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 探梦

徽月疑问：“那你又从何知晓，心无欲念之人，才能救你夫人？”

银水苏轻叹：“近年来，我已接待过不少揭榜而来的人，他们都没能免于玉璧的迷惑。而后根据他们所形容，以及我亲身经历的这一番来看，这玉璧似乎能洞察人心，所投显出来的若非是面壁者最难忘的真实回忆，便是面壁者内心深处所执念不下之事，这些回忆和执念会同自己臆想的幻影融合，虚实交叠，真真假假，令人难以分辨。至今还未有人能在看到那些画面时还保持完全清醒，大多是一入梦便忘了自己是谁，梦醒后又忘了梦中如何，更不要说帮我探梦救人了。我迄今为止唯一见到不受迷惑之人，就是我的女儿青棠，是她两岁那年，哭闹着要见娘亲，我拗不过，便带她来摘星阁看玉璧，可我发现她竟然不受玉璧的影响。只是再后来，她渐渐长大，也慢慢从玉璧中看出女子的身形，不过看不清样貌，许是因为她自幼与母分离，记不得母亲的样子。但自那以后，我也再不敢让她踏足这顶阁一步，怕她受到过多影响。”

徽月推测：“也许因为幼儿心思纯澈，无有杂念，越小的孩子，越不容易被迷惑。”

“那我定然过不了这个考验了，我此行下山本就是心有所求，我哥……看样子也受到了玉璧的幻象影响。”

姜离当下否定了自己，连同一旁平静下来的萧允宸，转而又问徽月：“月姐姐，你们修仙门派，是不是讲究一个摒弃欲念，心无旁骛？会不会修为高的人才能抵挡住这个？”

徽月摇了摇头：“也未必，仙门虽以无欲无求为至高追崇，可寻仙问道又何尝不是一种想要脱离肉骨凡胎的欲念？”

“说的也是。”

姜离转眼看向修璟，一时间没想起他叫什么名字，脱口道：“小狼头你呢？”

修璟乍听到这句称呼，瞪大了双眼：“你怎么知道我是……”

姜离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吐了吐舌头。

银水苏忽然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字字恳切：“诸位若能够救出我夫人，不仅这玉璧任凭处置，三楼珍宝，亦可全部拱手相赠，若诸位看不上这些俗物，但凡是我能做到的，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顶阁间的气氛因这一跪变得沉重起来，在幽郁的蓝光下格外如是。

姜离不大受用这种场面，走上前一把抄起银水苏，玩笑道：“我们肯定不是第一个受你跪拜大礼的人吧。话说回来，我们还得先试一试会否受玉璧的影响，若全都抵抗不了幻梦，谈什么解救你夫人。”

未等银水苏作出回应，姜离看向徽月修璟二人：“月姐姐，你们愿意试试吗？”

徽月转头看向修璟，修璟立刻应答：“我听师姐安排。”

于是徽月点了点了头：“好，我便先来试一试。”

银水苏继而说到：“那我们就还是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说着，银水苏熟练地从一旁立柜的明格中摸出线香和火器：“若线香燃尽还不能自己清醒的，我们就进行干预，像方才一样，帷幔盖住玉璧即可，你们是初次接触这面玉璧，是非常容易清醒过来的。”

线香点燃，徽月低头慢慢走向玉璧光华更盛的那一面。

她在停下脚步之前，一直是颔首垂眸没有正视前方，直到在玉璧前落定。

徽月面向玉璧，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抬头地同时，睁开了双眼。

众人在一旁屏住呼吸不敢吱声，或是盯着计时的线香，又或是盯着徽月，期盼她能自己将目光从玉璧上挪开，若不能，修璟便会直接介入将她唤醒。

另人惊讶的是，徽月并未流连梦境，在线香未燃过半，她便将视线从玉璧上移开，慢慢走出耀光的笼罩，而后对众人说到：“我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身形，衣着鹅黄色长裙，在漫天雪花中舞剑，又腾云飞升……”

“半炷香都不到噢。”

姜离先是赞叹，而后又疑惑：“可是你也看到画面，竟然还这么清醒？”

“才半炷香？”徽月惊讶：“可我怎么觉得我已经看着玉璧中的画面足有一刻？”

银水苏解释：“不错，我曾试着测算过，这线香燃尽时，于幻梦中其实已过了半个时辰。”

“居然差这么久？”修璟觉得不可思议。

银水苏接着问徽月：“姑娘可看清画面中女子的模样？”

“这……”徽月颦眉，好像难以启齿。

见徽月面露难色，银水苏解释到：“我只是想知道姑娘看到的画面有多具体，因为所看到的越是细致越是真实，就越容易将人困在其中。”

“其实我看到的，是银老板你的模样……”徽月颇为不好意思地说到。

银水苏听闻，也是一脸茫然地张望着各位。

徽月不得不解释：“我看到的画面，的确是我这么多年来最常梦到的情景，雪中剑舞，乘风齐天……皆是我父亲所形容的母亲的模样。但也因我从来未见过我的母亲，所以每次梦到她，看到的样貌不尽相同，总是会代入我所见过的其他人的面容。正因如此，我近几年来每每见到这个梦时，光凭那女子样貌便能分辨出，我其实只是在做梦。”

“原来如此……看来姑娘是有自己的法子不沉沦于幻梦的。”银水苏脸上露出欣喜。

“师姐……”修璟有些心疼。

徽月浅笑，宽慰他道：“无妨，你也来试试吧。”

“好。”

修璟利索地跑到玉璧面前。

然后十分利索地陷入了沉睡。

一炷香尽。

修璟睁眼时，便看见姜离正笑着打趣他：“喂，做了什么美梦？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修璟这才发现自己已被众人挪到了躺椅上，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全然忘记方才发生过什么，一脸呆滞。

看他这副模样，姜离一叹：“看吧，我们不用指望他了。”

姜离这般笃定，全是因为方才在修璟面壁时，自己偷偷透过他的双眼，窥见他眼中反射出的玉璧画面：漫天大雪中，一个身着斗篷面戴轻绒的小女孩，怀里抱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幼狼，斗篷和蒙面虽遮住了女孩的容貌，却藏不住那眉心的双月花钿。

姜离知道，这头脑简单的雪狼是被自己的最珍视的记忆拉入了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