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钰发烧了,因为昨日喝酒又加上一晚上的罚跪,导致她整个人都烧的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回到了哪。
一瞬眼前坐着的是母亲哄着她吃药的脸,一瞬又变成了何氏笑里藏刀,端着毒汤药强硬要喂进她嘴里的可怖模样。
她想使出力气打掉那碗药,可不管怎么动,也没有任何作用,身上像是被绳子紧紧捆绑,画面一下子转到了雨中,大雨滂沱的河边,母亲被人绑着,嘴里塞了一块布,那些人将母亲推入河中,她想冲过去却被人按着,待到母亲那张脸彻底消失在湍急的河水中时,她跑过去拼命想跳下去,身边的人拦着她,她拳头攥紧,好恨,恨不得想杀光那些人,所有人死光了才好。
接着,场景再次变换,她看到十岁的自己站在血泊里,身上被染红了一片,那张青涩的脸庞之中是一双恶狠狠的双眸,可怕的骇人。
这个人是她?顾雪钰走过去很想要抱住她。
这时,窗外透过来的一抹金色亮光照进屋子,斜射入帷幔中睡着人的眼帘上。
而后一切化作灰尘消失在了画面中。
蓦的,她觉手腕一凉,半醒了过来,身体渐渐恢复了些意识。
恍惚间,听到有人在说话,“令爱是寒风入体,感染来风寒,没什么大碍,待会儿小的去开个药方子,令爱吃上两贴这烧自然也就退了,不过近来这两日不要外出,以免加重了病情。”
“多谢大夫。”
“大夫这边请。”
那声音逐渐远去,大概很久,顾雪钰用力撑开眼皮,觉得很渴,勉强拨开床前的帷幔,“我要……喝水,谁给我倒一杯水过来。”
声音小的几不可闻,但这已经是她能够用出的所有力气,此刻只觉得浑身难受,仿佛要被抽空了一般。
“姑娘,水来了。”芍药从外面走进来,听到了叫唤,忙倒了一杯水掀开帘子,把顾雪钰扶起,将被子凑到她嘴边。
顾雪钰张开嘴,艰难喝了几口,喉痛也痛的厉害,许是喝的着急,呛的直咳嗽。
“姑娘,慢慢喝,别着急。”芍药替她拍背。
喝了水,她的神智清明了许多,看了看周围,反应过来是自己的闺房,“芍药,我这是怎么了?浑身不舒坦,脑袋也跟要炸开了一样。”
“您都昏迷了两三天了。”芍药把她放下,替她重新盖好被褥,“您可不知道,您昏迷这几日,谢公子总是来找你,后面都被将军给赶跑了,有位自称信苏的也来找过您,还有何氏那对母子趁着您不省人事,外出了好几次,至于干什么奴婢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说是去跟谁家夫人打牌,裴公子好像是约了几个旧友去外面花天酒地……”
说实在芍药不愧是她的得力助手,尽管她这几日不在,这丫头依然记得之前她的嘱咐盯着那对母子,顾雪钰很是欣慰,“干的不错,哦,对了,你说的姓苏的,是不是一位叫苏晏的郎君?”
“苏什么,奴婢记不清楚,反正当时是门房来通传的,将军又不在府上,奴婢没见到人就直接叫人给打发了。”
“什么!?你把人赶走了?”顾雪钰先是吃惊,而后仔细想想自己在昏迷中,要是把人叫进来也怪奇怪的,但那人既来找自己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毕竟那日大家都挑明了身份,她也承诺过会帮他,所以会是什么事情?
“那苏公子是姑娘的朋友?!”芍药懊悔,“那奴婢是莽撞了,做错了事情。”
他是个聪明人,不会来了就一走了之,应该会留下什么话,顾雪钰道:“去把门房给我叫过来。”
芍药不太理解这会子为什么又要叫门房,不过既然是姑娘吩咐,去做就是了,“是!姑娘。”
于是,过了片刻,芍药领着前院的门房侯在了外面,“姑娘,徐管事来了。”
顾雪钰没什么力气下床,而外院的下人自然不能进女子闺房,这是规矩,她只好尽量把力气留着说话,“是徐管家吗?”
外面答:“是奴才,姑娘有什么吩咐?”
“听说前几日有个姓苏的公子来过,可有留下什么话让代为通传的?”
“姑娘说的对,是有个姓苏的公子来了,他是说了几句话,好像是什么……”外面说着突然安静了下来。
顾雪钰心急,追问,“说了什么?”
“说了春什么……江什么夜渡,断什么……桥残月什么的,奴才上了年纪,约莫记得是这几个字,其它的还真记不得。”
春江夜渡,断桥残月。
顾雪钰闭了闭眸,心中已然有了数,“好,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随着脚步声的走远,顾雪钰开始琢磨这八个字是什么意思,只不过才半柱香的功夫她就琢磨明白了,立即问一旁的芍药,“现在是何日?”
“现在才刚过三月,今日是初五,怎么了吗?”
顾雪钰喃喃自语,“初五,那还有两日。”
*
上京夜市,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街头卖唱的,摆摊的,爱凑热闹的都一股脑的冒了出来。
顾雪钰又穿了一身男装翻墙跑了出来,不过跟上次不一样,这次手里拿了一把折扇,假做是翩翩公子的模样。
说来她还是第一回逛上京的夜市,之前都是家里管着不让出,而且非必要也不是很愿意出门,毕竟外头乱糟糟的,因为没见过,所以不管走到哪个摊子,都要新奇的看上一看。
这可把跟在她后面的芍药累坏了,“姑娘,您走慢点儿,这大病刚初愈的,万一又着了凉,生病了,可怎么办?”
