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工作需要,原本如侬打算晾橘生一阵子的。
橘生玩玩耍耍开了个瀛洲文化公司,本来是给她签点选秀爱豆、小网红之类消遣的,她一谈恋爱就乐意砸钱,而娱乐圈最高级的砸钱方式就是捧人,可以说,这间公司完全为贺二小姐的私人趣味而生。
倘使如侬不来,瀛洲的别称就是贺橘生的后宫,可是如侬来了,她不得不开始考量正儿八经地营业,临时抱佛脚学习如何当经纪人。
橘生给如侬拉来的第一个活儿,就是去看巴黎时装周。当然,如侬的时尚资源是其次,主要原因还是贺橘生自己想去。
“姐姐,你就同意了嘛,看看秀逛逛法国,惬意得很。”橘生跟长在她身上似的,蹭着如侬的肩,死乞白赖地讨好。
“你若是想去,还用得着用我的关系?”如侬嫌弃扒开她,“不会要我奶你公司下头那群弟弟吧。”
橘生一骨碌坐直,义正言辞:“绝不是,我是为你好嘛。就算时尚资源不重要,咱们去戛纳,故地重游也是好的。”
20岁那年,青涩的如侬摘下戛纳的金棕榈,她紧张得在镜头前背不完获奖感言,最后只能抿唇笑笑。
而这副模样被欧洲人的长枪短炮争相捕捉,刊在娱乐头条,被称为“最标志的东方美人”。
那时候,她的片约纷至沓来,国内外大导都想同她合作。可现在,距离上次拍戏已经两年了,她一直闲云野鹤,不是因为真没了野心,而是没有能配上她期许的剧本。
如侬折上邀请函,扔回橘生怀中:“我不去了,你愿意带谁就带谁去吧。反正,品牌总归要给贺二小姐面子的。”
橘生嘴唇碰了碰,还没出声,如侬便抢过话头,继续道:“我的约签在瀛洲,确实不指望你能帮我什么,唯有一条——我想跟周墨导演合作。”
贺橘生仰天长叹。
这个疯女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那可是周墨,扬名全球的Bruce Chow!
她掰着手指头算,瀛洲也不过是个投资网剧的小型娱乐公司,橘生也没指着旗下艺人给她赚什么钱,即使背靠着贺氏,也攀不上周墨的关系。
眼下贺如侬正襟危坐地在她办公室喝茶,橘生有种香火凋敝的破败庙宇请来座观世音的即视感。
“姐,你要不一刀了结我吧。”橘生话音闷闷地。
如侬眼都不抬一下:“你向江以商出卖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天?”
“那、那……”被诘问的贺二小姐委屈嘟囔着,“那不是觉得,他人也不坏,对你还长情么。”
“长情?”如侬冷哼,“工业糖精小网剧投多了,看剧本看得脑袋都坏掉了。”
橘生气急败坏地朝她扔去一个抱枕:“行行行,你说什么都对,周墨这事儿,你另请高明去。”
原本跟周墨搭线也指不上她,如侬不过说来堵橘生的嘴。在影视行业飞速发展的时候,市场上剧本良莠不齐,等一个好机会可能需要很多年,遑论是与周墨这样在欧美市场也独具影响力的大导合作。
她胞亲的这位妹妹更肖其母白风越的模样,鹅蛋脸,漂亮的狐狸眼,圆润的鼻头,唇形也丰腴,平时随意一打扮便是风情万种大美人,生气时略带肉感的脸颊圆鼓鼓地,像只小仓鼠。
见她如此,如侬更乐意多逗两句:“那你倒是指个路,请哪位高明呀?”
“不知道。”橘生自暴自弃地答她,“老爷子,或者你前大姑姐,他们才有人脉。”
她话音稍滞,一对黑葡萄似的眼珠子转了转,看回如侬脸上,试探着:“……或者,你问问江以商?”
如侬半倚在沙发椅上没有出声,可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我看你真是疯了”。
“我说真的。你要想,江以商在之前没拿奖的时候都有法子结识到我,那不保证他也有法子结识到更多人。你听过那个六个人理论吗,就是通过你身边的六个人,你可以认识到任意一个你想认识的人。”
如侬一手支着脑袋,兴致缺缺:“好了好了,你再提江以商,我都要觉得你爱上他了。”
橘生这次拒绝得很果断:“那不行,不是我的菜。”
如侬失笑:“怎么,江以商还不如魏无让?”
“不一样。”橘生眼神飘远,“魏无让好歹有家底在那,江以商赤手空拳,全凭自己走到今天,他的野心我招架不住。”
“懂了,你在说他凤凰男。”
“才没有!你这样下次他不帮我投资了!”
虽然玩笑,如侬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惊讶。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从默默无闻的群演,变成权贵的人脉呢。
*
宋颂带着两箱新剧本来找如侬。这是她第一次来如侬的新家,显然,见识过燕桥别墅的华贵后,小姑娘有些由奢入俭难了。
“橘生姐去法国了,这些本子是她叫我拿给你看的,我筛了些,您瞧瞧。”
如侬随手拿起最顶上的一本,古言大女主,宫斗电视剧。
自从某年出了一部现象级的大女主电视后,这类剧本就特别多,也有不少导演递到她跟前来。其他花旦青衣抢破头的剧,如侬却不曾正眼看过。
“以后宫斗类的都拒了吧。”她叮嘱。
然后再拿起一本,仙侠奇幻,几千岁的天神女主,她也扔掉了。
再一本,女主挽救婚姻。
再一本,男人戏里的花瓶。
……
如侬筛了许久,久到眼睛都有些花。她绝望地问宋颂:“我现在只能接到这些角色了吗?”
