道：“哥几个来啦！”

宋帆舟在后面无语地捂耳朵，不满地嘟囔：“你小点儿声行不行？天天的大嗓门，吵的我头疼。”

王明容不听他的话，故意凑过去在他耳边叽叽喳喳。

苟枫和柴璟对视一眼，都默契地笑了。

秦昊打量起酒店内部的摆设，有些吃惊：“都包下来了？真有钱，这可是文锦市最贵的。”

“也没几个钱。”柴璟淡淡说。

徐莹璐的目光在柴璟和苟枫脸上反复横跳，然后在两人手上的戒指上凝滞片刻。

哦…真的啊？

一只软乎的小手轻轻拍在她的肩头，张妍意味深长地说：“向前看。”

“嗯。”向前看，她也暗自对自己说，随即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

坦坦荡荡，拿得起放得下。

“恭喜枫哥，十八岁生日快乐！”王明容笑着说，他拿出礼物，堆在一侧，高高垒起。

“生日快乐！”

“十八岁生日快乐！”

“谢谢。”苟枫也笑着说，没客气，一一收下礼物。

生日宴无非就是几个熟人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吃吃喝喝，唱唱跳跳，切切蛋糕。

气氛总是很活跃，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愉的微笑。

“今天可以喝酒了吧？”宋帆舟有些蠢蠢欲动，抱着几瓶啤酒不撒手，他是典型的菜且爱玩。

几人目光果断转向柴璟。

虽说柴璟只是因为暑期活动，来到实验中学当代理班主任，而且也没管什么事，不算是他们的正式老师。

可在他们心中，柴璟温润的气质、平淡老诚的目光，总给人一种老师的威严感。

不能忤逆，不得僭越，内心怕怕的。

一举一动，他们还跟在学校里一样，一一汇报给柴璟，带着敬意和惧意。

“随意，到时候喝醉了，我叫人把你们接回家。”柴璟挥挥手，目光淡淡的，人很好说话。

“好耶！”

“不醉不归吧。”

宋帆舟站起身，捧着啤酒一一给他们倒酒。徐莹璐和张妍酒量竟然还不错，连喝几杯不倒，人还很清醒，有说有笑。

宋帆舟像个开心豆，急匆匆跑到苟枫这里，苟枫桌前的杯子还是空的。

“寿星得多喝啊。”宋帆舟嘻嘻笑着，推开酒塞，弯下腰，就要往里面倒酒。

苟枫舔了舔唇角，他不大记得之前喝醉那回事儿，但喝酒时的感觉却一直记得，没能忘怀。滚烫冰凉的液体入喉，刺鼻**的滋味，像一股电流钻入体内。

酥麻。

他还想试试。

苟枫盯着宋帆舟怀里的啤酒，目光隐隐有期待。

柴璟瞥他一眼，没说话。而是动了动手臂，伸出手。

一只手骨节分明的手横在苟枫面前，强硬地阻挡倒酒的动作。

“他不喝。”柴璟说，微微抬眸，笑看宋帆舟。

“啊？是嘛，”宋帆舟被看得有些发怵，但此刻他微醉，胆儿不是一般的大，抱着整一下寿星的小心思，“喝一杯呗，喝一杯嘛，今天生日呢。”

苟枫把酒杯往前一推，期待地盯着酒瓶顶端，妄想快点滴下来，只是闻到辛辣的酒味，他就略有些醉意了。

见苟枫是真心想喝，柴璟便移开手，没再管，低声说：“行，倒吧。”

宋帆舟一下子倒满，酒杯里液体还冒着白色泡泡。

苟枫伸手去拿时，柴璟却抢先一把掂起酒杯，喉结滚动，他倒是闷不做声地一口喝完了。

杯空见底。

众人凝视柴璟喝酒的模样，脑子跟瓦特了一样。

真不是吹，那是真性感。

禁欲帅哥狠狠灌酒的模样实在是太…太勾人了，似开了闸门的洪水，十分凶猛，可一切举止又都恰如其分，丝滑优雅，贵气昭然。

这是一种表皮温良，内里狠戾的性感。

因这表里不一，又给柴璟增添了些蛊惑人心的魅力。

苟枫转过头，面色不虞，皱了皱眉：“这是我的。”

“喝的就是你的。”柴璟看着他说，低声又说了一声，“你喝酒后特难搞，会大吼大叫，还会肆意摔坏东西，所以别喝。”

骗人。

苟枫喝醉后不叫不闹，只会安安静静地坐着，身体也静静地发红发烫，连迷离的眼睛都是平静的。

苟枫信以为真，他吃了一惊，用气声轻轻问：“真的吗？”

本少爷竟会如此失态，太不像话了。

“嗯。”柴璟认真地点点头，手指碾平衬衫上的褶皱。

宋帆舟是个大憨憨，瞪大双眼，再不相信地眨眨眼，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扬声道：“你俩手上都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戒指呀，在谈恋爱啊？”

空气突然凝滞，无人答话。

众人：“……”