顾雪钰看的正尽兴,头也不回的道:“本公子身体好着呢,上次那是个意外,我说你就别操心了,好不容易出来一回,你也看看有没有什么要买的。”
芍药没一点心情看东西,她只想自家姑娘早些回去,咕哝道:“将军要是知道了,保准会扒了奴婢的皮。”
然而顾雪钰是没打算那么早回去的,她此行出来是有要事,那便是赴约。
大致逛的差不多了,顾雪钰顺手在路边买了个面具,觉得好玩,就带在了脸上,而后才往此行出来要去的地方走。
上京城她可太熟悉了,这块儿无论走了多少次都不会迷路的街。
可一路走过行人还是太多,好不容易挤过了一些人群,顾雪钰才走到了停放着几条船的河岸。
那里的人最多,大部分都挤在一处,他们正在往水里放着花灯,此时,天边正挂着一轮残月。
“说好的在此处,人呢?”顾雪钰四处张望,寻找着那人的踪迹。
芍药从后面被挤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姑娘在找什么?”
“找人。”顾雪钰淡淡留下两个字,往前面走了几步。
正迷惑间,被人撞了一下,侧头一看,正好看到一座桥旁站了个人,月色之下,人影被拉长,树荫绰绰,笼罩在远处那人身上,可谓真是人如墨玉。
那不正是她要找的人吗?
顾雪钰呆楞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趁着那人没往这边看,拍了一下他的肩头,“怎么,大晚上约本姑娘出来,郎君是有大事要商议?”
“顾娘子身体可好些了?”苏晏像是早知道是她。
“好多了。”顾雪钰记不清楚那天的事情,醉酒后的一切都是朦胧的,想不起来也就干脆抛到了脑后。
“那便好。”
他回头,见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脸出现在眼前,不禁笑道:“没想到,顾娘子居然喜欢这些东西?”
顾雪钰甚少看见他笑,说:“你就该多笑笑,样子比冷淡时好看多了。”
她这一说,苏晏收了笑容,恢复了以往的淡漠,“顾娘子是如何知晓我所留下那两句话的意思是指这边的?又怎么确定我一定会出现?”
由于带着面具说话总归不方便,顾雪钰还是摘了去,“春江二字对应春花江,夜渡二字指的是晚上渡口旁,断桥这就更好猜了,早年这座桥塌过,从中间断成了两节,后来重新修缮这才又能通行,而残月对应的是上弦月,一般上弦月出现的日子是每个月的初七或者初八,昨日白天里无日光,夜里也没有月亮,因此,肯定是今夜。至于为什么确定你会出现,我不信苏郎君说那几句话是来匡我的,这不,郎君果然还是出现。”
苏晏侧耳听着,细听完她一番解释,夸赞道:“顾娘子聪慧。”
“我在如何聪慧,也比不过苏郎君。”顾雪钰手中折扇一展,“说吧,今夜找我是为了何事,我可不信你只是为了邀本公子出来赏夜游湖的。”
苏晏眸色深沉,盯着湖面。
顾雪钰看了眼身后的芍药,芍药立即福了福身离开,“奴婢去远些的地方等姑娘。”
待人走开,苏晏才缓缓开口,“顾娘子想必也知道,我刚回上京,那许多虎视眈眈的人就已经盯上了我,陛下前些日子赐了我一处宅院安置,夜里就有人来访,幸而我当时在书房里看书。”
知道那些人肯定坐不住,没想到这么快就动手了。
顾雪钰睫毛微颤,“然后呢?”
苏晏不紧不慢继续道:“然后我与那人交了手,那人的手上有青龙图案,且有疤痕覆盖,脸上带着面具,我虽认不出是谁,不过我将他打伤了。”
“有青龙图案……”顾雪钰暗自思忖,莫不是曹国舅的人?
“不知顾娘子可否帮我查到这个人的所有一切信息?”
她看着湖面泛起的粼粼波光,记忆折回很多年前,那时候自己生了一场重病,父亲让人将自己送到了一个村落养病,后来村庄遭遇土匪,她被那土匪头子抓到了山上,关押在一个笼子里,她撒谎说自己要解手,乘着那土匪不注意拿起桌上的匕首将那头子一刀给解决了,土匪头子的夫人赶来非但没有责怪她,原是那女子受到那男人压迫多年,早想杀了他,可被她抢了先,因为欣赏她的胆魄,所以把她认作了义女,紧接着她发现那寨子并非普通看上去的那样,而是一个搜罗天下情报的机关网,很快,她通过手段插入了进去,所以她现在也能掌握上京的一部分情报,诡异的是她的父亲跟她相处多年都没能察觉,他却能一语道破。
正想着,船上有人站起来惊呼,“你们看,那边着火了!"
一句话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后面,春花江的前面是京城有名的万花楼,大多数的达官显贵都在此场所流连。
顾雪钰也随之看了过去,便见方还莺歌燕舞的楼,此时浓烟滚滚,火蛇从下攀延至屋顶,街道上的人开始乱作一团,四散奔逃,今日本就人多,现在乱的基本上看不到人。
芍药呢?对,芍药去哪了?顾雪钰看不到人的影子,心下也开始着急起来,忙对苏晏说:”顾郎君说的事情我心中有数了,过两日我自会给你想要的答案,现下我还有些事情,就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