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江宁客 >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江宁客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作者:常文钟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8-22 20:34:06 来源:文学城

黄山县的住宅建筑有些像澈州,门开的是凹形,上面是门檐,门前有个小陡坡,正好可以避雨避水。

水图南欲发的惊呼被只手严严捂进喉咙里,对方另只手按着她一侧肩膀,反抗不得的同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斗笠上方响起,低而略急:“莫喊,是我。”

斗笠蹭到墙壁,掉在地上,水图南看清了来人的脸,不由把风灯和鞋袜攥得更紧。

见水图南镇静下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自己,像看着个陌生人,一袭黑衣湿透的于霁尘,抿抿嘴松开了手。

“你没事就好,此城郭已全部戒严,我来接你离开,走得了?”她说着话,身上的雨水滴滴答答落在风灯光亮下的地上,洇出团湿,可见是如何冒着狂风暴雨而来。

“走得了,”水图南先答了,再笃定问:“我走之后,你便要决堤?”

于霁尘伸去接风灯的手,堪堪僵硬在半道。

她不问该如何绕开把守严密的城门,该如何躲开街上频繁密集的巡逻,又该如何找到这里。

她开口,毫不留情捅破她的计划,水图南的聪明,远超自己的想象。

“时间很紧,来不及细说,”于霁尘转而拉住水图南手腕,很大力,指尖却是在颤抖,似是怕把人弄丢,“先跟我走。”

水图南手腕被攥得疼,咬牙反方向扽了下,算是挣扎:“我的伙计和车夫还在,老掌柜和他的伙计们也在,这个县城里面,有十几万黄山县百姓,城外村落还有十几万人,你真要一意孤行?”

时间紧迫,于霁尘捡起地上的斗笠,用力往水图南脑袋上一扣。在水图南试图掀开斗笠而无别的防备时,她一记手刀过来,直接把人打晕,扛上就走。

争执?拉扯?不可能的。

·

暴雨连浇三日,江州有四县被淹,五县被暴涨的水位疯狂威胁,已经开始转移民众。

江宁城内,地势低的南城,同样淹了好大片民宅,陆栖月住的地方未能幸免。

“母亲?母亲!”

冒雨前来的水盼儿,穿戴着蓑衣斗笠依旧被淋得透,大力拍打着反锁的屋门,焦急地冲门缝里嘶声喊,“母亲您听得见吗?您在屋里吗?我是盼儿,母亲开门呐!”

“不是说在家么,怎会没人应,”旁边,同样穿戴的王嫖也淋了半身湿,两手做搭挡在额头,不让雨水流进眼睛,在大雨中扬声喝道:“不然破窗进去吧,不晓得里面怎么了!”

“好!你躲开。”水盼儿毫不犹豫,从窗户下搬起小六爱坐的小石块,两下砸破北隔间的大窗户。

她破窗而入,看见屋里情形后,满腹担心瞬间化为满腔怒火,暴喝:“你在屋怎么不答应我!”

屋里积水已漫过膝盖,锅碗瓢盆桌椅板凳,稍微轻些的东西全飘在水里,宽敞的床上,水德音坐靠在床头,正悠然自得在抽旱烟。

见水盼儿跳脚质问,他掀起眼皮蔑来一眼,说话已相对利索:“你又不是叫我。”

“……”水盼儿气得咬牙切齿。

这时,身后又是扑通一声,王嫖翻了进来,视线在屋里巡一圈,压根没看水德音,直接把手搭在水盼儿肩膀上:“先找夫人。”

陆栖月昏倒在南隔间,下半身泡在水里,上半身靠在床边,不晓得昏过去多久,脸色煞白,水盼儿背起陆栖月就走,王嫖在旁给撑伞。

“诶?诶!”水德音透过北隔间的门看见几人出去,叠声在后头喊:“不得命唠,亲女儿扔下她老爹爹不管,没得天理王法啦!”

前几日陆栖月还说,水德音恢复得差,尚且说不了成句的话,那这嚷嚷是什么,狗叫?

迈出屋门的水盼儿,脚步不由停下来,身旁的王嫖跟着停步,举在她手里的伞,被密密麻麻的雨颗砸得咚咚响,似乎再砸片刻,油纸伞就会被砸穿。

“这边不能再住人,”水盼儿半侧了侧脸,不冷不热报出她们住的地方:“跟得来就跟,跟不来就锁好门窗,水退之后,我来给你收尸。”

话音落下,她背着陆栖月,同王嫖一起,在水德音的咒骂声中急步离开。

·

水图南感觉自己被厉害的小鬼缠身了,这小鬼专司梦境,她被缠上,清醒不过来,一个梦接着一个梦地做,光怪陆离又吓人吧啦的。

她的梦很真,触手有感觉。

她见到有妖魔精怪闹凡世,魑魅魍魉霸人间,十恶不赦之流升重天,积德行善者堕地狱,长街上熙来攘往无有人面,尽皆畜牲。

青面獠牙,丑恶张狂。

屠户家的铺面换了更大的招牌,一个长嘴獠牙的黑猪精站在血糊滋啦的砧板前剁屠户的脑袋,嘴里喊:“鲜肉便宜啦,现宰现卖,排骨一两七钱一斤,五花一两六钱一斤!”