他们瞬间把目光移在柴璟和苟枫身上。王明容捂着脸叹息，悄悄来到宋帆舟身后，劝他别再多嘴。

众人都看得真切，也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曾捅破那层薄纱。总觉得捅破了有些难为情，而且，那可是苟枫啊，捅破了真不会挨揍么？

苟枫：“……”

他垂下头，凝视餐盘，脸上发烫，如坐针毡，瞬间觉得面前的桌子挺桌子的，手挺烫的。他立即将带着戒指的手放在桌下。

一副遮遮掩掩的扭捏劲儿。

戒指是凌晨的时候，柴璟卡着点，闯入他的房间，单腿跪在床上，有些强硬地抓着他的手戴给他的，上面的CJ字母十分明显。

跟求婚似的。

柴璟倒是坦荡地笑了笑，没回避，微微勾起唇角应了一声。

“是啊，在谈。”

苟枫垂在桌下的手被另一只同样带着戒指的手抓住，迅速撑开、钻进指缝，然后，十指相扣。

怎么能在众目睽睽下这么做，怎么能白日里这么亲昵暧昧。

苟枫在内心批责自己，脸更红了，一直红到耳廓，他觉得有些难为情，用力挣了挣手，分毫未动，反而被握得更紧了。

算了，随便吧。反抗总是无效后，他摆烂了。

王明容喝一口酒，辛辣入肚，长叹一声，有些感慨道：“真是没想到啊。”

徐莹璐随即点点头，语气有些惆怅：“是啊。”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掀过去，没一会儿，门突然开了。

崔野和苏钰勾着头来了，手里也拿着礼物，崔野是羞的，苏钰是怕的。

一个对着苟枫羞，一个对着柴璟怕，两人都默契地认为，他们把小弟弟给带坏了。

深深自责，不能自拔。

直到落座之后，他们直勾勾地盯着苟枫和柴璟手上的那对戒指，然后目光转移到自己光秃秃的手指上。

瞬间顿悟，还有些酸。

哦，坐火箭的吧？比我们还迅速？我们才刚在一起，干柴碰烈火，他们都带上戒指了。

到底是输人一步。

崔野表情有些挂不住，有一种自家白菜被人给拱了的错觉。

他拍拍王明容，礼貌问道：“小哥，换换座位？”他露出一个优雅不失礼貌的微笑。

“好的好的，您坐。”王明容主动让座，心里怕怕的，这位面瘫帅哥的假笑好可怕。

“表哥。”苟枫瞧见人来了，便迅速从柴璟那儿抽出手，低声喊了一声。

崔野有些难以启齿，不好意思面对苟枫，他假意咳嗽一声，趁着柴璟跟苏钰说话的空挡，把苟枫拉近自己，低声询问。

“你俩……认真的？”

“嗯。”苟枫低低应了一声，面色从容，内里却羞得要命。

“哦。嗯。”

崔野把礼物交给苟枫，说了句生日快乐。

他话也不多，不像苏钰那般能言善辩，接下来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苦恼地挠挠头，一时无话。

苟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盯着面前的茶水，看水波涌动。

“孟瑞去我那儿找你了。”崔野突然说。

“找我？”

挺意外。

不提这个人，他根本就想不起来，而一旦想起来，脑子里也没什么具体的印象。

莫名其妙捡了天大的便宜继承他家遗产、挺会曲意逢迎的一个人。

“找我做什么？”

“说是想见你。”

苟枫拿起满满的一杯茶，小酌一口，唇瓣微湿，想也没想便说：“不见。不想跟苟家的那些人扯上关系。”

“也是，我也这么想的，”崔野点点头，“要断就断彻底。”

苏钰坐在柴璟旁边，姿态肆意，笑眯眯地看着柴璟，压低声音问：“你俩真成了啊？”

“嗯。”

柴璟坐得端正，即便是在放松的时候，他也优雅矜持。伸出手在苏钰眼前晃荡一下，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忽闪一下，他勾唇一笑，语气有点得瑟的意味。

“不然呢。”

“我靠，”苏钰瞪大双眼，脸抽了抽，被酸得胃疼，抚胸沉痛说，“这还是你吗？那么多年你也没个对象，说什么一辈子都不会谈恋爱，怎么突然破例了，到底怎么回事？”

苏钰狐疑地看着他，继续道：“你不会是玩玩的吧？你看着就挺渣男的，那种乱花丛中过，叶片都沾身的感觉。”

“……”

柴璟听不下去了，他怎么会是这种形象？无语地看着苏钰，声音有些冷，“绝不是玩玩。你少他妈胡说，少在这儿说我的坏话。”

“不是……哥们，你真变了啊？现在还说脏话呢，以为又回到中学时代呢。”苏钰自己倒一杯酒，猛地一口灌下去。

“不是玩玩就好，”他继续说道，目光瞥向坐在崔野一侧的苟枫，“那小子，看着挺单纯，你可别欺负人家。”

循着苏钰的视线，柴璟凝视苟枫片刻，目光在他身上流连。

不知崔野讲了什么，少年怔愣一秒钟，目光立即下垂，然后微勾起唇角，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轻轻摩挲无名指上的戒指，柴璟也眉眼含笑，认真地说：“不会欺负的。他单纯且纯粹。独一无二，人间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