宋颂也无奈:“市场如此,就这还算是好本子呢。”
“今天不看了,头疼。”如侬看向小姑娘,“晚上想吃点什么?我请你。”
“不麻烦了姐,晚上我跟男朋友看电影。”
小助理还当是如侬客气,其实她也无聊,难得有个人陪着,就想留一留。可惜宋颂要约会,如侬送走她后,开了盒酸奶,然后继续在剧本堆间屎里淘金。
她在影圈的地位毋庸置疑,可即使是顶级的女演员,拿到手上的角色也这样刻板而缺乏魅力。行业生态恶劣至此,如侬想等个机会,也不知等不等得到。
于是想起了橘生的话。
难道,真的要问问他?
*
门铃声再度响起,江以商开了门,见是如侬。她素面朝天、戴着眼镜,显然没什么罗曼蒂克的心思。
“想我家的酒了?”江以商半侧身,让出一个人的身位请她通行。
“不,有点事想问你。”
一回生二回熟,如侬迈入他屋内,径直走到沙发前。江以商室内装潢是南洋风格,一打剧本搁在黑胡桃木边几和地毯上,柔和的暖光透过天堂鸟的叶子打下稀疏光影,然后如侬嗅到将将燃尽的烟灰味儿,她蹙了蹙眉。
江以商手松松插兜,带着歉意解释:“在看剧本,实在提不起劲来。”
“都是什么本子?”她不等江以商介绍,随手抄起跟前一本,不过匆匆打量,便已然品出角色饱满程度的云泥之别。
“不是什么好本子,但比以前拿到的角色好多了。”
如侬轻笑:“你该看看我那的剧本,才晓得该知足。”
说罢就掰手指开始数:“什么宫斗冠军、天神下凡、美女荷官、痛打渣男……反正,烂得不相上下。”
江以商没动,人还靠在门厅入口的小吧台上,听她一股脑的抱怨,有些好笑地:“你专程跑过来,就为了跟我吐槽这个?”
“不全是。”如侬咬咬唇,含糊托出后话:“贺橘生叫我找你帮忙。”
“什么?”显然他没听清。
“没什么。”如侬自己也觉得丢人,咖位天花板的女明星,竟需要找他这样一个适才声名鹊起还没根基的男演员问角色,还是太异想天开了些。
“我只听到你说叫我帮忙?”江以商手指无序地敲着实木桌面,“只要你开口,我一定答应的。”
如侬回身,认真看进男人眼里,“真的?那你把我推给周墨吧。”
江以商从容反悔:“我收回前面的话。”
如侬含怨瞪了他一眼,拎着江以商的剧本就要往门口走:“就知道你跟贺橘生一样靠不住。”
她也是中了邪,才抱着希望来江以商这儿串门。
江以商同她隔着半扇中式雕花隔断,使得他神情更为隐晦。一直以来,如侬都觉得江以商是一本很难读懂的书,至少她此刻看不透。
这本难读懂的书,在此时给了她一个承诺:“我答应你。”
如侬愣了愣:“啊?”
“你说的,把你介绍给周墨。”
他眼神诚恳得很,不像信口开河。如侬被盯得有些燥,连忙偏开脑袋,环顾着男人的居所,正欲开口岔开话题,肚子不合时宜地“咕”了一声。
如侬脸又要烧起来了。
“没吃晚饭?”
“……嗯。”她撒谎,“我在减肥。”
女明星为了保持身材无所不用其极,但是江以商打量着如侬纤薄的背、细瘦的臂,风一吹就要折了,压根与肥搭不上边。
“你坐着,我去做饭。”江以商说完便走向开放式西厨,打开冰箱寻找食材。
如侬有些难为情,可腿不听使唤,吃了**汤似的坐到江以商家的餐桌前。他的餐桌连着岛台,如侬在此能将厨房内男人忙碌的身影一览无余。
“你很会做饭吗?”她问。
“充饥总是没问题的。”
不到五分钟,江以商为她端上一碗阳春面。如侬很久没吃这么生活气的东西了,她在外吃西餐,去贺家吃的则是各类珍馐,家常的味道反而久违。
而江以商利落地收拾了一番,端着另一碗面坐到如侬跟前。见如侬没有动筷,问一句:“不喜欢吗?”
“不是。”如侬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我是在想,你很会照顾人。”
“听起来不像夸我。”
自然不是夸赞,可江以商也甘之如饴:“你难得说句好听,我就当在夸我吧。”
某些时候,“会照顾人”是一种对情史丰富的侧写。江以商听出了这层意思,却没有点破,于如侬看来便算默认。
他们无声地吃着晚餐,阳春面说不上好吃,也说不上难吃,如侬吃得心里七上八下,开始自顾自地给江以商杜撰风流史。
“贺如侬。”男人醇厚的嗓音唤她。
如侬腹诽本就亏心,被冷不丁一叫,像炸毛小猫一样,微微颤了一下。“怎么?”
“我突然想起刚刚看的一个本子里,有个很适合你的角色,片方好像还没定人选。”
“什么样的?给我看看。”
江以商给她大致讲述了一下,找到江以商的角色没什么亮点,但是剧本里的女主非常突出,高智商犯罪且险些逃脱法网,角色可塑性强,发挥空间也大,比她得到的大制作女主不知道强多少倍。
如侬眼睛亮亮的,她喜欢这个角色。
“只是有一点。”江以商话音稍顿,“这部戏的班底,太委屈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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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