这还便宜?

羊头怪擓着菜篮子停步,软绵绵道:“给我来十斤五花肉咩~”

黑猪精挥刀甩出一串血珠:“□□个食草的买肉给谁吃?!滚滚滚,别耽误我做生意!”

羊头怪用蹄子一撸头上角,羞答答道:“当然是给我家狼吃了咩~”

黑猪精受不了这羊头怪,剁骨刀砸过来,兜头劈了这作精,转手也卖上羊肉和羊杂。

狗精来买羊骨头吃,和黑猪讨价还价,一个汪汪汪,一个哼哼哼,水图南脊背发凉,吓得转身跑离。

还没找到回状元巷的路,又一头扎进卖杂食的街里。

三娘子家用来酿制苹果醋的苹果,排着队从麻袋里蹦跶出来,凌乱地满大街乱跑,稍不留神,有个青苹果被只着急赶路的大鹅踩到。

“我碎了!”青苹果碎成一摊汁,用苹果核里的苹果籽做眼睛,溜溜瞪着大鹅:“我没空去看大夫,你赔钱了事吧!赔钱!!”

大鹅精甩甩沾到蹼子上的苹果汁,对此表示:“嘎!”

嘎完,它啪嗒啪嗒颠掉了。【1】

苹果还在嚷嚷赔钱,斜刺里过来个长着鲶鱼头人形身的东西,趁周围没精怪主意它,趴在地上嘶溜一下,把苹果精碎成渣的尸体,连同它要大鹅赔钱的话,一并吸进嘴里吃掉,站起来打了个美味的饱嗝。

若无其事地走了。

“啊!啊啊啊……”

目睹一切的水图南简直疯了,抱头就跑,在熟悉的街道而陌生的环境里夺命狂奔。

怎么都找不到回状元巷的路。

终于让她给遇见个漂亮的三花狸,她拉住人家,急到哽咽:“请问状元巷怎么走?我要回家!找不到状元巷了!”

三花歪起头打量她,像在打量个怪物,半晌,喵喵道:“你要回家就回你家啊,打听我家做什么?”

这声音怎么有些熟悉?还有这说话懒洋洋的调调,也不陌生。

水图南愣住,再看这三花,怎么看怎么眼熟,直到看见它脖子上挂的纯金小猫爪印,她嗷地一声扑上去,抱住三花大哭起来。

被三花躲了一下,她便侧过身来继续抱,反正不撒手。

“是你啊小咪咪,这是什么鬼地方,猪把人和羊都杀了,苹果被大鹅踩成苹果汁,又被鲶鱼吃掉,吓死我了,我们快些回家吧!回家呐!”这是她家里的胖三花,被秧秧喂得肥嘟嘟的三花,爱往于霁尘被子里钻的三花呐!

三花狸的大尾巴在身后甩来甩去,在她的暴哭中更显悠然自得:“我家在状元巷,你家在哪里?”

水图南把眼泪蹭在三花柔软如绸缎的三花衣上,哭声没停:“我家也在状元巷,我们住在一起的,你忘记了啊!”

三花耐心纠正她:“不,我家在状元巷,你家在哪里,你的家。”

“我,我的家……”放声大哭的人更加不知所措,涕泪齐抹三花身上,“我没得家了,对的呀,我没得家了!”

她是娘眼里的于家妇,爹眼里的绊脚石,妹妹们眼里不亲近的大姐姐,水姓人眼里吃里扒外的奸佞。

她从茗县回江宁城,中途改道去黄山县,就是因为被一众姓水的人截在路上,逼迫她和于霁尘绝婚,理由是于霁尘改稻为桑,低价收购了他们的桑田,于霁尘干的都是损阴德的事……

她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再次抱紧三花狸号啕:“他们说于霁尘是坏人,逼我和于霁尘绝婚的,于霁尘也不理睬我,我没得家了,没得家呐,怎么办,咪咪,这可怎么办!”

“我怎么把人生过成这个糟糕样子了呢,什么都没了······”

梦境之外。

几些梦话听得于霁尘眉心紧蹙。

被水图南喊梦话喊了几声“黑猪精”的江逾白,顶着满脑门黑线刚走,毕税后脚进来禀事。

见水图南发癔症,又哭又呓语,她帮忙递来干净的小手绢,撇着嘴道:“你又把人欺负哭?心疼着些吧老于,这不是别人家小孩,可以随便逗,这是你——”

话在嘴里绊了下,尚还有点小别扭,毕税嘴角一撇:“这好歹是你的人,别是人家生着病你都不放过人家。”

“谁不放过谁?你看清楚再说话,”坐在床边的于霁尘,被拽着衣襟不得不俯身半趴在那里,耳边是水图南的嚎啕哭泣,她满脸无奈。

把姿势别扭的人打量几眼,毕税摸摸鼻子,道:“粮价今早升到三两一石【2】,外面已经有三个县彻底乱起来,皆被任义村派兵暴·力·镇压下去,死了十几个人,老冯让问问你,我们的粮食要否继续囤?”

