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 第17章 第十七章 巫溪

子夜将至，云雾尽散，夜幕终于施舍大地一片皎洁月色。

黑马载着两人一路疾驰，在一处小镇的外围停下脚步。

萧允宸翻身下马，而后朝姜离伸手欲接应她。姜离却顾自跳了下来，她看着横在面前的这只手，“噢”了一声便取下护耳还给了萧允宸。

萧允宸看着手上的护耳，无奈一笑。

姜离径直走向不远处的石碑。

这碑上的文字体法复杂，字形就像当初姜行给她看的那封竹简，她依然分辨不清其中含义。

萧允宸牵着缰绳，走到姜离身旁：“这里就是巫溪镇，眼下已经子夜，客店怕是早就打烊了。”

姜离双手背在腰后，十指交叉，转身对萧允宸俏笑：“也不一定哦，我听这镇子里好生热闹啊。”

“听？”萧允宸诧异，他朝着镇子方向附耳探了探，可什么动静也没听见，他担心姜离是因为今日的刺激出现了幻听。

瞧眼前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姜离有一丝得意：“进去瞧瞧呗。”

二人沿着镇中主道一路深入，街道两旁的屋舍皆大门紧闭，从窗户朝内望去，只有黑灯瞎火。

萧允宸虽然心中仍有所怀疑，却还是耐着性子跟随姜离，没有打扰她辨声寻位。

在走过两个街巷后，萧允宸果真听见了从前面不远处传来的，甚是嘈杂且密集的人声。此时甚至能看到声源处的房屋后，有攒动的火光忽明忽暗。那处人声起伏很有节律，不像发生走水时的慌乱，倒像是聚众集会，还有人喊着口号。

“阿离，你这耳朵可比三弟都灵。”萧允宸双手横抱在前继续调侃：“你说要是我在这个地方遇见危险大喊一声救命的话，你是不是在刚才石碑那儿就能听见？”

姜离点点头：“听，大概是能听见的，不过你若真遇见危险，还是叫你弟管用。”姜离拍了拍三弟的脸，接着说：“毕竟隔这么远的距离，等我这个两条腿的赶到，恐怕也只能帮你收尸了，三弟保不齐还能救你一命。”

听到这话，颇具灵性的黑马骄傲地昂起脖子。

“瞧把你给得意的。”

萧允宸伸手狠狠揉了一把三弟的脑袋，三弟嫌弃地撇过了头。

“我不是妖怪——”

火光交错中，忽然传来的喊叫声惊起了姜离的注意，赭鞭亦有所感应，在姜离手腕处微微震颤。姜离心生异样，她看向一旁还在跟黑马斗气的男人，定是没有听到这声嚎叫。

姜离一把抓住萧允宸的手，说到：“前面有古怪，你们快跟我来！”

姜离拽着一脸莫名的萧允宸，穿过屋舍间的一条小道，来到声源处的开阔地带。

眼前乌泱泱的一群人，正以一个圆形高台为中心聚集在台下，人群中不少人高举火把，有的握拳擂过头顶，光从背影就能看出，他们的情绪异常高涨。

抬头远望，圆台中心围堆着层层枯木，另有一个手举火把的老者，正慢慢向枯木堆靠近。而那堆柴火中心处呈“十”字的木架上，竟绑着一个少年！

少年的吼叫声撕心裂肺，但台下众人却无动于衷。

“这是在干什么？”

萧允宸警惕地注视着台上，尚未察觉到身边人的异动。

方才一路跑来，姜离觉得心头有一股越来越难以描述的炙热，她此时紧紧捂着胸口，慢慢退到了萧允宸身后一尺开外。

手腕处的赭鞭嗡嗡作响，红光流转沸腾之间，忽而化形七尺，顺其自然地就被姜离握在手里。看着红光顺着手臂蔓延至全身，姜离只觉胸腔生出难遏之气，她猩红的双眼转而死死地盯着圆台之上。

就在台上老人弯下腰欲点燃枯木堆时，姜离一个飞身越过人墙，落在枯木堆前。随后她挥舞着手中长鞭，一个转身横扫便将柴木悉数击飞，台下人群被散落的木枝吓得四处逃窜。

萧允宸艰难地拨开逆行人群挤到前排。

只见姜离手持长鞭，一步一步朝老者逼近，充满杀气。

他对这样的气场和神色再熟悉不过，那是要置人于死地的冷漠和决绝。

没有多想，萧允宸也飞身上了祭坛，一把抓住姜离持鞭的手腕将拉她到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体将她和老者隔开。

萧允宸回头看向姜离，方才注意到姜离的双瞳都变了颜色。

在萧允宸的介入下，赭鞭的红光开始消散，姜离双目逐渐恢复如常，杀意尽消。她抬头，正对上萧允宸犀利的目光，有些心惊。逆着火影，姜离从他紧锁的眉头和深邃的目光中看到了厉气，像是担忧，又像是在警示。

姜离虽然很清楚地记得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却完全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样。只那一瞬间，怒从中来，便随心所动。可这种举动，凭她自身完全无法做到，她就像是被妖邪附体，成了掌中傀儡任人操控。

姜离环顾四周，猛然看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闪烁着一双橙金色的光点，像某种活物的眼睛，正盯着她所在的位置。不过转瞬，那光点又消失在暗夜之中，叫她一时无法判断究竟是赭鞭影响了她的意识，还是遇上了什么道行不浅的妖邪。

老者被眼前接连出现的陌生人吓得脚步踉跄，连朝后退，慌乱之中他的手杖打滑，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萧允宸伸出右手想要去扶老者，却被台下赶上来的几人阻挡，来人举着手头的火把喝到：“你、你、你们别过来！“

喝止的声音中是掩藏不住的恐惧。

那老者喘息未平，连忙问到：“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打断祭祀！”

萧允宸打量这老者被人拥护的阵仗，必定是此处德高权重之人，如此，稳住他的情绪是首选。再看深更半夜聚集在这里的镇民们，男子居多，却大都是些年过半百的老者，什么样聚众祭祀，竟无一个青壮年在场？诡异之处颇多。他之所以未急着带姜离脱逃，也是想先探一探为何这群老人要如此残忍地用一个鲜活的少年来祭祀。