寻常时候,米价也就八钱【3】银子一石,自那日天亮前黄山堤决水,暴涨的江水淹了黄山县城,至今日不过短短两日,粮价已飙升到三两。

史泰第和任义村迟迟不见采取应对之策,想来史泰第还是和去年发水一样,是怕担责任的心理,任义村也在想着趁机捞一笔。

江宁城里粮行没什么动静,反而是其他一些大商户想方设法在从外面购粮食,就近的州府的粮早已被于霁尘购买一空,他们只能往更远去,这就代表着成本更高。

而于霁尘已经在半个月前,偷偷给了任义村七万斤粮,为的就是这个时候让他存私心。

三两一石粮,七万斤就是将近一千五百两。

平时于霁尘也带着任义村,背着史泰第偷偷赚钱,改稻为桑时,于霁尘购来的第一船粮也是给的任义村,长久下来,温水煮青蛙,任义村对此不曾怀疑。

于霁尘安抚地拍着水图南的后背,目光暗了暗:“囤,等到史泰第压不住场子,向大邑写急递时,让老冯放出五千斤粮暂缓局势。”

耳边哭声小了下去,转为断续的抽泣,毕税不知东家准备继续掀起怎样的风浪,但她总是令行禁止的。

得了准确回信,她便去找忙到抽不开身的老冯头。

屋里没了别人,于霁尘得以转过头来,姿势别扭地擦去水图南脸上泪痕,想不明白姚大夫为何非要把让人昏睡的药,加在水图南的药里。

那天,要加药时,她第一反应便是阻止。

姚大夫用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耿直提醒她:“这个时候要是清醒过来,准同你大吵大闹,别不信我。”

“她不是个蛮不讲理的,我能和她讲清楚。”她坚持,唯恐那些让人昏睡的药,对水图南身体不好。

姚大夫还是把昏睡药加了进去,不过减少了剂量:“知道你是担心,毕竟是药三分毒,我理解,可千山,你做的事,不是和她分说清楚就可以的,还是等这几日过去,外面情形彻底无法逆转时,再让她清醒过来吧。”

于霁尘沉默片刻,没有再反对。

去年至今,姚大夫在给于霁尘调养身体之余,在大把大把的闲余时间里,只关注了水图南。

她不晓得这姑娘怎么想的,经营织造敢于提高伙计待遇,还一直把自己的年分红,拿出八成分给水氏织造的伙计。

对此,气得水德音跳脚,折来根树枝要抽死这“不争气”的败家女儿。

水德音认为伙计们总是贪得无厌,一旦把待遇提高,日后他们的要求就会越来越多,他又拗不过女儿,只能想方设法捂住这件事,不让人晓得,他的败家女儿把红利分给了伙计。

姚大夫从没见过这样的老板,有钱不自己赚,反而分给大家。

起开始时,姚大夫觉得那是水图南拉拢伙计的手段,可后来才打听出来,她把自己的钱分给伙计这事,水氏织造只有账房的总账先生知道。

姚大夫悄悄写信给于霁尘母亲于冠庵,禀报了于霁尘的近况,也提了水图南的事,夫人在回信里说:

“非是心计城府,那孩子自幼如此。”

在于冠庵的认识里,水图南是个和她母亲父亲都不一样的孩子。

那孩子第一次去于家茶庄,闻说阿粱的二姐姐生病,回到江宁后,让人特意给尘尘送来礼物。

礼物阴差阳错不曾送到尘尘手里,但于冠庵不讨厌水家那个小丫头。

今日清晨,于霁尘又起的早,又来看着姚大夫熬药,像是怕姚大夫骗她,偷偷往药里多加昏睡药一样。

姚大夫用破扇子徐徐给扇火,砂锅里咕嘟嘟响,他道:“等来日北上,路过大邑时,好歹带水老板回家看看。”

大雨持续不断,冷得像秋天,阴云密布让人分不清昼夜,于霁尘抱胳膊靠在门边,望着院子里砸落的雨花沉默。

姚大夫觑几眼她脸色,以为她不出声还是因为和夫人闹矛盾,遂缓声道:“以后都要一起过日子的,让指挥使见见也好嘛。”

声落,一时沉默。

就在姚大夫以为这个话题没了下文时,她听见于霁尘的话语,伴着嘈杂雨声低低传来:

“我和她,大抵没有以后了。”

【1】颠掉了:跑了。

【2】石:重量单位,念做“但”,文中一石大约在141市斤左右

【3】钱:重量单位,中医抓药时用的重量单位就是“钱”,1钱=0.1两=5克。大约就是这样

歼击机轰的一声从屋顶擦过,高射炮砰地一声把桌上的水杯震翻。门窗墙壁地面全在颤动,天下太平,非常nice(手动微笑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